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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里的守望者》中隐晦的犹太性

2010-04-08宁云中

华东交通大学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麦田里的守望者塞林格守望者

宁云中

(湖南文理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南常德415000)

《麦田里的守望者》中隐晦的犹太性

宁云中

(湖南文理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南常德415000)

“犹太性”是指犹太作家在其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某种与犹太文化或宗教相关联的一种思想观念,主要体现在某犹太作家本人或其作品中人物的思维方式、心理机制以及任何能表现犹太人生活、性格、语言、行为等特点的东西。犹太裔作家塞林格在《麦田里的守望者》中展现的主人公霍尔顿的精神流浪及其“滞后”心理等特征隐蔽地表现了该小说的犹太情结。

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犹太性

犹太民族是一个有着深厚文化积淀又饱受深重苦难的民族。他们文化上的敏感使他们善于捕捉和表现现代人的精神困境。犹太作家的作品或多或少烙印了这样那样的犹太情结,他们带着强烈的民族情感和独特的文化特性,抒发他们对犹太民族的痛苦回忆和对犹太文化、犹太价值观的眷念。在犹太作家的文本中,犹太性的呈现异彩纷呈,有些相当含混、隐晦,须细心阅读才能拨云见日,显山露水。塞林格是一个有部分犹太血统的作家,他的作品不再强调主人公的犹太身份,作品的犹太性好像被一种强烈的非犹太要素——“美国性”所掩盖,通过这种非犹太要素的掩盖,塞林格隐秘地将犹太思想和犹太文化消解在他的文学创作之中。

1 基督教教义隐晦性修正

犹太人被基督教所“同化”,或者基督教徒皈依为犹太教是许多犹太作家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主题。作为流散民族生活在异邦的犹太人,都面临恪守犹太文化和适应异族文化的两难处境。从某种意义上说,犹太人在经济上与当地人“同化”并不是件难事,这也是似乎天生就具有经济头脑的犹太人所擅长的。然而,严格说来,要让犹太人在宗教上与当地人“同化”却绝非这么简单。他们即便有些改变,那也只是“同”而不“化”,只是犹太人为适应生存而做出的“内部调整”,而绝非本质上的改变。这些调整和变化反而像一种内旋的力量,将其民族文化加以凝练和扬弃。小说的主人公霍尔顿从家庭出身来看属于犹太人的后裔。小说没有刻意交代他的犹太身份,而是通过其父母的婚姻关系间接地揭示出来。霍尔顿的父亲是一位天主教徒,后来由于跟其母亲结婚而离开了天主教,因为霍尔顿的母亲是个犹太人。根据美国改革派犹太教的规定,只要其父母一方为犹太人,子女亦即为犹太人的后裔[1]212。作为犹太人后裔的霍尔顿什么教也不信,父母又信不同的教。由此看来,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基本是反基督教的,所以霍尔顿把寺院的僧侣称为“傻杂种”、“杂种”,不信《圣经》中“那些玩艺儿”,厌烦“十二门徒”[2]47,92。但耐人寻味的是他却喜欢耶稣,霍尔顿之所以喜欢耶稣,并不是因为耶稣其人多么伟大、神圣,而仅仅是因为霍尔顿坚信耶稣没有把出卖他的犹大打入地狱。为这事,他坚决反对他的同学亚瑟·查尔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信徒认为犹大自杀后被耶稣打入了地狱的看法,“我可以跟他赌一千块钱,耶稣并没有将犹大打入地狱。我现在依旧愿意跟人打这个赌,只要我有一千块钱,我觉得任何一个门徒都会把犹大打入地狱——而且打得极快——不过我可以随便拿什么打赌,耶稣绝不会这么做。”[2]93在基督教学说中,作为耶稣十二门徒之一的犹太人犹大出卖了耶稣基督,致使耶稣被钉十字架。耶稣受难既为基督教徒埋下了仇视犹太人的种子,也是一种具象的方式表述了犹太人在基督教思想和基督教世界中的“不良”品性。在基督教徒看来,犹大是应该而且是必须下地狱。但心地善良的霍尔顿一厢情愿地坚信耶稣绝不会这么做。霍尔顿的这种困境正如“哈姆雷特的迷茫和困惑一样,反映了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冲突和融合”[3]76-79。

