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生俱来的悲观与深埋其下的温情
——基耶斯洛夫斯基电影《十诫》
2010-04-07何娟
何 娟
(湖南城市学院 外语系,湖南 益阳 413000)
与生俱来的悲观与深埋其下的温情
——基耶斯洛夫斯基电影《十诫》
何 娟
(湖南城市学院 外语系,湖南 益阳 413000)
基耶斯洛夫斯基是当代欧洲最为重要的导演之一,他的作品充满着对于现代人生存状态的充满哲理意味的观照与思考,风格鲜明,内蕴丰富。在他拍摄的所有影片中,《十诫》系列可以说占据着独特的地位。
基耶斯洛夫斯基;十诫;外国电影
在《十诫》之前,政治色彩总是基耶斯洛夫斯基电影中的一大特色。然而,从《十诫》开始,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影片开始有意识的摒除掉了与意识形态相关的内容,集中力量观照这些生活在当下的芸芸众生的生命历程,探寻他们隐秘的灵魂和复杂的心灵,展示他们的道德困境又对其进行人文关怀。可以说,在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整个电影创作史中,《十诫》是其确立基调,并走向高峰的代表性作品。
基耶斯洛夫斯基一直自称为一个悲观主义者。他说:“我的性情总是很悲观,我父亲也是这样。毫无疑问,我那从没见过的祖父以及曾祖父都是这样。我的那些关于生活的所谓的失败论、痛苦及悲观主义一一在我这儿非常明显。”“我对过去、现在乃至将来我周围的生活都有一种敌意和痛楚感。事实就是这样,每件事都被扭曲了,在这种生活中,没有真理,只有幻觉。”悲观是一种人生态度,是一种观察世界、并与之交流的方式,悲观者往往承担着自己的痛苦,又背负着他人的痛苦。透入骨髓的悲观,为这位大器晚成却英年早逝的电影大师几乎所有的电影,蒙上了一层冷寂的生命色彩。
作为代表作品,《十诫》也毫无例外的继承了悲观的特质。悲观首先表现为影片中的孤独感。《十诫》是充溢着孤独感的电影,几乎里面所有的人物都被束缚于浓烈的孤独感之中,无法自拔。我们在第二部中可以看到第一部里的父亲克鲁茨多夫,当他在平安夜碰到穿着圣诞老人服装的雅努茨时,他尝试着从窗口窥视这一家人。对于这个痛失爱子的单身男人来说,失去了儿子后的生活将是怎样的孤独,我们只需从这个动作里便能想象出来。同样在他人窗口下徘徊的是爱娃。这已经是第三个平安夜了,她没有人陪,一个人在街上游荡,温馨浪漫的平安夜的气氛使她的孤独感被放大,她感到无法忍受了。于是她决定做一个游戏,如果能找到一个人陪她一直待到早上七点,她就继续生活下去,如果没有,她就用毒药结束自己的生命。在第五部中,如果一定要给雅克的杀人找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孤独。因为孤独而没有依凭、没有安全感,惶惶不可终日,绝望。在电影中,镜头由他的视点出发,我们看到这是一个人们独居的世界,互相厌恶、互相拆台、互相憎恨,缺乏同情心的世界。
基耶斯洛夫斯基说:“我们已变得太利己,太爱自己,太在意自己的需要,就好像别人都消失在背景之中。”孤独的源头是自私,因为自私,我们变得难以沟通了,我们用孤独建起一道道墙,躲在墙里面,不愿与他人交流,而交流的困难则加深了我们的孤独。在《十诫》的许多场景中,我们都可以看到,因为孤独与隔膜,人们只有采用一些另类的方式才能进行沟通,这些方式有:
(一)偷窥。在第五部中,多米克深爱着玛格达,然而他也没有其他的表达方式了,只能每天通过望远镜从窗口里偷窥玛格达的生活。第九部里,罗曼躲在衣柜里,目的竟是偷窥妻子与其他男人做爱。偷窥是一种潜在的侵犯性行为,它是一种想象物的替代物,其作为一种抚慰,想象式的填充了主人公的某种缺失和困乏。“在接触是不可能的情况下,窥视的欲望就占了上风。”但它同时也意味着一种虚假,一种逃离现实或虚构的手段。真实永远在窥视行为之外。
(二)窃听。窃听是基耶斯洛夫斯基偏爱表现的一种手段,在《十诫》里反复出现,到了后来的影片《红》中,更是成为了推动剧情发展的关键因素。和偷窥不一样的是,它不仅仅是一种现象中的交流,一种幻觉中的亲昵,更是一种对她人怀疑的载体。第四部中的米夏尔对于女儿安卡是怀有一种隐秘的恋情的,然而他不想让这种恋情显露出来,因此他从不干涉女儿交男朋友。但当女儿与男朋友通电话时,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窃听。第九部中的窃听却是源于夫妻关系中的不信任。罗曼察觉到了妻子的反常,可是他却不愿意直接与妻子交流,宁愿去窃听妻子的电话。
(三)说谎。第三部里,雅努茨为了陪伴旧情人爱娃,就对妻子撒谎说计程车被偷了。而当他载着爱娃在大街上游荡了整整一夜之后,爱娃却平静的告诉他,她其实也说了一晚上的谎话,目的却只有一个,就是留住雅努茨,陪她度过这孤单的一夜。
爱是基耶斯洛夫斯基电影中一个最重要的主题,然而基耶斯洛夫斯基对于爱的描述也总是悲剧性的。爱是可能的吗?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回答总是:不。
《十诫》的第六部是以爱情为探讨目标的,它的电影版就被称为“爱情短片”。最为鲜明的事例。玛格达和多米克两人的关系永远处于一种错位之中。在故事的开端,多米克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他爱恋着玛格达,但却无法进入玛格达的世界。偷窥、打骚扰电话、伪造取款单、盗取信件、送牛奶,他只能依靠这些孩子气的行动来宣泄她的爱。而作为他骚扰对象的玛格达却是一个历经风霜的成年女性,曾经受过的伤害使她用否定与麻木将自己包裹得紧紧的,“爱”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出自孩子之口的虚幻的词汇罢了。于是,就有了他们之间的这段谈话:
玛格达:你为何偷窥我?
