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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东南民俗文化的精粹三棒鼓土家艺术的华章——读白俊奎《中国花鼓戏的流播与酉水花鼓戏的人文内涵研究》

2010-04-04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酉水酉阳县花鼓

田 明

(湘西州民族工艺美术研究所,湖南 吉首 416000)

“花鼓”在酉水流域流传很普遍,俗称“三棒鼓”,在表演艺术上变化多端,在题材内容上丰富多彩,是武陵山区等地人民在长期社会实践中创造性劳动的产物,表现了武陵山区及酉水流域土家人民勤劳坚韧、聪明能干、多才多艺的天赋。从民俗和民间文学的视野而言,她不仅是民间红白喜事、乡场集会及生产活动中最常见的民俗内容,也是民间口头创作的文学宝库。迄今为止,从文化和传播学、从人文内涵与民俗学内容等的角度,系统、全面地研究酉水花鼓的还没有。白俊奎的专著《中国花鼓戏的流播与酉水花鼓戏的人文内涵研究》(以下简称“白俊奎专著”)的出版,填补了国内外这方面研究的空白。他在书中对中国花鼓和酉水花鼓相关历史源流的述说,题材思想内容的评论,传承传播渠道的梳理,特别是以花鼓为研究对象,把鄂渝湘黔(黔东北也有河流进入湘西酉水)酉水流域这一地域性独特的人文内涵等核心内容的见解,丰富了“土家学”的建设框架,为土家文化的研究添写了厚重的一笔,以此而论,此著的出版,的确是可喜可贺。

酉水古称酉溪,是古代武陵山区 “五溪”的雄溪、樠溪、潕溪、酉溪、辰溪之一。酉水发源于湖北省西南部宣恩县境内的椿木营,流经宣恩县和来凤县,于百户司境内进入重庆东南的酉阳县和秀山县,经酉阳县酉酬镇至秀山县石堤镇入湖南省西北的龙山县、保靖县、永顺县、古丈县,至沅陵市境内注入沅江,全长477公里。酉水流域地处云贵高原余脉地区,在武陵山脉东南境内,全境地势险峻,山峦起伏,沟壑纵横,溪河交错。酉水是古代中原与西南之间的重要通道,“外蔽夔峡,内绕溪山,道至险阻,蛮僚错杂,自巴蜀而瞰荆楚者,恒以此为出奇之道”(清·道光《施南府志》卷二)。历史上这里是中国中南地区汉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交界的最西端,是中国西南少数民族文化的东端。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里是历史上西南少数民族文化与东面楚汉文化、东北部的中原文化、中国东南以及南方百越文化的交叉点与汇融地区,是长江以南沿武陵山脉直通珠江流域古文化的中部大走廊,由于这块地盘处在地质结构的沉积处,所以酉水流域自古以来物产丰富。酉水流域位于中华腹地,与富庶的江汉平原相连,是内地的自然延伸。但由于酉水流域地形复杂,生产力水平低下,交通不便,十分偏远封闭,自古又被人们认为是“异化”之地,一直被列入“西南蛮夷”之属,“王化”未及之处,生产与生活殊异,甚至是相当落后,令人望而生畏,望而却步。酉水又是土家族等民族的母亲河,酉水流域许多民族在古代统称为“五溪蛮”地“九溪十八峒”,是一块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从已发现的酉阳县大溪镇笔山坝、龙山里耶溪口、保靖拔茅东洛等十余处新旧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址证明:早在数千年前的原始社会,这一带就有人类栖息,至今这一带仍然是土家文化最地道的中心区域。土家族自称 “毕兹卡”,是一个历史悠久、勤劳勇敢的民族,自两千多年前就定居于酉水流域繁衍生息,是一个以武陵山区的原始居民与古代濮僚(仡佬)融合后的“土著”,与历史上先后进入武陵山区的巴人、楚人、客家人等强宗大姓经过长期的融合,产生了共同的文化适应性,在唐宋以后相对稳定的数百年间逐渐形成的民族复合体。“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多元文化的结合共生,造就了湘西幻想与史实杂糅的远古神话,崇拜自然与信鬼尚巫的原始宗教及质朴淳厚与雄强剽悍的民风民情”(游俊“五溪文化丛书”总序《湘西人论五溪》)。因历史地理及人文诸多原因,这里仍保留着大量与“巴楚”遗风有关的各类民间艺术,丰繁而神秘,民族风情浓郁,历史文化厚重。这里世居并生息繁衍着土家族等民族,他们用自己的勤劳勇敢和聪明才智共同创造了灿烂的酉水文化。土家族是一个以山地农耕为主的民族,土家族文化属山地农耕兼渔猎的文化类型。“花鼓”就是这其中最具平民性的代表,她就像那山野里的一朵小花,灿烂芬香,朴素无华,但仍会使你一见钟情而沉醉其中,能让你遗忘现代喧嚣的烦恼,复归心灵的静谧。