另一方面,他这样在意、计较犹大的命运,实际上折射出霍尔顿或者说是作者塞林格对耶稣形象的批判,对“耶稣效应”的批判。“耶稣效应”即“犹太人必须对耶稣之死负责”已成为一种神圣不可动摇的信念嵌入基督教思想和基督教徒的内心。这种思想带来了基督教徒对犹太人的憎恨,也使得“犹太人在神学上必定成为基督教世界中永恒的被疏远者。”[4]45作为一名有着犹太血统的作家,塞林格潜意识地为犹太人抱不平。确实从历史上来讲,耶稣被钉死的责任是否可以像基督教所说的那样统统归纳到犹太人身上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塞林格通过霍尔顿自觉不自觉地修正了基督教的教义,即把宗教的耶稣变成历史的耶稣,把冷漠的耶稣“神”变成有人情味的耶稣“人”。这样“耶稣受难”的背后,“真实地写照了基督教作为犹太教的背叛者而与犹太教之间固存着深刻的现实对立。”[1]114同其他历史学家一样,塞林格对“耶稣受难”的可信度予以质疑,通过霍尔顿之口一方面诘问究竟谁应为犹太民族的苦难负责,另一方面也对基督教教义加以修正和批判。

2 “滞后”心理

霍尔顿是一位十六岁的中学生,其一言一行看似一个地地道道的饱受精神困顿的美国青年形象,但实际上他是一个“错位”的人物,他有一种典型“滞后”的犹太人心理。犹太人认为其民族是上帝的“选民”,隐含了一种民族优越感。他们拘泥于民族历史和文化传统,过分强调承载在犹太人身上的责任和重任。虽然随着犹太移民及其后代在美国生活中的深入和改善,犹太人在美国生活中的角色也发生了变化,但仍有不少犹太人带着一种难以割舍的犹太情结不能正视现实,对历史和文化“抱残守缺”,一味回忆过去,看不到现在和未来。很多犹太作家作品中的人物常常表现出这样一种“滞后”的心理特征。索尔·贝娄早期作品中的主人公常常用“过去”来解决“现今”的问题。比如:赫佐格常常遁入历史而解决不了自己眼前的生活困境;赛姆勒用所谓“人道”的观点来看世界,但其结果是对现实生活更感困惑;克雷德教授固守斯威登堡的爱情观,到头来却成了现代社会的牺牲品。在《麦田里的守望者》中,霍尔顿也是一位沉湎于往事中的典型人物。他不喜欢周围所发生的一切,正如他的妹妹菲芘所指出的那样:“你不喜欢正在发生的任何事情。……你不喜欢任何学校。你不喜欢千百万样的东西。”[2]157也就是说,在现实中能看到的,能触摸到的他几乎都不喜欢。当菲芘要他列举一样他喜欢的东西时,他能想起的只有死去的但存在他记忆中的弟弟艾里。霍尔顿的思维和行动与社会大相径庭,他喜欢呆在静止的历史博物馆里,只有成为历史的东西才能使他留恋而向往之。美好的东西都将流逝,都将成为过去。他对过去美好的一切既不愿意从记忆中抹掉,又无法与现实生活的一切相妥协,所以在现代社会里,霍尔顿找不到生存的意义。“无法摆脱童年痛苦的回忆,没有同伴的理解,又无成人的呵护和指导,他的精神世界空虚、孤独、焦虑乃至疯狂。于是选择了远离和放逐,回到孑然一身的孤独。”[5]55现代社会好像是一个陌生的国度,一切原有的价值观念,美好的往昔在这里都土崩瓦解了。正如索尔·贝娄的小说《晃来晃去的人》中的主人公一样,“他脱离了语境,因此迷失了。”[6]12霍尔顿正是迷失在他“向后看”的心理语境之中。这种“滞后”的人物隐喻了犹太人长期禁锢、流浪后已不能适应新环境的特定心理特征。带着这样一种焦虑,他要做“麦田里的守望者”,守望美好童真这个“麦田”,让自己自欺欺人地生活在过去的童年世界里。这种“向后看”的人物,既是塞林格小说中典型的人物画像,也隐晦地展现了小说的犹太特性。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犹太人都无视现实,滞行其后,但一般来说,“每当犹太人遇到困难和灾难时,都会在意识或潜意识中习惯性地将这些困难、灾难与自己民族命运相联系。”也就是说,他们总会自觉不自觉地重温历史,回到过去的时间里,这已成为犹太人的一种文化密码或一种思维定势。在现代社会中惶然不知何处去的霍尔顿哀叹当代社会的失序,容身不了蝇营狗苟的现实世界,只得带着一种惯性思维使自己沉湎于往昔的回忆中去。

