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与超越
——余华小说中的存在主义意识审视
2010-04-07唐虹
唐 虹
传承与超越
——余华小说中的存在主义意识审视
唐 虹
存在主义者萨特、加缪针对人类的生存困境作出了形而上的探寻和解决。余华整个创作过程对这个问题进行着不懈的探寻和超越,对人的存在价值作了一种价值揭示,作家对人的存在价值仍在积极探索着,这不仅唤起读者对人存在的深层体验,更对当代人的精神生活作了一次提升。
存在主义;人;价值;超越
萨特、加缪等存在主义代表人物的哲学思想具体体现在他们的文学作品中。我们在研读余华小说时,认为其小说具有浓厚的存在主义意识。然而,我们不能拘囿于存在主义的观念去剖析余华本人思想及小说文本。通过剖析余华思想在小说中的具体体现,我们发现余华和存在主义二者之间有很大的不同。“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从根本上说是关于人的生存意义的学说”,[1]对人生存困境的探讨也是余华关注的焦点。在解决人类生存困境问题上,萨特认为他人就是地狱,因而提出了自由选择学说。但从根本上讲,存在主义学说仍然是一种悲观主义学说。在解决人物生存困境上,余华的思路和答案与存在主义者们是大不一样的。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他找到的答案是——“宿命”。
《死亡叙述》开篇第一句就指出:“本来我也没准备把卡车往另一个方向开去,所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命中注定”般地撞死了小女孩,肇事逃逸;若干年后的“我”被另一场车祸遇难者的家属打死。这仿佛是对前一场车祸的弥补。“我”千方百计地想逃避责任,却最终未能逃脱命运的惩罚。《难逃劫数》中余华也极大表现了他的宿命思想。东山、彩蝶、露珠、男孩都一步步走入命运为其编制的大网;《世事如烟》、《往事与刑罚》,就连后期创作的《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随处弥漫着宿命气息,人的命运被一双看不见的神秘力量所支配着、掌控。在肯定宿命的力量如此强大后,余华不是消极的认同定数,而是焦虑的找寻出路。笔者准备把余华的探索分为两个时期来看,从而窥视出作家的心路历程。
在前期,余华没有找到行之有效的方法。《死亡叙述》、《难逃劫数》、《世事如烟》、《往事与刑罚》中,人物都受命运牵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命运的力量是强大而难以估量的,它笼罩于每个人的上空几乎无所不在。而通过文本的分析我们发现,这种宿命论的思想是如此强大的占据了余华的大脑。这一时期的余华虽然在进行对人类的存在宿命的探究,但他未能找到一个对抗宿命的有效方法。在以上我们所提及到的文本中,人物众多,命运各式各样,但都不约而同的指向一终极目标——死亡。可见,这一时期的余华仍处在焦虑无奈的探索中。
而到了后期,特别是余华的代表力作《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的问世,标志着余华已找到对抗宿命的方法。福贵的“活着”这一生存方式被众多批评家认为是消极地承受命运。然而,对文本的分析我们发现,看似平静麻木的“活着”下遮掩的是主人公命运自主的选择和坚强的灵魂。文中两个细节很重要:一是儿子死后福贵强忍悲痛瞒着家珍,背后却号啕大哭;二是女儿死后的那个夜晚,他不得不强打精神安慰和照顾女婿。 在灾难面前,他没有选择退缩,而是选择了面对。荒谬灾难的人生使福贵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可他却以坚韧不拔的强大韧性与之进行着无言的抗争。他的身上有着面对生存困境和生命重压时一种本能上的强度反弹。这种生命跌宕和精神折磨与出自生命本能的抗争形成了一个二元对抗,正是由于这种对抗的存在,显示出了强大的生命力。在文中,“活着”就是福贵坚定的信念和自由的选择,他选择了“活着”这一生命方式来超越残忍的命运和荒诞的处境。很明显,余华对福贵的坚韧是赞赏的。正如他在《活着》中讲到的:“‘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他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与此同时,《活着》还讲述了人如何去承受巨大的苦难,就像中国的一句成语:千钧一发,让一根头发去承受三万斤的重压,它没有断。我相信,《活着》还讲述了眼泪的宽广和丰富,讲述了绝望的不存在;讲述了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的。”[2]福贵看似没有尊严,然而,他的内心却是宁静而旷达的。从某种意义上讲,福贵选择了“活着”这一存在方式,也就完成了命运自主的抉择,从自我意义上实现了对苦难命运的超越。“活着”就是一种直面宿命而又超越宿命的精神韧性对抗。我们应该看到的是,由于余华认为看法会过时,而事实永远不会过时,因而在人物“受难”事实的安排上太多,在一定程度削弱了人物的主观能动意识。《许三观卖血记》真正标志着余华对待人生存困境的解答和态度。卖血这一特殊的生存方式呈现出许三观在面对宿命的接踵而至和无法避免时,所激发出来的顽强与韧性。相较福贵,许三观同样低微卑贱的生命承载的是不屈不挠的抗争意识和一种乐观的生存态度,他们在用自己鲜活的生命韧性与冥冥中存在的宇宙意志进行着抗衡。
世界在萨特、加缪眼里是混沌的,它让人感到苦闷、悲观、绝望。就在这样的真实世界里,萨特鼓励人们要选择,同时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然而,出于对个体生命的现实关怀又使得他们努力去探寻现代人类的生存状态和解决方案。尽管萨特一再强调他的学说是乐观主义学说,然而其思想仍是矛盾的。在他的《恶心》里,他通过主人公洛根宣称:“人活在世界上是多余的”、“永生永世都是多余的”,人不过是“一堆柔软的,怪模怪样的形体,乱七八糟,赤裸裸——一种可怕的赤裸裸”,“我们所有这些人都在这里又吃又喝来保存我们宝贵的生命,实际我们没有任何生存的理由”;加缪也认为不能屈从于荒诞的世界,他认为“荒诞的人就这样隐约看到一个灼热而冰冷的、透明而有限的宇宙,在那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可能的,但是一切应有尽有,过了这个宇宙,就是崩溃和虚无。这时他可以决定同意生活在这样的宇宙,并从中汲取他的力量、他对希望的拒绝以及对一种没有慰藉的生活的固执的见证。”[3]他要怀有一种勇往直前的顽强意志面对人生。加缪把这种顽强的意志称为激情。面对荒谬的世界,不是懈怠,而是充满激情反抗。“自从荒诞被承认以来,它就是一种激情,最令人心醉的激情。但是全部问题在于知道人能否以激情为生,人能否接受其深刻的法则,这法则是焚毁这颗同时被激情激励着的心。”[4]“反叛的激情拒绝为普遍的谎言辩护且无畏的自我担当,置身于苦难与阳光之间去生存,从来就不是一劳永逸的赐予。”[5]加缪是倡导反抗荒诞的,而实际情形又是怎样的呢?在他的哲学随笔《西绪福斯的神话》中,加缪借西绪福斯永远不可能把巨石推上山肯定西绪福斯的行为,另一方面他又说明世界是荒谬的,人的行动是无望的,最终要受制于荒诞命运的摆弄,矛盾的思想始终萦绕于加缪脑海。《局外人》更是表现了人的百无聊赖。萨特、加缪提出人要反抗荒诞,要在自由选择中实现自己。在他们的作品中,他们终止了价值评判。
