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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枝末节”处见高品位追求
——论贾宝玉社交行为描写的审美价值品质

2010-04-08刘秀玲

关键词:贾宝玉曹雪芹本真

刘秀玲

(黑龙江科技学院人文社科学院,黑龙江哈尔滨 150027)

“细枝末节”处见高品位追求
——论贾宝玉社交行为描写的审美价值品质

刘秀玲

(黑龙江科技学院人文社科学院,黑龙江哈尔滨 150027)

《红楼梦》中贾宝玉的社交行为,为不少读者所诟病。然而,从人文关怀的角度,对其进行“诗意裁判”,就会发现贾宝玉的“异态”社交表征中,有人性的光辉,有真、善、美的审美品质内涵。综观贾宝玉社交行为描写,虽属小说内容的“细枝末节”,但其尚“善”的价值品质取向,“情真意蕴”的诗艺形式创造,都集中体现了作家创作的高品质审美追求。

《红楼梦》;贾宝玉;社交描写;高品位;审美追求

众所周知,文学创作的本质属性是“情感评价”。也就是说,凡是文学创作都存在着情感评价,所有文学创作都是作家“以一定的价值取向标准对所描述或表现的人物与事件所做的情感‘裁判’”①。“诗意裁判”与“情感评价”含义相通,但其具有真、善、美价值取向的规定性。所以较之“情感评价”,“诗意裁判”的标准更高、要求更严,其所体现的文学创作品位也更高。

《红楼梦》中贾宝玉的社交行为,长期以来受到非议。不少读者认为,贾宝玉与秦钟、蒋玉菡、柳湘莲的交往,其关系暧昧近乎情恋,行为缠绵近乎异态。然而,情感的“诗意”裁判下,贾宝玉的“异态”社交行为描写中,有人性的光辉,有真、善、美的价值品质内涵。综观贾宝玉社交行为情节描写,虽在小说中属“旁枝末节”,很难吸引人们的欣赏注意。但作为小说的有机构成,其“向善”的价值品质取向,其“审美”的诗艺形式创造,都鲜明地展现了作家曹雪芹的高品位审美创作追求。

一、尚“善”的价值品质取向

文学情感的“诗意裁判”要求文学创作要以“善”作为核心审美价值取向。因为实践证明,惟有“善”的情感价值取向,文学才会发挥其抑“恶”扬“善”的作用,才能给读者以积极向上的精神影响。优秀的文学作品总是因其“善”意的投放而产生“发扬其高级,摒弃其低级,文以载道,给人以高尚的熏陶”②。

由于文学创作对社会生活的情感评价,实际上就是作家在其创造的艺术世界中能动地、现实地复现自己人格的过程。所以文学作品能否以高尚的情感态度作用于社会生活,作家是否有高尚的人格是关键。也就是说,文学创作的高品位,来源于作家的以尚“善”为特征的人格力量。只有作家有高尚的品格,并且因其高尚品格的投放而对社会人生发挥出积极的“助益”作用,文学创作的“尚善”的价值品质才能实现其精神影响。

(一)高尚的人格魅力

曹雪芹是一位有着高尚人格力量的作家。曹雪芹在贾宝玉社交行为描写中,他写好事也写坏事、写大事也写小事、写美事也写丑事;他有时详写、有时略写。但不管哪种写法,读者都可以从他寄予着褒贬的笔致中,看到他对美丑、善恶、是非的“裁判”,听到他对暴殄人性的谴责和对美好人生的呼唤。而作为曹雪芹的代言,贾宝玉在他的社会交往活动中执着于真、善、美的人生理想追求。一定程度上,复现了曹雪芹伟大而高尚的人格,践行了曹雪芹“生命本真”的现实理想追求。

