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祜佛类诗中的咏史倾向
2010-04-07张嘉伟
张嘉伟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91)
论张祜佛类诗中的咏史倾向
张嘉伟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91)
张祜创作了相当数量的佛类诗歌,这些诗是张祜试图化解仕途失意的产物。他在诗中抒发了自我的苦闷之情,但他虽向往佛门,却始终心恋尘世。张祜重视历史传统,有着相当的历史意识,他的佛类诗倾入了自我的身世之感,带有一定的咏史倾向。
张祜;佛类诗;历史意识;咏史
一
张祜一生中游览了多处佛寺。且他每到一个寺院,必定会有题诗,其直接题咏的佛寺就有苏州灵岩寺、楞伽寺、思益寺,杭州孤山寺、天竺寺、灵隐寺、开元寺、龙兴寺,润州金山寺、甘露寺、鹤林寺、慈和寺、招隐寺,扬州法云寺,开圣寺,常州重居寺、惠山寺等。此外,张祜诗集中还存有不少题赠僧人的诗作,如《赠贞固上人》、《赠灵澈上人》等。今查阅《张祜诗集校注》(共516首诗作),这些与佛教相关的诗歌总计达66首之多,约占张祜现存作品总量的1/6。其中,题咏各处佛寺的诗作共42首,题赠所交往的各寺僧人的诗作有15首,其他涉佛的诗作有9首,这是一个颇为可观的数量,在唐代诗人中是屈指可数的[1](P211)。可见,游览佛寺并与僧徒交往,是张祜一生的主要活动之一。
有人说,张祜这样做不仅是当时的崇佛风气使然,同时也是他在借标举高洁以扬名,是“诗以名寺,寺以传名,相辅相成”[2](P7)的缘故。这种说法似有一定道理,但是结合张祜其人及其诗来看,似乎并不如此。首先,张祜乃一狂放不羁之士,个性鲜明,有很强的功名之心,且颇好我行我素。因此,相比于通过隐藏自我本来面目,通过名声来获得功名,我们相信他更愿意通过个人实际行动来实现这个目的,此其一。第二,即便说张祜是受时代风气影响,希望通过与高僧结交来获得名声,从而方便其走上仕途,那也是不合理的。因为张祜不仅屡次求仕失败,他并没有从结交的僧人身上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利益,而且张祜也没有在这些诗中表现出任何功利性的倾向。因此张祜游览佛寺应该是出于个人的真实感情。
张祜曾颇为“清高”的表示:“二十年沉沧海间,一游京国也因闲。人人尽到求名处,独向青龙寺看山”[2](P202)(《题青龙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淡薄名利。实际上,张祜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能够帮助自己走上仕途的机会。因为他曾多次拜谒当时的名公钜卿,并创作了不少的投谒诗。但由于张祜成名很早,且他性格狂放,有任侠之气,因此就难免有些恃才傲物。他不仅“近多放诞”,甚至“平生放诞,至于公侯”。张祜为人不擅委曲,从不为讨权贵欢心而表谦卑之态。如他在杭州拜谒白居易时,当白讥讽他的诗“鸳鸯细带抛何处,孔雀罗衫付阿谁”为“款头诗”时,张祜当即举白居易的诗“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作为反击,丝毫没有半点退避、忍让之意。性情上的激进作风给张祜带来了极大的危害,他的名声不仅“不甚持重”,而且他的仕途之梦也因此而断送了。据史载,张祜曾数次遭到来自元、白等人的排挤,并以处士之名为终。[2](P1、P4)
虽然有济世之志却在求仕中屡遭失败,很早就以诗名誉满天下最后却以处士为终,这种巨大的反差导致了张祜内心中的挫败感,他在一些投谒诗中也描写了自己的窘迫,如:“接坐羞人识,还家畏嫂轻”(《投陈许李司空二十韵》),“敢望怜哀鸟,何烦敬朽侏”等,其中充满了失意之情和抑郁不平之气。虽说表现困顿是此类诗的常见写法,但由于张祜的实际经历就是这样,因此他才能写得如此的令人同情。既然在现实中始终无法实现自己求仕之愿,那么不妨求得解脱。佛寺大多处于山清水秀之境,林茂谷幽之间。这些地方不仅远离喧嚣之世,而且十分适宜人进行修心养性,参禅修道。在长期的漫游活动中,张祜也试图通过参观各地的佛寺和与僧人交往来化解掉仕途的失意。因此,这些佛类诗便是他“从这个既定的意念出发,向客观去寻找对应物,使它得到外化和表现”[3](P157)的产物。