1.1.1 地理位置 秦安县隶属甘肃省天水市,位于甘肃省东南部,天水市北部,渭河支流葫芦河下游;中心位置位于北纬34°51′、东经105°40′。
多米克:因为我爱你。
玛格达:你想要什么?
多米克:我不知道。
玛格达:想吻我吗?
多米克:不。
玛格达:还是上床?我是说和我作爱。
多米克:不。
玛格达:那么你想要什么?
多米克:没什么。
玛格达:没什么?
多米克:我能请你去咖啡座吗?请你吃客冰淇淋。
这是在爱的认知上的一种错位,对于多米克来说,爱是一种纯粹的感觉,而对于玛格达来说,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爱,只有做爱。这样的两个心灵,一个冲动而幼稚,一个麻木而冷酷,是无法走到一起的。
到了影片的后半段,多米克幻想破灭自杀后被救,当他从医院回到家里时,他请房东太太为他拉上了窗帘。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行为,它代表的是多米克对于过去的一种否定,可以说,从拉上窗帘这一刻开始,多米克成熟了。反观玛格达,却正因为多米克的行为触动了内心深处隐藏的情感,她开始相信多米克的“爱”了。她力图寻找到多米克,如同寻找她丧失了许久的单纯的爱,这是她的回归。然而一个在成长,一个在回归,等待他们的又是另一次的阴差阳错,当玛格达找到多米克时,多米克冷漠的回答她:“我已经不再窥视你了。”
然而,在与生俱来的悲观之中,传递给观众的却并非是对于生活的绝望,也不是无尽的虚无,恰恰相反,在悲观之下,我们总能看到温情。
鲁迅评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时,曾说他“把小说中的男男女女,放在万难忍受的境遇里,来试炼他,不但剥去了表面的洁白,拷问出藏在底下的罪恶,而且还要拷问出那罪恶之下真正的洁白来,而且还不肯爽利地处死,竭力要放它们活得长久”。[1]这样的理解我们也可以应用在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作品中。他的影片中对于人性的冷峻的剖析,对于未来的悲观主义色彩,并不代表着他对于生命的冷酷与绝望。对基耶斯洛夫斯基来讲,他所要表达的既是悲观,又不是悲观。克尔凯郭尔认为,人在感性生活的终点,人的生活观进展到了悲观的边缘。悲观是一种心态,但它己经不是一种自发的力量,精神己经在一定程度上起着作用。也就是说,面对世界上一切令人绝望的东西,通过自我反省,人对自己的生活方式也绝望了,于是他选择了悲观。这表明,个体要求一种新的生活观,而悲观恰恰展示了生活的可能性。基耶斯洛夫斯基通过他的影片所展示的“新的可能性”就是——爱:个体的悲悼源自爱的缺失,重获新生的动力取决于另一种爱的力量。
这种力量在《十诫》中被反复的提及。第一部中,当小男孩帕维尔询问姑姑什么是上帝时,姑姑将他温柔的搂进怀里,然后问他有什么感觉,帕维尔的回答是“我爱你”。姑姑则告诉他,这就是上帝。爱就是上帝,爱是唯一能将我们从黑洞一般可怕的未来、影子一般无法拜托的宿命中拯救出来的力量。我们可以看到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悲观,但同时悲观底下隐藏的是一种充满着温情的希望。这种希望就表现在人们的选择中。第二部中身患重病的丈夫曾说“这世界本来是如此的崩落,无一样不面目狰狞地活着,仿佛有人恶意施为,所以我对它毫无眷恋”。然而他终于康复了,和他的妻子还有主治医师一样,在进退维谷中艰难选择,最终他们得到了重生的希望。第三部中的爱娃看着火车站的时钟跳到七点钟时,她拿出口袋里的药丸抛在地下,这是她被救赎了。甚至充满黑色幽默意味的第十部也是包涵着温情的。当兄弟两个将在邮局购买的一模一样的三张邮票摊在桌子上时,他们不可抑制的笑了。在这一刻,父子之间,兄弟之间的隔阂被真正的消解了,他们终于理解了对方。
可以说,在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影片中,始终隐含着一种对于人物命运的人道主义的关怀。“我知道现在它很不时尚,但是我非常相信人道主义,我相信有对错,虽然在我们生活的年代讲正确与错误是很困难的,但是我想这个肯定比那个好些。我相信人们要选择对的,只是有时他们不能这样作罢了。”[2]
[1]鲁迅.陀思妥夫斯基的事[A].鲁迅.且介亭杂文二集[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2]费尔·卡万迪什.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诫》[J].北京电影学院教学编译参考,1991,(3):7.
(责任编校:张京华)
I1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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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219(2010)07-0021-02
2010-04-01
何娟(1981-),女,湖南益阳人,湖南城市学院教师,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欧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