第一,生命“本真”的人生理想。

作为小说的主人公,贾宝玉为读者喜爱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的“真性”。关于贾宝玉的本真性格,脂砚斋有许多精彩的评点,概括起来就是“物性自遂,任性恣情”。其实“物性自遂、任性恣情”,正是贾宝玉生命“本真”理想的外在表征。由于贾宝玉追求“本真”的人生状态,不随俗、不妥协,所以在生活中他就时常表现出偏僻、任性,甚至似傻如狂的情态,以此来抗拒封建礼教的束缚。又由于贾宝玉执着于生命“本真”的现实理想,不虚伪、不矫饰,所以在他自己“有情”世界的构建中,他极力摒弃封建世俗的和功利性的成分,因而他的人生就呈现出一种“绝假存真”的清明状态。

在大观园里,贾宝玉的真爱是林黛玉,而林黛玉的特点就是“本真”。“和宝钗之美相比,黛玉之美是没有任何社会功利和世俗因素的人性美,是一种摒弃

“生命本身之外物,对于纯洁生命和真纯情感的执拗。”③作为生命本真的自然流露,贾宝玉的“物性自遂、任性恣情”也表现在对同性朋友的爱恋倾向中。与秦钟、蒋玉菡、柳湘莲为友,是因为贾宝玉在他们身上也发现了类似于黛玉的生命本真之美。尽管他们“秉承正邪二气”,但他们举手投足中没有虚伪,没有造作。这一点在受礼教束缚严重,人们大都已经失去了生命本真之质的封建社会里是难能可贵。所以,当三个与自己“心性相通”的男性人物出现在面前时,贾宝玉耳目一新,一如他见到美丽清纯的女儿一般清爽舒适。而在社会交往过程中,贾宝玉从朋友们的人生中不仅求证了与自己类似的自由率性情感的美好,同时他自己的自由本真之质也得到了立体而动态的展现。

第二,“悲天悯人”的至善情怀。

一部红楼梦大旨谈情,这是因为贾宝玉是个有情之人。在贾宝玉的思想观念中,“没有什么善人与恶人之分,有的只是有情人与无情人之分,因此他区分人的标准就是一个‘情’字。”④关于贾宝玉的“情”,脂砚斋蒙府本第十九回旁批的评语是“天生一段痴情,所谓‘情不情’”,据甲戍本脂砚斋第八回的解释,“情不情”就是“凡世间无知无识,彼俱有一痴情去体贴。”由此可见,贾宝玉的情,是一种泛爱之情,也可以说是一种“悲天悯人”的博爱之情。这种情洋溢在他的心中,也散发到他生活的各个角落。

在大观园里,贾宝玉对美丽、清纯的女儿们极度崇拜。为此,他竭尽所能呵护她们、关爱她们、讨好她们,任由她们使性而惟恐她们生气落泪弃他而去。在大观园外,贾宝玉对地位低微、家境贫寒,但情投意合的同性朋友也倾注了深厚的感情。从小说的描写中,我们看到贾宝玉与秦钟、蒋玉菡、柳湘莲,他们见面时彼此倾慕,相见恨晚;交往中关心体贴,嘘寒问暖;离别时依依不舍,话语缠绵。在小说第十五回中写贾宝玉为秦钟和尼姑智能儿私会保密;第十六回写贾宝玉为秦钟病重病逝,忧心忡忡、悲伤难过。在小说第三十三回中还暗示贾宝玉帮助蒋玉菡逃出忠顺王府,并为蒋玉菡在外买地置房保密。因此贾宝玉遭到父亲的暴打,但即便是如此他也不后悔……。从这些描写,我们都可以看出贾宝玉有着一颗至诚至真的至善之心。这种世间少有的至善心肠,可以说是达到了“无我”的善爱境地。不仅如此,贾宝玉还把这种怜香惜玉之“情”延伸到自然界。小说第三十五回写贾宝玉“时常没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他“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看见了鱼儿就和鱼儿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他便不是长吁短叹的,就是咕咕哝哝的。”为此“多愁善感”成了贾宝玉的生活常态。“贾宝玉他不知疲倦地爱人、寻求爱,把与周围的人建立一种亲情关系作为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⑤也正因如此,贾宝玉在社会交往行为中,不但为自己找到了一条感情寄托和付出的通道,同时其无意义的人生也因其关怀、献身,乃至于博爱践行,而获得了一种特殊的生命意义。