二
张祜在诗中也抒发了其仕途失意的痛苦,他尤其表现了自己不被当政者理解的苦闷:“蜀国僧吹芦一枝,陇西游客泪先垂。至今留得新声在,却为中原人不知。”(《听简上人吹芦管三首》)这不就是他个人生存状态的真实写照吗?他实际上是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的,他对名利的追求中也包含着希望建功立业的志向。张祜并不是一个庸庸碌碌之徒,他对为政治国也是有自己独特的一套理论和主张的,早在元和时期,张祜就曾在《元和直言诗》中针对唐宪宗的作为提出了任贤和节俭的期望。而且张祜曾数次赴京求仕,并多次拜谒当时的权贵,希望通过他们的荐举来获得政治道路上的通达。但是张祜却始终不能被他人真正理解自己的志向,反倒常常被当作虚妄自大的狂士而备受诋毁与打压,所以张祜才如此感叹知音难觅。他只能通过寻求与前代先贤的对话来证明自己。他不止一次的在诗中赞赏李白的风度。如《偶题》云:“古来名下岂虚伪,李白癫狂自称时。”他甚至在梦中与李白相会:“问余曰张祜,尔则狂者否?”张祜自己也颇以狂放自许,他在《书愤》中就说:“三十未封侯,癫狂遍九州。平生莫邪剑,不报小人仇。”真有一种大丈夫的气概!可惜张祜和李白一样,最后都是抑郁不得志的。
同时,他还以一种遭受挫折后看透人生意义的心态,对世间众生万事皆为名利,而最终得到的却只是徒劳之功表示了讽刺。这当然也是张祜在总结和反思自我的人生经历时所得出的经验与教训:“荣华长指幻,衰病久观身。应笑无成者,沧洲垂一纶。”(《赠灵澈上人》)多年来极力追求的立功扬名、富贵荣华始终如同幻象一样,而自己的身体也早已在碌碌无为中衰老,但更为可笑的是那些仍然步自己后尘的人们,还在继续上演与自己同样的悲剧,但最终的结局终究还是“沧洲垂纶”,一事无成。由于时代的大环境不允许张祜实现自我的志向,因此他只能在诗中发出了这样无声的反抗。
在现实中屡受挫折和失败,使张祜流露出了退避之意。他在这些佛类诗中也表现了对佛门清静之地的向往之情:“惟羡空门叟,栖心尽百年。”(《题濠州锺离寺》)、“浮屠经近郭,长日羡僧闲。”(《题重居寺》)、“贫知交道薄,老信释门空。”(《秋夜宿灵隐寺师上人居》)他已经厌倦了长期以来由于追求功名而造成的内心的束缚,转而羡慕佛门之人心灵的平静与自适。又如《题润州金山寺》一诗:“一宿金山寺,超然离世群。僧归夜船月,龙出晓堂云。树色中流见,钟声两岸闻。翻思在朝市,终日醉醺醺。”不少论者对此诗尾联破坏了全诗整体营造的壮大超然之境颇为不满,认为乃是败笔。[2](P109)但实际不然,张祜本人作诗善于体物摹写,铺陈布局。陆龟蒙就称其“善题目佳境,言不可刊置别处”[2](P22),令狐楚称其诗“研机甚苦,搜象颇深”[2](P22)因此,我们应当结合张祜对待佛门的心态来看。张祜想要表现他对佛门的亲近感和对自己人生追求的拷问。因此,他在前三联描绘了金山寺的宛如仙境和超凡绝尘,而在尾联反思了自我在俗世中萎靡的生活状态,给人以强烈的对比与反差,在前后两部分所造成的突兀感中表明自己对佛门的憧憬和向往。他沉醉于佛寺的幽静风光中,甚至发出了“徒漱葛仙井,此生其奈何!”的感叹。
张祜因仕途失意而向往佛门,但他并未真正进入佛门,他最后是以处士为终的。他实际上只是希望通过与僧人的交流获得心灵的解脱,通过游览于佛寺的悠然禅境中忘记自己仕途失意的苦闷。诚如葛兆光先生所说:“在世俗的琐事并不顺心遂意导致自己感到束缚时,他们是很愿意到佛教那里去寻找一份宁静与轻松的,寺院也罢,僧人也罢,……特别是当他们越发感到自己的前途充满了坎坷,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悲辛的时候,……就常常感到人生的幻灭,更相信真的是‘浮世今何事,空门此谛真’……”[4](P391、P392)。张祜也尝试着用佛理来消解他内心中的苦闷,实现精神的超脱与心灵的安顿:“坐见三生事,宗传一衲衣。已知无法说,心向定中归。”(《题赠监官池安禅师》)、“案叶坠清霜,空簾著烬香。生前即无事,何事更悲伤?”(《题惟真上人影堂》)、“见相即非相,观身应是身。……漫指堂中影,谁言影似真?”这也导致了他在一定程度上走向了退避,其看待事物的观念也带有了些许虚无和怀疑的色彩。但张祜其实很少尝试在诗中表现深奥的义理思想,他的佛类诗的内容也无外乎为描写游览佛寺的景象及对结交僧人的记叙。因此他的“信仰也并不是为了分辨义理与宗派,而是为了自我心灵的自由与解脱”[4](P326)。
