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言”中男子形象的弱化谈开去
——兼与《红楼梦》对比
2010-04-04曹军黎
曹军黎
(厦门大学人文学院,福建厦门361005)
从“三言”中男子形象的弱化谈开去
——兼与《红楼梦》对比
曹军黎
(厦门大学人文学院,福建厦门361005)
传统文化中占主导地位的男性,在"三言"等小说中却出现了弱化的趋势,本文尝试考察其弱化的特征、外部缘由、内部成因等几个方面,同时兼与《红楼梦》对比,以揭示其意 义。
弱化;"三言";《红楼梦》
男性在我国的传统社会占有绝对的话语权,然而在明中后期开始的一些作品中,男性形象开始呈现出一定程度的弱化,如“三言”、《红楼梦》、《镜花缘传奇》等等都是如此。本文以“三言”为例,尝试从其弱化的表现特征、内外成因等几个方面着手,并对照《红楼梦》,以期揭示这一现象背后呈现的意义。
1弱化的特征
美学中“壮美”和“秀美”①两种审美模式,可以对应到传统男强女弱的两性审美中。明代初期的小说像《三国演义》、《水浒》等作品就多推崇雄性之壮美,刚劲粗犷的英雄好汉比比皆是。而就“三言”相关作品看,对男子的审美趣尚显然已由传统观念的“壮美”变成女性化的“秀美”来。
在外貌上,这些男子多眉清目秀、柔美白净。无论是书生秀才还是商贾市民,男主人公都是容止可观,像潘华“生得粉脸朱唇,如美女一般,人都称玉孩童”(《醒世恒言·两县令竞义婚孤女》)孙玉郎“如良玉碾成,白粉团就一般”(《醒世恒言·乔太守乱点鸳鸯谱》②)。若不是已标明,单看这些形容的词句,还以为是作女子之赞。颇有意思的是,作为衬托,反面人物倒更具有雄性特征。如《醒世恒言·钱秀才错占凤凰俦》中秀才钱青“出落唇红齿白,生成眼秀眉清”,商人颜俊则“面黑浑如锅底、眼圆却似铜铃”,从名字到性格都充满了反讽意味。
在行事以及性格上,男性们也显得被动懦弱:
其一,爱情上优柔寡断。相较之作品中女子的主动和坚贞,他们大都不敢冲破束缚。比如杜十娘,从一开始选定从良对象到为未来精心策划,甚至直到心死自尽都一直牢牢掌握着主动权;而李甲似乎总是被动地配合,全无谋划,更无远见,其懦弱和十娘的刚烈形成了鲜明对比。(《警世通言·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其二,性格上全无男儿本色。他们动辄垂泪,多愁善感。如孙玉郎“听着打慧娘,心如刀割,眼中也落下泪来,没了主意。”(《醒世恒言·乔太守乱点鸳鸯谱》)张彬流落异乡,除了“籁籁地两行泪下”毫无办法。(《警世通言·计押番金鳗产祸》)。
其三,处世能力上远不及优秀的女子。书中的很多女性,如为家族报仇的蔡瑞虹、女扮男装的刘方③以及帮丈夫重振家风的白玉娘④、玉堂春⑤等,都有超越男子的才华,相比之下男性更加显得无能。如《警世通言·赵春儿重旺曹家庄》中,曹可成不听劝导把家当败光,潦倒后“思想无计,只是啼哭”,还要去自杀,几乎“一哭二闹三上吊”。赵春儿则荣辱不惊,精心帮助丈夫重振家风,包括在宦途上“都是老婆帮他做官,宦声大振。”
无论是外貌特征、感情态度还是行为心理,作品中的男性都呈现出阴柔之气,这也意味着男子雄性特征逐渐消解,一步步朝着处在附庸地位的女性转变,呈现了弱化的趋势。
2弱化的外部缘由
从外部因由上看,小说中的男子呈现出如此弱化的趋势和传统观念、时代背景等是分不开的。
2.1 宗法伦理的束缚
君主制社会中,统治阶层认为伦常道德是和人的感性需求对立的,即“存天理、灭人欲”。在这种观念下,人感性需求中的情显然不被允许,娶妻是为了繁衍后代和维护宗法家族的利益,爱情则随时可以为财、权取代,这也就决定了爱情在中国传统观念中的边缘化地位。
有了这样的理念支撑,男性见异思迁就不足为奇,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导致了我国文学作品中“痴情女子负心汉”的固定模式。对娇鸾始乱终弃的周廷章(《警世通言·王娇鸾百年长恨》)、为前途杀害结发妻金玉奴的莫稽(《喻世明言·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等都是如此。不仅是仕子,市井百姓如崔宁、许宣⑥的爱情同样不堪一击。像崔宁因为要逃脱责任而间接害死了和他私奔的秀秀;(《警世通言·崔待诏生死冤家》)许宣则是胆小自私而使得一往情深的白娘子被永镇雷峰塔等等,不胜枚举。
出于本能,男性们有追求感情的需要,但是宗法制度太过根深蒂固,这使得情和理发生强烈冲突之时,他们往往选择屈服。《警世通言·宿香亭张浩遇莺莺》中,张生的梦境就是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张浩)徘徊未进,忽见旁有隙户半开,左右寂无一人。……方欲以指击窗,询问仔细,忽有人叱浩曰:‘良士非媒不聘,女子无故不婚。今女按板于窗中,小子逾墙到厅下,皆非善行,站辱人伦。执诣有司,永作淫奔之戒。’浩大惊退步,失脚堕于砌下。”在情理之间的两难抉择估计是当时很多传统仕子的心理写照。