第三,“怡情悦性”的审美情致。

贾宝玉是一个爱美之人。从人性的角度看“爱美”是人的天性。作为一个自然人,贾宝玉对于美有一种本能的关注;作为一个文化人,贾宝玉对美却有一种独特的关照。由于贾宝玉他“不以现实价值和意义要求生活,而寻求有韵味和独得之乐的生活方式,放弃强势而选择弱势,放弃攻势而选择守势,放弃功利而选择审美。”⑥所以,现实生活中,贾宝玉他所关注的,无一不是美丽灵秀之人;他所关爱的,无一不是俊俏聪慧之人。因此,贾宝玉的情感构成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就是美的汇集。

虽然贾宝玉并不把“色”看作人之惟一价值,但他的社会交往对象的选择和他的女儿崇拜心理一样,不可否认的都含有满足审美需要的倾向。在大观园里,女儿们的清纯美丽,在贾宝玉的心目中非仰慕不足以表达珍爱之情。因而厮混在内帏中的贾宝玉,在自惭形秽之余,便自觉地担负起了爱花、养花、护花的使命。在大观园外,贾宝玉把他对女儿的审美情感扩展开来,延伸到同性朋友的身上,也获得了同样的心理满足和审美愉悦。从小说的描写我们知道,秦钟、蒋玉菡和柳湘莲他们都不是粗鄙憨愚的精壮汉子,相反他们都有相当浓重的女性色彩。妩媚、娇好的容貌,温柔、婉丽的言谈,温文尔雅的举止,这些都是贾宝玉所钟情的那个女儿世界所具备的特征。正是因为朋友们具有“女儿之风”,这就拨动了贾宝玉心底的那颗“女儿崇拜”情结,以至于引发了贾宝玉对他们的爱惜体贴之情。由于贾宝玉他的思维方式、生活习惯均体现出强烈的“审美”满足的需要,

由于贾宝玉对“美”的事物总是心驰神往、念念不忘,所以发现美、拥有美、关爱美成了他的人生常态。

(二)“助益”社会人生的精神影响

《红楼梦》是曹雪芹用文学的手法对封建社会唱出的一曲挽歌。通过描写贾宝玉的人生历程,曹雪芹在小说中揭露和鞭笞了封建社会的虚伪、丑恶,表达了现实生活中人们的理想和追求。因而,《红楼梦》对社会进步和人生幸福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作为小说的构成,贾宝玉社交行为的描写,对社会、对现实、对人生也产生了积极的影响。首先由于贾宝玉社交对象和社交方式的选择,打破了封建等级的界限,违背了世俗礼教的清规戒律;由于贾宝玉的理想追求和情感付出,具有鲜明的人本色彩。所以,贾宝玉社交行为描写,不仅具有否定和批判封建社会的历史意义,而且其生命本真、个性解放、平等自由的本质内涵,至今闪耀着人文主义思想的光芒,对促进社会的文明和进步具有重要的的现实意义。

不仅如此,贾宝玉社交行为的悲剧性结局,也因其悲剧效应而发挥着积极的精神影响效益。小说中贾宝玉和他的朋友都是按自己的意愿去自由生活的人。他们之间有一种自然率性、无拘无束的心灵默契,有一种对无视门第、无视贵贱、无功利需求的人情之本真的认同。但是由于他们心性超凡脱俗,行为越轨悖礼,所以在金科玉律至上的封建社会,这就注定了他们的人生一定是悲剧性的结局。因此,人们在为秦钟因情早死,蒋玉菡前途未卜,柳湘莲超脱凡尘而扼腕叹息的同时,不由得从内心发出愤怒的拷问——这样的世界还应该存在吗?这就是悲剧结局所产生的震撼效应。正是由于小说悲剧性的结局震撼了读者的心灵,所以读者与作家的思想感情就很快发生共鸣。而在悲剧性的鉴赏中,读者的心灵得到了净化,情操得到了陶冶,境界得到提升。所以从“助益”现实人生的角度来看,贾宝玉的社交行为描写,不仅具有对社会进步人生幸福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而且对当代文明社会的构建和文明思想的传承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二、“情真意蕴”的诗艺创造