张祜虽然表现出了一定的亲近佛门的倾向,但是从这些佛类诗中并不能完全感受到他内心的平静和超脱。相反,在其中的一些诗中却显示了张祜在情感上的波澜和冲动。这反映了其内心的矛盾:他试图努力融入佛寺幽静清寂的环境中,希望用秀美的自然风光来过滤掉在俗世产生的烦恼;但由于自己其实是心恋尘世的,根本无法做到真正的超脱,因此他又常常不自觉地从这些景物中走出来,并以一种理性的眼光去解读它们,挖掘积淀在其中的人文内涵,进而发现隐藏在这些景物之后的历史背景。换句话说,张祜在对佛寺的描绘中渗入了对现实的反思和自己的人生体悟,显示出自我的历史意识,也使得这些诗歌不同于通常的佛类诗,带有咏史性的倾向。
三
张祜的历史意识源于他面对现实中的问题所做出敏锐的反应,也源自于他对演化成现实的历史传统有着深入的了解。张祜好读书,肯思考,他不但能结合自身的实际情况来进行体悟,还能够主动从历史中寻找共鸣,因此他往往能得出独特的感受。如《读老庄》:“等闲缉缀闲言语,夸向时人唤作诗。昨日偶拈庄老读,万寻山上一毫厘。”张祜在这首诗中写出了他读书后的巨大震撼和感触。原本主观上的豪言轻狂在经过文化传统的洗涤之后,变得清醒而又理智。依前文所述,张祜是一个有志之士,他有着极强的进取心和自信心,因此有时也难免狂放自大。但是当张祜读到老庄之学之后,他还能反思自己平时的行为方式,并用老庄之学来中和自己过激的个性,最终得出了“万寻山上一毫厘”的启示,显示出了难能可贵的自知之明,因此,张祜在这一点上也被后人所赞许。如胡震亨《唐音癸籖》卷四:“…张祜云:‘等闲缉缀闲言语,夸向时人唤作诗。昨日偶拈庄老读,万寻山上一毫厘。’吾谓前辈如王、李二公,惜亦未尝读此。”黄周星在《唐诗快》中甚至有“忽然冷水浇背矣”之叹,可见更是产生了同样的感受。[2](P195)
他还能以史家的理性态度,对历史人物的得失功过做一番理性的评判,并能得出独到而公允的结论。如《感春申君》:“薄俗何心议感恩,谄容卑迹赖君门。春申还道三千客,寂寞无人杀李园。”此诗不但对春申君众食客的忘恩负义进行了猛烈的批判,也暗示了春申君由于用人不当,因而导致身首异处,却只能遗憾黄泉的悲惨下场。葛立方《韵语阳秋》卷七评曰:“杜牧、张祜皆有《春申君》绝句。杜云:‘烈士思酬国士恩,春申谁与快冤魂。三千宾客总珠履,欲使何人杀李园?’张云……二诗语意太相犯。呜呼!朱英之言尽矣,而春申不能必用;李园之计巧矣,而春申不能预防;春申之客众矣,而无一人为春申杀李园者,所以起二子之论也。”[5](P91)
又如,张祜有《读狄梁公传》一诗。葛立方《韵语阳秋》卷八评曰:“张祜《观(注:应为‘读’)狄梁公传》诗云:‘失运庐陵厄,乘时武后尊。五丁扶造化,一柱正乾坤。’而山谷有‘鲸波横流砥柱,虎口乱国忠臣’之句,可谓善论仁杰者。”[2](P38)如《始兴公传》:“殁世议方存,升平道几论。诗情光日月,笔力动乾坤。乱首光雄算,朝纲在典坟。明时封禅绩,山下见丘门。”始兴公张九龄立朝正直敢言,为开元贤相,并对当时清明政治的局面有着重要的推动作用。且九龄曾预料到安禄山日后可能会反叛,并劝玄宗早日处置,但玄宗却没有采纳,而这又为后来“安史之乱”的爆发埋下了祸根。张祜在诗中高度赞扬了张九龄的功勋卓越和才情风度,隐约地对玄宗不能听取忠言的昏庸之举表达了不满,并流露出希望比肩贤相九龄的政治期许和理想。狄仁杰和张九龄都是能够力挽狂澜的政治家,堪称是立国的栋梁和支柱。他们二人也实际上是张祜的政治偶像,张祜也想建立能与他们二人相媲美的功业。但张祜又何尝不明白,古往今来,在皇权统治的社会条件下,个人即便有再大的才干,如果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话,都必须得到当政者的任用和信任,只有这样,个人的能力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来。但是,一旦得不到当政者的认可,失败也是再所难免的。