同时,伦理道德要求人们“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以追求“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标准。这导致鲜明的个性往往很早就被扼杀在“中正平和”、“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等观念中,加上宗法体系的强大,他们显得十分懦弱,而这软弱的根源还是来自于传统观念对爱情的态度。
2.2 时代风气的影响
冯梦龙生活在晚明时期的江南,此时商品经济蓬勃发展并形成一股浪潮,强烈地冲击着传统的道德,并影响了人们的心理和行为。“三言”作为一部摹写生活百态的作品,不可避免地要反映所处时代环境的影响。
从受众对象看,“三言”是针对广大市民编辑的一套短篇小说集。冯梦龙对宋元话本及明代拟话本进行修改整理,然后以百姓喜闻乐见的方式展现其熟悉的生活百态、儿女情长,《三国》、《水浒》里的英雄审美在这里显然是不需要的。
从地域文化看,冯梦龙一生都在苏州范围内活动,因此我们看到无论是环境风景还是生活习惯,作品都展现了一派江南的人情风貌。并且苏州还是当时江南的经济文化中心:张翰《松窗梦语》[7]卷4:“至于民间风俗,大都江南奢于江北,而江南之奢又莫过于三吴。自昔吴俗习奢华,乐奇异,人情皆观赴焉。”江南气候温润、风景秀美,这样环境孕育出的文化自然不会似燕赵文化般雄浑豪迈。
从时代背景看,明朝晚期宦官横行,科场腐败,这使得诸多仕子开始移情山水,耽美酒色,而江南的美景和经济的发达为之提供了充裕的物质基础,这股风气显然弥漫了整个社会,人们开始追求现世享乐,甚至出现了男子好女风。据说万历皇帝每天早朝之前都要往脸上扑粉,与此有同好的还有大学士张居正。见沈德符《万历野获编》⑧卷24《风俗?傅粉》:“予游都下见中官辈谈主上视朝,必用粉傅面及颈,……近见一大僚年已耳顺,洁白始美妇人,密诇之,乃亦用李何故事也。”统治阶层如此,民间自然风靡,李乐《见闻杂记》⑨卷2:“凡生员读书人家有力者,尽为妇人红紫之服”;同书卷⑩:“昨日到城郭,归来泪满襟;遍身女衣者,尽是读书人。”敷粉、着红装,尚靡丽,种种现象表明男性的女性化是社会潮流所趋;这自然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作品中出现的男子形象如此秀气,并且能成为女子们争相献出爱情的对象了。
可以这样说,在时代潮流的冲击下,男性们有挣脱传统伦理道德束缚的愿望,却往往心有余力不足,只能在矛盾中走向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3弱化的内部缘由
所谓“文如其人”,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必然会把个人特色和主观预期融入作品中。就像译制作品是翻译者的再创造一样,冯梦龙整理选编“三言”,也是一次再创造的过程。
3.1 个人经历映射
纵观冯梦龙一生,仕途和爱情的经历对其影响可谓深远。
冯梦龙出身书香,《江南通志》⑩卷165载其“才情跌宕,诗文丽藻,尤明经学”;十一岁就由童生考取生员,被同辈称“早岁才华众所惊,名场若个不称兄”。(文从简《冯犹龙》11)但之后屡试不第,到中年甚至“落魄奔走,砚田尽芜”(《情史序》12)。五十七岁时方选岁贡,崇祯七年升为福建寿宁县令,四年后卸职归乡。直到清兵入关,已逾古稀之年的冯梦龙为复国四处奔波,最后在忧愤中溘然长逝。
久仕不举已经使人郁结,何况还是个少年成名的才子。从冯梦龙为官四年间颇有政绩来看,他的确拥有治世之才,《福建通志》13卷32“名宦”记载他“政简刑轻,首尚文学,遇民以恩爱,待士有礼”,这更凸显了他人生的悲哀。这种经历在作品中时有反映。比如《警世通言·老门生三世报恩》几乎可算其半篇自传:鲜于同八岁以神童闻名于世,却直到五十七岁遇上伯乐蒯公才出贡。巧合的是,冯梦龙出贡的年纪也是五十七岁,因此这种安排更像是作者的自嘲。还有《喻世明言·赵伯升茶肆遇仁宗》、《警世通言·俞仲举题诗遇上皇》等,主人公都是因皇帝的一个梦而发迹。作者在这些文章中毫不掩饰对功名的羡慕、对包括最高统治者在内伯乐的渴望:“若使文章皆遇主,功名迟早又何妨”。
感情上的失败对冯梦龙影响同样深刻。他曾“逍遥艳冶场,游戏烟花里”(王挺《挽冯犹龙》14),和名妓侯慧卿相爱,作品中杜十娘、莘瑶琴、玉堂春这样才貌双全、谋略和远见皆胜过男子数倍的名妓,恐怕就融入了侯慧卿的影子和作者的感情。然而因无财力娶侯慧卿,他只能看其嫁作商人妇。《太霞新奏》15卷7《怨离词·为侯慧卿》“:谩道书中自有千钟粟,比着商人终是赊”“、毕竟书中那有颜如玉,我空向窗前读五车。”