如果说贾宝玉社交行为描写的尚“善”价值品质,是以作家的高尚人格和作品“助益”社会人生的精神影响来具实的。那么,“真诚的叙事情态”和“意蕴丰富的情境描写”就是贾宝玉社交行为描写“诗艺”创作的具化。众所周知,虽然文学审美特质的表达方式各有不同,但“情真意蕴”则是一切优秀文学作品所共有的特点,也是作家审美创作的共同追求。由于贾宝玉社交行为的“异态”表征,某种程度上干扰了读者的欣赏口味,长期以来人们不但没有深究贾宝玉社交行为描写的本质,而且对描写中的“诗艺”创造也缺乏关注。而关照贾宝玉的社交行为描写,我们就不难发现曹雪芹的良苦用心。“诗意裁判”下,贾宝玉的社交行为描写,其具有“真诚的叙事情态”和“意蕴丰富的情境描写”特质。这些“诗艺”创作特质,不仅说明曹雪芹在小说“旁枝末节”描写态度上的细致缜密,而且也体现出他文学创作形式上的别具匠心。

(一)“真诚”的叙事情态

文学贵在“以情动人、以诚感人”。而作品能否达到创作效果,作家是否有真诚的创作态度是关键。因为只有作家的创作情感处于诚挚的状态,他的作品才有可能呈现“真诚”的表征,才有可能使读者因其真而受感染、因其诚而被打动,进而使读者与作家的思想感情产生共鸣,作品也才可能走进读者的内心,为读者所认同和接受。而文学作品真挚的情态又不是由作家的艺术技巧造就的,它是来自作家对生活的深刻体验。体验是情感产生的基础。体验融入作品,真情才会生发出来。如果作家没有对生活的真切体验,作品是不会有情感的诚挚情态。

曹雪芹用“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言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这首诗,来表达自己创作《红楼梦》的感受。而“辛酸泪”和“其中味”,就足以说明作家人生经历的独特和人生体验的深刻丰富。阅读小说文本,我们能从中看到作家的身影,能感受到作家对人生、对社会的理性思考和深刻把握,能体会到作家自己的现实理想和未来追求。因此,融入曹雪芹人生感悟的《红楼梦》是真诚的、是感染的,这也是小说至今为不同层次的读者所喜爱的原因。同样,作为小说的有机构成,贾宝玉社交行为描写也具有“真诚”的叙事特点。和主人公贾宝玉相同,作家曹雪芹的人生理想就是要在浑浊的现世之外建立一个真实、洁静、有情的世界。这个世界不仅作为小说人物活动的环境而存在,而且作为曹雪芹自己的灵魂而存在。因而作为曹雪芹的代言,贾宝玉在社会交往行为中的行为表现,某种程度上就是作家独特人生经历和“高尚”思想品格的复现,就是作家“生命本真”现实理想的动态表达,就是作家人性关怀未来追求的践行。所以作为小说的有机构成,从贾宝玉的社交行为描写中,我们也同样看到了曹雪芹,看到了他那一颗独特的灵魂,踯躅于自己的“有情”世界,执著地跋涉,虽然时时迷茫,却依然追寻着春天的伟大灵魂。也正因如此,曹雪芹的人生理想和追求就通过贾宝玉社交行为这一假定的情境描写,实现了生活真实到艺术真实的飞跃,实现了内在的人本和博爱思想的认同到文学的诚挚的情态的集中呈现的飞跃。