民族文化传千年,踏遍青山人未老。白俊奎专著第三章一共20节,全部是他在重庆酉阳和秀山、湖北来凤、湖南龙山等土家族苗族自治县酉水流域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是他心血与智慧的结晶。从2004年至2008年,他都在从事花鼓相关的调研工作,铺开了课题、论文和专著的调研与写作工作,他走遍了书中二十节所写到的地方。白俊奎是一个非常优秀和执着的年轻学者,他本人是土家族,自祖先从湖广迁移到酉阳后溪已六百多年,酉水河养育了他,由于从小到大生活于此,从事田野调查至今逾十五年,所以他对酉水流域的民族状况和民俗十分熟悉,对土家文化情有独钟。他常在教学空隙和节假日深入土家族、苗族山区,走乡穿寨,与平民百姓同吃、同住、同乐,采访调查,用笔记本一字字记录下来,用录音机记录,用相机拍照,还尽可能收集其它民俗实物,整理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据我所知,他几乎每个寒暑假都要自费外出调研,就连春节也是他从事田野调研的好时机,他有好几次都是在酉水河边的老乡家里度过春节,他说:“我要看看别处的乡亲是怎样过年,他们在春节里有些什么民俗活动……”2007年8月上旬,他在酉阳县酉水流域大溪、酉酬、后溪等地作学术调研时,天气十分酷热,咽喉肿痛发炎,最后简直无法说话,只好回重庆医治,竟然花费了二千多元钱,而课题经费只有二千元!在学术调研中,翻山越岭,长途跋涉,蚊虫叮咬,风霜雨雪,道路难行,这是一般人难以做到或无法忍受的,为了搜集材料,他都挺过来了。难怪打开白俊奎专著,似乎一股清新的山风扑面而来,它给人非常朴实的感觉,与那些习惯于坐在工作室里夸夸其谈、复制和粘贴别人文章的人相比,他的著述地道而扎实。白俊奎把土家族三棒鼓看成是花鼓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分支,是土家族花鼓文化的一种,这显然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所以他首先将三棒鼓放入酉水流域乃至整个武陵山区土家文化的民俗生态中去作科学的考察,从民族、民间的风俗、民情中去研究,这种研究方法是很可取的。

白俊奎专著第四章一共16节,在学术研究史上第一次系统而全面地总结概括了土家族花鼓的人文精神与内涵,这在花鼓特别是土家族花鼓研究史上是很少见到甚至是根本没有见到的。他在整理收集到的民间手抄本时,逐字逐句地敲击电脑键盘,一边理解、感悟手抄本题材中的人文内涵与精神特质,独立成章节,最后汇总,形成酉水流域土家族花鼓文化最精彩的一个闪亮点。

白俊奎专著谈到“回车马神”的民俗,这很不寻常!土家族、苗族地区的人家结婚,新娘进婆家门,旧时一定要请梯玛(巫师)做这种仪式,至今在渝东南的酉水流域酉阳县和秀山县还盛行这种风俗。据白俊奎说,2010年1月16日,秀山县县城某银行某男信贷员结婚,夫妻(丈夫36岁,妻子35岁)就请巫师在公婆家的大门口外、街巷的入口处,郑重其事地举行了“送车马神”的民俗仪式,道士的锣鼓击打有序,口中念念有词,手舞足蹈,举行“送车马神”仪式,以花鼓作道具,对“车马神”及沿路邪神加以驱逐,以确保夫妻及全家老小婚后平安无事,和谐相处,生育子女,福寿双至,这是让事实说话的一个特殊而典型的、非常有说服力的例子。这是白俊奎在长期调研中亲眼看到、亲自感受获得的材料,真实可信,他把它写进书中,把花鼓表演的“巫术”与“祭祀”等功能强化了,又让人看到从未看到的“送车马神”风俗是怎么回事,学术界至今尚未有人对“回车马神”进行调查研究,白俊奎此书结合花鼓进行专门介绍,难得!可贵!