被商人夺爱,想来也是无奈之事,毕竟不是每个佳人都如十娘般贞烈,也不是每个男子都似秦重般好运。爱情悲剧对于以风流才子自居的冯梦龙来说自然是不小的打击,书中那些恋情悲剧就有他自己感情经历的影射,像杜十娘就是被商人看中而引发悲剧,玉堂春则是被鸨母逼迫离开钱财散尽的王琼16等。
小说人物经历是虚构的,但是作者的感情是真实的。换言之,曲折的人生经历使他有一种源自内心的遗憾以及怀才不遇的愤懑,所以在创作时往往不由自主地自我映射。
3.2 创作主观预期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冯梦龙在“三言”中体现了诸多反传统的观念,如对女子的尊重,对世俗生活的推崇,但这一切却是站在维护传统的角度出发的。
作者能从一个少年才子蹉跎成五十七岁的老贡生,正是由于他从未放弃过举业之愿,这使得他不敢也不能逾越传统。从“喻世”“、警世”“、醒世”这带着明显道德教化的命名,就能看出冯梦龙内心真正的旨归。书中的圆满结局多遵循着读书成名,世代为宦这一类套路;作者不吝赞美的女性也仍然要受传统制约,如玉堂春倾尽家产帮助王琼却仍然只能做妾,并且说出“奴是烟花,出身微贱”的话来。
由此可见,作者尝试通过一种异于传统的手法——弱化主流男性来抨击社会不合理的现象,以此达到警醒世人,并最终维护传统的目的。在《古今小说叙》中他直言:“虽小诵《孝经》、《论语》,其感人未必如是之捷且深也。噫,不通俗而能之乎?”他正是用通俗小说这样一个手段来发挥其社会功效,身世背景决定了他的旨归,但从出发点来说,这也是源于一种承担社会责任的主观救赎,可谓爱之深责之切。
4与《红楼梦》的对照
《红楼梦》的魅力无需赘言,有意思的是,在弱化男子形象这一点上,后于“三言”一百多年的《红楼梦》延续了前者并且将其发挥得更为淋漓尽致。
首先,《红楼梦》把男性之柔美发挥到了一个极致。贾宝玉“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红楼梦》第三回)北静王“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同书第十五回)。反观书中男性特征较明显的薛蟠、贾雨村之流,都是作反面形象出现的“须眉浊物”。
其次,男子在性格行为上更加懦弱无能。整部作品出现的主流男性不是贾赦贾珍之类的淫棍,就是薛蟠贾环那样的草包;唯独一个似合传统要求的贾政,也是在仕途上靠祖宗荫德和女儿的皇妃地位,在家里受制于母亲和妻子。而整个家族寄予厚望的宝玉则干脆放弃了经济仕途,而且他面对诸如“抄检大观园、逐司棋、别迎春、悲晴雯等羞辱惊恐悲凄之事”,“不敢多言一句,多动一步”(同书第七十七回),只能“酿成一疾,卧床不起”。(同书第七十九回)
再次,曹雪芹的人生经历非常跌宕起伏。他自小锦衣玉食,然而在家族成为康雍乾三朝皇族争权的牺牲品后,只能寄人篱下,四处流浪。身为一个希望能“补天”的贵族子弟,作者自然有维护自己阶层利益的本能,但是种种“诗礼簪缨之族”的“败絮其中”使他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从而对所处的现实失望,真可谓“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了。
从“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到风餐露宿,巨变的人生使作者有机会接触到社会的底层和真实面,并透过乾隆盛世的表象看到腐朽的内核,并付与“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之中。作者冷酷地揭露了“国贼禄蠹”挥金如土、巧取豪夺、眠花宿柳的恶行,真真“浊臭逼人”;底层男性如“贾府屈原”焦大、宁死不屈的石呆子、重情义的潘又安等虽然时而出现星点火花,但这种微弱的光亮在整个黑夜中是微不足道的,因此作者只好将人生的理想寄托于女子。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个女性当权的贾府,还有天地精华所独钟的大观园。遗憾的是,到最后这个希望显然被作者自己否决了,再优秀的女性在即将崩溃的旧体系中,也必然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这才是作者最大的悲哀,眼下的已然是最坏,前方也看不到出路,他只好藉由如宝鉴般亦真亦幻的假语村言,抒发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无奈。而这种无奈和失望很大程度上是时代带来的,是一种末世之叹。