(二)意蕴丰富的情境描写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其特质之一,就是文学价值品格的实现,不是教义式的赤裸裸的直白,而是一种把情感评价寄寓于“境”的创造之中,并与“理”的诠释相交融的艺术创造。因而,优秀的文学作品往往通过“诗艺”设计,使作品情境理交融、含义丰富、韵味无穷。对于贾宝玉的社交行为,作家的描写看似信手一过,没有大量细致的描摹。虽然这与洋洋洒洒的小说内容描写相比,显得无足轻重。但却是作者的神来之笔,看似“异态”的行为表征没有可论之处,但其效果却展现出丰富的文学意蕴。

第一,完善了“情爱观”的内涵。

以往人们在评述贾宝玉的情爱观时,更多的是停留在大观园里他和林黛玉的爱情和他对众女儿的关爱层面上。这样一来大观园以外,贾宝玉的情感活动的作用,往往被淡化或忽略。事实上,通过贾宝玉在大观园外的社会交往行为描写,我们不仅可以对贾宝玉的情感世界认识的更全面,而且还能对他广泛的但又是有条件的情爱观有一个充分地认识。

我们知道,贾宝玉的情爱对象是广泛的。表现为他为大观园中不同层次的人着想。不仅如此,在社会交往过程中,对三个地位低微、家境贫寒的朋友,贾宝玉也报之以深情厚谊。贾宝玉他可以为朋友舍己,能为朋友舍命。我们说,正是这种同情人、关爱人、把人当人、舍己为人的博爱情怀,构成了小说的一种重要思想基调,使小说放射出人文主义精神的光辉。同时,贾宝玉的情爱观是有条件的。贾宝玉的情爱是有原则的,并不是不分是非的屈从。贾宝玉情爱的条件主要有两个:一方面是赏心悦目的。宝玉诚然是个“泛爱主义者”,但宝玉之“爱人”并不是儒家道德纲常之“爱人”。贾宝玉所谓的“情爱”是要以漂亮的相貌和自然率真的性情为前提的。因此,虽然贾宝玉有所谓的“女儿崇拜”情结,而对男人贾宝玉也并不都一概排斥,也有他见了“便清爽”的——那就是秦钟、柳湘莲和蒋玉菡这三个风流人物。原因是秦钟、柳湘莲和蒋玉菡不仅有女儿般的魅力,而且因其不受封建礼法、世俗观念的束缚,也表现出自然率真的一面。可见“赏心悦目的本色之美”是贾宝玉情感产生的前提。

第二,暗示主人公阶段性命运。

国学大师王国维指出,《红楼梦》是关于人生、宇宙和哲学的思考。在小说中,作家塑造除宝玉之外的三个具有同样性格倾向的男子,不只在于让读者看到他们志同道合,不只在于表达主人公追求生命本真的理想,还在于让他们成为贾宝玉各段生命时期的人生引导。也就是说,让秦钟、蒋玉菡和柳湘莲的人生及结局,在某种意义上成为贾宝玉由红尘依恋到皈依空门生命历程中不同阶段的缩影。这就丰富了贾宝玉的人生经历,对贾宝玉的现实人生历程做了阶段的暗示。

首先从秦钟的人生来看,其行为的失礼、失度组成了他的人生历程。秦钟姓名的谐音是“情锺”、“情种”,即寓意秦钟是一个“情种”,一个“锺情之人”,关于秦钟,脂砚斋评“古诗云‘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二语便是此书大纲目,大比托,大讽刺处”,前句“名玉”当然指宝玉,后句“姓秦”则指秦钟。实际上脂砚斋评语为我们透露出一个消息,即秦钟、贾宝玉名虽二,实为一体。曹雪芹是借秦钟之名写宝玉之实。在小说文本中,考察秦钟死后贾宝玉的人生的变化轨迹,确实可以看出秦钟的结局对贾宝玉行为有某种重要的作用。秦钟死后 ,贾宝玉就少了那种心猿意马的性爱冲突而专一执著,而是诗意地生活在大观园的净土之中,开始对众女儿同情、关注和呵护,开始了对“木石前盟”的精神恋爱。所以说“秦钟的人生结局,即标明宝玉从深陷的情欲中走出,他冲破情欲之网摆脱尘界之情事,升华为对纯洁爱情的向往和追求。”⑦