但当政者却不能真正做到知人善任,因此国家也日渐衰弱。张祜尤其对“开天盛世”的覆灭感到格外的怅恨,他作有不少关于天宝遗事的诗歌,而其中涉及最多的当然是唐玄宗与杨贵妃之事。张祜虽然没有指明唐玄宗是因为迷恋杨贵妃的美色而导致国家陷入危机之中,但是他在诗中实际是委婉而隐晦地提及的。虽然与白居易等人倡导的通俗易懂的表达方式有所不同,但是也得到了不少人的理解和共鸣。陆龟蒙赞许他:“知作者本意,短章大篇,往往间出,谏讽怨谲,时与六义相左右”[2](P18)。葛立方《韵语阳秋》卷十五评曰:“《后庭花》,陈后主之所作也。……故杜牧之诗云:‘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阿滥堆》,唐明皇之所作也。……故张祜诗云:‘红叶萧萧阁半开,玉皇曾幸此宫来。至今风俗骊山下,村笛犹吹《阿滥堆》。’二君骄淫侈靡,躭嗜歌曲,以至于亡乱。世代虽异,声音犹存,故诗人怀古,皆有‘犹唱’、‘犹吹’之句。呜呼,声音之入人深矣!”[5](P205)
正因为张祜对国家由盛转衰的历史如此在意,因此他在游览佛寺时,尤其是当他触碰到那些历史上曾经繁华兴盛,但现在却已经被幽寂安静的佛寺所占据的地方时,他往往会去关注那些潜在的历史传统。如他不止一次的游览过苏州的佛寺,当他踏入这块曾经是吴越王宫的土地时,他会不自觉地停下来,去感受当年的金戈铁马、旌旗战鼓:“楼台山半腹,又此一经行。树隔夫差苑,溪连勾践城。上坡松径涩,深坐石池清。况是西峰顶,凄凉故国情。”(《题苏州楞伽寺》)在游览中,诗人面对所见的那些积淀了无数沧桑的古老景观,其兴亡意识也被不断地激发出来,时间与空间相统一,过往与当下相结合,而对历史的感悟也最终在自然景物的观照中得到了升华,发出了“况是西峰顶,凄凉故国情”的感叹。张祜一走进这片土地,彷佛就回到了硝烟弥漫的春秋战场,他惊叹历史是多么的无情,昔日强盛的诸侯霸主而今已成为万事皆空的佛门清静之地:“碧海西陵岸,吴王此盛时。山行今佛寺,水见旧宫池。亡国人遗恨,空门事少悲。聊当值僧语,尽日把松枝。”(《题苏州灵岩寺》)诗人隐没的入世心态又被眼前的景物所激发,是什么原因导致历史上原本强盛的吴国最终走向覆亡?又是什么原因导致原本强盛的唐帝国日渐衰微?张祜对此有着无限的怅恨和遗憾,他渴望像自己崇拜的先贤狄仁杰与张九龄那样,能够做出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能够成为国家的栋梁和支柱,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但是,时间如斯,不舍昼夜,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张祜只能在此感叹沧海桑田之不可逆转,遗憾历史由盛转衰之不可挽回,但最后却又只能无可奈何。
同时他在这些佛类诗中也打入了自我的身世之感。张祜尤其对生命存在意义和时间流逝有着深刻的反思。随着年华的渐老和生命的渐衰,他在仕途上的不断失败也导致了自我对功业追求的反思。到底如何才算是最有价值的利用有限的生命?自己多年来对名利的追求是应该还是虚度光阴?张祜无法解答这些问题,即使有时候走入佛门清静之地,他也无法做到完全的释然。“时间乃一切有情有限生命的尺度。人世间一切价值如青春、美貌、财富、声名、权力乃至生命本身,均系于时间。而在佛教看来,这一切均是众生的执迷、依名著相而已:‘诸法不尔如凡夫所著……如是诸法无所有。’”[1](P225)而张祜却在慨叹时间的不可逆转,他无奈地认为能够在世上度过几十年的时光都很艰难,甚至发出了“人间莫道无难事,二十年来已是玄”(《赠元道处士》)的疑问。这种在意时间的心态也再次印证了张祜实际上是留恋尘世的,他并未完全忘记自己希望建功立业的志向,虽然由于多年来的仕途失意导致了他的麻木与迷惑,但是由于这种追求实际上已经深深地扎根于他的潜意识中,因此只要受到合适的刺激(如佛寺的环境),这种入世的心态还是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只是由于现实无法给予自己成功的机会,所以才不得不产生退隐之心,转而希求踏入“空门”。而这种退避也是迫不得已的,带有一种落寞的悲凉。如:“几代儒家业,何年佛寺碑?地平边海处,江出上山时。故国人长往,空门事可知。凄凉问禅客,身外即无为。”(《题丘山寺》)最后诗人终于向命运低头,做出了“莫言了悟为真理,不叹兴亡在眼前”(《送法镜上人归上元》)的妥协。