值得思考的是,《红楼梦》中的男子在整体弱化的同时也显出了复杂的人性。如反面形象贾琏、贾珍也还是有发自本心对爱情的需求。贾珍对秦可卿,贾琏对尤二姐都可谓真情流露,但是这种感情要么为道德所不齿,要么就是不被家族允许。而宝玉似是千古情痴,但是他在婚姻问题上根本不会有任何发言权,并且在黛玉死后他仍然可以和宝钗琴瑟和鸣。对此作者观点很明确:“比如男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者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同书第五十八回)这“大节”,自然是传统观念中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类。爱情就从来是女子的专利,林黛玉、司棋等女子可以为情而死,而男子苦守就是妨大节。从这方面上看,占有主导话语权的男性受到的束缚反而更大。
因而从深度上看,“三言”只冲击了传统的某些方面,更多地表现为对传统的维护和回归;但《红楼梦》则是从根本上否定了传统的一切,它从深层次去思考和挖掘几千年来社会存在的弊端,并试图寻求一条新的出路。所以说,《红楼梦》达到了我国古代小说艺术成就的巅峰是当之无愧的。
男子是父权社会的支柱,他们的整体堕落则意味着此体系的衰亡,对此先进的文人仕子不可能没有警觉。“三言”、《红楼梦》的二位作者有意识地将男性置于一个尴尬之境,从而表达了自己的愤懑和担忧,同时促使读者从深层次去思考当时社会中人类的命运和出路。且不论作品艺术成就,单是他们这一片良苦用心也已经值得后人肃然起敬了。而这种主观救赎则彰显了我国优秀文人对于社会民族的责任感,这也是中华民族优秀的艺术遗产和瑰宝。
注释:
①详见朱光潜著,《文艺心理学》第15章,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
②本文所引“三言”原文皆出自冯梦龙编,《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
③详见《醒世恒言·刘小官雌雄兄弟》。
④详见《醒世恒言·白玉娘忍苦成夫》。
⑤详见《警世通言·玉堂春落难逢夫》。
⑥详见《警世通言·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⑦张翰《松窗梦语》,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⑧《明代笔记小说大观》第2550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
⑨李乐《见闻杂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⑩《江南通志》,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责任编辑:谢家顺]
Abstract:Male dominance in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is weakened in“Sanyan”.The paper makes a probe into the weakeningcharacteristics,exterior and interior causes,and makes a comparison with“DreamofRed Mansions”and revealingits significance.
KeyWords:Weadening;Sanyan;DreamofRed Mansions
AStudyofWeakeningMale Image in“Sanyan”——And Comparison with the“DreamofRed Mansions”
CaoJunli
(School ofArts,Xiamen University,Xiamen,Fujian 361005)
I206
A
1674-1102(2010)02-0068-04
2009-12-27
曹军黎(1986-),女,安徽池州人,厦门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2008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唐宋词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