作者对蒋玉菡虽然着墨不多,但蒋玉菡从名优、从寄生被玩弄的状态中走了出来,开始独立门户的新生活,可以说是他对命运的反抗,也可以说蒋玉菡的抗争是他的一种新的人生追求。袭人是和贾宝玉有过性体验的人,最后嫁给了贾宝玉的朋友蒋玉菡,而蒋玉菡也没有嫌弃袭人,生活中反而尊敬和理解她的心思,最终两人“别有一番天地”,比翼人间,夫唱妇随。这似乎在告诉人们秦钟之于宝玉,毕竟是他人生修行悟道的历练。而惟有蒋玉菡是留在人间真正的情种。这就预示出贾宝玉在世间的另一种人生结局,即“真正理想的人生是什么,在当时当世归于平静平淡,入境随俗是一种人生的选择。”⑧柳湘莲的人生悲剧对贾宝玉人生暗示作用更加明显。柳湘莲是贾宝玉人生的最后一个同性知己,柳湘莲用自己叛逆的一生,抗争过,也拥有过,但最终还是失去了最珍贵东西。而最珍贵东西的失去,使他的追求与抗争化为虚有,于是柳湘莲出家皈依了佛门。“从人生道路这个角度看,柳湘莲的人生悲剧对贾宝玉有铺垫、启迪和引导等艺术作用。柳湘莲的入空门,便是贾宝玉的先行者和示范者。”⑨可以说,是在柳湘莲的前导下,宝玉渐悟了。也可以说,是柳湘莲把宝玉从红尘之中拉出来 ,最终完成了悲剧的解脱。

第三,辅助人物形象的塑造。

从文学价值来看,有关贾宝玉的同性朋友,秦钟、蒋玉菡和柳湘莲的描写,有着重要的文学价值。一方面,从社会关系来看,透过他们的悲剧性的人生历程,我们看到了一个丰富多彩的大千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演绎着封建社会里亲情、友情乃至于爱情的存续状态,感受着亲情冷漠,友情的失态,爱情毁灭的失常。同时也更加使我们强烈地感受到在礼教束缚严重的中国封建社会,想保持自然本真、个性自由的人性是不现实的。另一方面,小说中关于贾宝玉与秦钟等人交往的的描写,也对贾宝玉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起了重要的铺垫作用,正是他们的相识相知、密切交往,才使小说的情节进一步展开,正是在他们交往的环境中,贾宝玉的性情才得以更充分的展现,从而使人物性格日益突出,人物的形象也更加丰满。所以从社会意义和文学作用两个方面来看,贾宝玉的社交行为描写,及秦钟、蒋玉菡和柳湘莲他们的形象塑造,在小说中的作用是不能低估的。为此,对于《红楼梦》的读者和研究者来说,在阅读和分析小说作品时既不能轻视更不能忽略小人物,我们应该站在历史的角度,站在文学创作高度,对《红楼梦》中的小人物进行充分的审视,从而使这些人物及情节的存在价值,得到高度重视并得以显现出来。

注释

①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 ,第 166页。

②翟新格:《试论〈红楼梦〉“情”的文化人格模式》,《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4年第2期。

③④⑤詹丹:《〈红楼梦〉与中国古代小说研究》,上海:东华大学出版社,2003,第9页,第10页,第10页。

⑥徐卫卫:《论贾宝玉欲求之边缘性》,《红楼梦学刊》2004年第3期。

⑦刘竞:《超越的幻灭》,《红楼梦学刊》2002年第2期。

⑧白先勇:《贾宝玉的俗缘蒋玉菡与花袭人——兼论〈红楼梦〉的结局意义》,《红楼梦学刊》1990年第1期。

⑨关四平、陈默:《柳湘莲人生悲剧索解》,《东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6期。

责任编辑东园

2010-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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