综上所述,张祜的这些佛类诗是其矛盾心态的展现:他原本试图通过借助佛寺的幽静风光来消除入仕失败的苦闷,解开被名利所束缚住的思想,使精神能在佛寺的悠然禅境中得到超脱。但每当他走进佛寺时,每当他触碰到了那些沉淀了历史传统的景物时,那些历尽了沧海桑田、见证了荣辱兴衰的佛寺,反而触发了张祜的历史意识,其隐没的入世心态又会在他的心中重现。但现实已经无法改变,因此那种志向未酬的遗憾也一直萦绕在他心中挥之不去。张祜只能在诗中自我慨叹之后继续选择退避。
张祜佛类诗中的咏史倾向与晚唐诗坛以来的咏史怀古诗风是一致的,如李商隐、杜牧、许浑等人也创作了不少优秀的咏史怀古之作[6](P291)。而这股诗风的兴盛也是时代变化的产物。诗人们有感于不断新增的社会危机,并试图从历史中寻找能够拯救社会的良药。但此时的唐王朝 即将走向生命的尽头,所以他们又只能和张祜一样,发出同样的空叹,做出同样的退避选择。
[1]萧驰.佛法与诗境[M].北京:中华书局,2005.
[2]尹占华.张祜诗集校注[M].成都:巴蜀书社,2007.
[3]蒋寅.大历诗风[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9.
[4]葛兆光.增订本中国禅思想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5]【宋】葛立方.韵语阳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6]查屏球.唐学与唐诗:中晚唐诗风的一种文化考察[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
责任编辑:孙 飞
责任校对:王岩云
The History-praising Trend in Zhang Hu's Buddhism Poems
Zhang Jiawei
Zhang Hu wrote a large number of Buddhism poems to relieve his depression from the failures in official career.He expressed his frustrations in the poems.His mind still lingered on the worldly life,though he yearned towards Buddhism.Focusing on historical traditions and with strong historic consciousness,Zhang injected his frustrating life into the Buddhism poems,with some inclination to praise the history.
Zhang Hu;Buddhism poems;historical consciousness;praise history
I20
A
1673-1573(2010)02-0076-04
2010-04-26
张嘉伟(1986-),男,河北衡水人,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2008级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唐宋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