存在主义的这种悲观因子直接影响了后来的诞生的“荒诞派”戏剧、“黑色幽默”文学等等,这些作家们调侃现实,在表现悲伤幽默内容背后遮掩的是一种处事不惊的心态。这些主人公也挣扎过、矛盾过,客观上却游离于现实之外。因而这种主观态度与客观境遇的脱节把构成悲剧感的主观英雄主义完全消解了。作家们对世界持悲观绝望的态度,以嘲讽面对荒诞,在揭示惨痛现实的同时,不抗议、不争辩,从而大大地丧失了对现实的批判和干预的主体精神。
继萨特、加缪后,余华用心地去思考人应该以怎样的选择、行动才能对抗命运,才能使人生有意义。他认为:“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6]在《活着》中,福贵坚强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里许三观对待命运劫数更是乐观地活着。从余华的创作过程我们发现,余华试图在宿命之网里救赎,他对个人意志的推崇和对未来的希望也在增强。余华安排自己笔下人物直面生活。在考虑个人生存状态上,余华没有萨特加缪深刻,没有形成自己的哲学观点和体系。但他却有着比萨特、加缪更为可贵的信心和勇气。正是基于此种原因,我们才能说余华继承了存在主义,又何以有个人化的突破,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存在主义。这也表现出余华作为一个作家参与生活的高度使命感和责任感。
余华曾说:“世界上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也没有一个人生是可以取代的。”[7]的确,在写作过程中,余华追寻人生悲剧的根源并试图加以解答,他一直执着的关注着个人的生存状态。当今文坛无论男女老少作家,已很少有人甘于坚守内心的精神守望了。写作的媚俗化和时尚化已成为当下文坛通病,作家根本不贴进人类生活,更别说启发读者的心智,激起读者共鸣。余华正是在这样艰难的现实条件下坚守着自己的心灵阵地。他通过对人类生存景象和命运的哲学性思考,让读者去关注人类的存在问题。余华又是一位特别的作家。受西方存在主义影响的中国作家何其多,余华却有着自己的个人特色。他没有照搬前人的理论和思想,而是一直沿着前人的足迹思考。如何对待前人的思想和理论?余华向我们当今的作家提出了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他在努力超越自己。正是有了他一系列的探索,他对“人的存在”作了一种价值揭示,这不仅唤起读者对个人存在的深层体验,更对当代人的精神生活作了一次提升。
[1]刘象愚,等.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168.
[2]余华.活着[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4.
[3]加缪.西绪弗斯的神话[M].杜小真,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53.
[4]加缪.西绪弗斯的神话.加缪全集[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5]加缪.加缪全集散文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168.
[6]余华.活着.余华作品集2[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292.
[7]余华.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A].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C].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143.
ASurveyofExistentialistConsciousnessinYuHua’sNovels
Tang Hong
Jean Sartre and Albert Camus who are existentialists had made a superorganic discussion of the dilemma of human survival. Yu Hua has been searching for the solutions of those problems in his writings and he tries to reveal the existing valve of man . It not only recall the readers deep experiences about existing value of human beings ,but also sublime the spiritual life of contemporary people .
Existentialism;people;value;transcending
ClassNo.:I206.7DocumentMark:A
宋瑞斌)
唐虹,硕士,编辑,昆明理工大学学报(社科版)编辑部,云南·昆明。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和比较文学。邮政编码:650093
1672-6758(2010)06-0091-2
I2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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