3 流浪情结

“我们还可以在塞林格的小说中看到犹太作家作品中最常见的逃亡、流浪主题。”[7]126霍尔顿身上的那种离开家乡,到远方去寻找新的生活的流浪特性其实就是对犹太民族传统的秉承。小说几乎通篇在写霍尔顿从潘西中学的逃亡和在纽约的流浪,最后他还要逃亡西部,甚至逃离人类社会。“走出去”流浪是犹太人长期养成的一种惯性思维。他们从幼年学习犹太法典起,就开始进行思辨式的探索。而且,犹太民族长期没有自己的家园,颠沛流离,处于漂泊不定的境遇之中,以客民的身份散居在世界各国,由此积淀成一种“走出去”,家在四海的思维定式。人们在流落他乡,为找个立足之地而四处奔波之时,常常会感叹自己的命运像犹太人一样,这里犹太人的含义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犹太人“走出去”的命运在其先祖亚伯拉罕与上帝立约之时就已注定,上帝对亚伯拉罕说:“你要离开本地、本族、父家,往我所要指示你的地去。”[8]从此,犹太民族开始了其漫长的流浪历程。从摩西率领犹太人走出埃及开始,这种“走出去”的思想就更加深深地根植于犹太民族文化之中。无论他们处于困境中,还是处于成功中,犹太人都不会放弃“探索”和“走出去”的努力。这种“走出去”的犹太文化思维在索尔·贝娄的小说中得到完美的体现。他的第一部小说《晃来晃去的人》中的主人公约瑟夫焦虑不安地等待入伍是一种渴望“走出去”的心理反映;《奥吉玛琪历险记》中的主人公奥吉的“历险”是一场“走出去”的真正流浪体验;《雨王汉德森》中的主人公汉德森出走非洲进行“探索”更是实践了犹太人“走出去”的流浪精神。“你要离开本地、本族、父家”之神谕原本指的是希伯来人(犹太人)越过幼发拉底河到希望之乡迦南去,但在现世的历史经验中却成了希伯来人及其后裔的一种恒定的生存模式。

霍尔顿的思维方式正是对此的影射。他不满周围的一切,真正能吸引他的是远方,其实他也不知道远方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但他骨子里或者说他的犹太思维里有一种遏制不住的出走的冲动,“我一路搭人家的车到西部去。我想先到荷兰隧道不花钱搭一辆车,然后再搭一辆,再一辆,这样不多几天我就可以达到西部”。[2]184可以看出霍尔顿的逃亡是一种无赖,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流放,“没有一丝高尚动因,完全违背了‘英雄’们流亡的初衷,充满了反讽和解构。”[9]96小说中的琴·迦拉格有助于我们理解霍尔顿“走出去”的流浪思维。小说中出现的其她几位女孩子在霍尔顿眼里都庸俗不堪,假模假式,唯独琴·迦拉格清纯脱俗,与众不同。但是奇怪的是我们只能从霍尔顿欲说还休的片言断语的回忆中闻其声,而不能见其人。从霍尔顿的喃喃自语中我们也得知他急于想看看他昔心目中的琴·迦拉格现在长成什么样了。有几次就好像是屋里屋外的感觉,多跨一步就能满足读者的期待和好奇,但行之小说尾声,琴·迦拉格也只是一个模糊回忆的影子。琴·迦拉格的这种可想而不可及的形象其实就是霍尔顿美好远方的幻想,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流浪远方”可能也只是一种惯性思维而无法成为现实,琴·迦拉格是霍尔顿膜拜远方、出去流浪性格的一种映衬,体现了霍尔顿“精神上的焦灼感和危机感,不管其流浪是主动还是被动,精神一开始就是悬空的,是孤独与漂泊相伴随的。”[10]113

4 结束语

塞林格在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中对犹太问题和人物身份虽然词语闪烁,但作品中的犹太性仍可草蛇灰线。正如评论所言:“无论一个犹太人已经离开他的血统,他的信仰有多远,只要有人在凌晨敲一下他的房门,哪怕只是为了犹太人的地狱,他也会即刻重新变成一个犹太人。”[11]12这种犹太性反映在霍尔顿的命运遭遇上也是与犹太人历史经历相吻合的,从某种意义上说,霍尔顿的混乱、焦虑和无根基就是犹太人历史命运的写照。当然,我们应该看到蕴藏在塞林格内心深处的“犹太情结”的淡化、隐晦使得“犹太性”在现代社会中变得复杂甚至难以确定。“犹太性”被“美国性”的潜在同化趋势使得犹太特质和犹太身份的确定面临新的挑战,也对我们在全球趋势下怎样保持犹太民族等少数族裔文化提出新的思考和新的任务。

[1]乔国强.美国犹太文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

[2]J D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M].3版.施咸荣,译.北京:译林出版社,2005.

[3]丁礼明.善与恶的对决—从基督教文化视角审视莎氏《哈姆雷特》[J].华东交通大学学报,2005,22(6):76-79.

[4]BLAU J L.Modern Varieties of Judaism[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66.

[5]杜娟.混沌中求索、解构中建构[J].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科版,2009,11(1):54-56.

[6]DUTTON R R.Saul Bellow[M].Boston:Twayne Publishers,1982.

[7]王立宏.塞林格犹太及半犹太特征在其小说中的折射[J].哈尔滨商业大学学报;社科版,2008(6):125-128.

[8]中国基督教协会.新旧约全书:和合本[EB/OL].[2010-04-16],http://www.ccctspm.or.

[9]梁艳君.解构《麦田里的守望者》中霍尔顿“反英雄”形象[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6):95-97.

[10]张巧欢.浅析《麦田里的守望者》的流浪模式[J].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9,22(2):113-114.

[11]梁庆标.乔伊斯的犹太意识与人道情怀—解析《尤利西斯》中的反犹主义[J].名作欣赏,2007(13):12.

(责任编辑 刘棉玲)

Hidden Jewishness in the Catcher in the Rye

Ning Yunzho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unan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 Foreign Language College,Hunan Univ.of Arts and Science,Changde 415000,China)

Jewishness is a thought reflected in the Jewish writers’works which attaches much to Jewish culture and religion,embodied by the author’s own or by his character’s mode of thinking,psychology and anything representing Jewish life,character,language and conduct.The Catcher in the Rye gives a hidden expression of its Jewishness from the protagonist Holden’s stereotype of the spiritual loafer and his lagging habitual psychology.

J.D.Salinger;The Catcher in the Rye;Jewishness

I106.4

A

1005-0523(2010)04-0092-04

2010-04-16

宁云中(1974-),男,讲师,上海外国语大学英语语言文学专业在读博士,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book=95,ebook=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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