白俊奎专著第六章谈到的犀牛神崇拜、白虎崇拜,视角独到,颇有自己的见解。好像在这以前并没有人专门对渝东南酉水流域白虎神崇拜作如此深入的调查研究和论述,白俊奎2004年主持重庆市社科规划办公室课题 “重庆市酉阳县酉水流域土家族民间文学调查研究”(2003—ZWK01)时就系统而全面地深入基层调查研究,收集花鼓戏的民间手抄本,大概有20本,时间范围从1977年到2005年,传统题材与现代题材都有,几乎涵盖了土家族苗族地区几千年来的社会生产、生活、斗争等各个领域,这正是花鼓所涉及到的广大领域。

白俊奎专著对渝东南土家族有犀牛崇拜的论述,更是鲜为人知!这是他沿着酉水走,一步一个脚印、一家一户询问、采访、记录的结果,多少次差点被狗咬、蛇咬,多少次在穷乡僻壤(如酉阳县酉酬镇巴坷村)迷路,山路陡险难行,荆棘遮蔽路途,鞋子穿烂多少双,衣裤穿烂多少,都无法记清楚了,有时艳阳高照,山花灿烂,风和日丽,真如他自己在诗歌中所说的“赏尽美景过千村”!有时狂风暴雨,或大雪弥漫,或酷暑逼人,太阳曝晒、风沙吹打,脸面又粗又黑,几乎走遍酉水流域的山山水水,才得到较全面的材料。如果没有土家文化的生态和风俗民情的衬垫,花鼓的研究将会是苍白的。这方面,白俊奎专著作出了自己有益的探索与实践。他在研究中时时遵循费孝通先生提出的“按地区去研究民族历史”的方法和多元一体理论,以田野调查为出发点,以缜密详实的材料为支撑,运用、借鉴和参考了当代人的研究成果,引用后加以注释说明,站在前人肩膀上,用更广阔的视野进行客观的考证和论述,实事求是,去伪存真,为我们做学问树立了榜样。

花鼓的文化核心之一是唱词。唱词是民众特别是艺人们自编自唱的,不拘一格,随机应变,生动活泼,幽默诙谐。如酉阳县大溪镇老寨村、五福乡、可大乡、酉阳县酉酬镇、偏北乡、后溪镇、新溪乡、沙田乡、秀山县石堤镇等地的花鼓歌词都是这样,特别是酉阳县后溪镇、秀山县石堤镇等地《点兵歌》《上梁歌》《祭大江龙神歌》等更是当地生产与生活的写照,给人以活灵活现的感受。

传承谱系是白俊奎专著中最具社会属性、真实性和传承性的一部分,更是土家花鼓链条中最有生命力的活态组成。花鼓因其太常见和极平民化,往往容易被忽视,而传承艺人就更少被人关注。正因为酉水流域还有那么一大批民间活态花鼓人的存在,花鼓才越发显得更有价值。然而,酉水两岸有三省市九县,面积达数万平方公里,人口百万有余。在以技艺流派和师徒为传承主渠道的偌大区域,梳理其传承谱系的难度可想而知。白俊奎在多年的田野调查基础上,从数以千计的材料中认真筛选,在湘鄂渝黔酉水河两岸选取最具典型代表的那些原生态自然村寨,以传承链中重点传承者的“师承”为线索,纲举目张,形象地将花鼓戏传承的网络状结构客观地展现给我们。白俊奎在调查研究中,从群众的口中得知令国胜、肖泽贵、杨妙勤、彭楚堂、白长明、张国华、彭肇策、彭承喜、彭肇清等民间花鼓艺人,从业或业余爱好者多,形成五六代甚至七八代以上的传承网状梯形结构,跨越时间百余年,数量之多,关系之复杂可见一斑。这种以人为本,以活态传承者为中心,进行民间文化保护之研究,也是我们目前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的基本准则。而白俊奎从实际材料中得到的真知灼见,在过去类似的研究中是不多见的,因此在学术界反响强烈,评价甚佳。遗憾的是,白俊奎专著出版时,酉水两岸三省市九县中仍有许多地方没有对土家“花鼓”引起关注,有的甚至没有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来加以保护。白俊奎以重庆市教委课题、学术研究论文和专著的方式积累、传播与“花鼓”相关的研究成果,做出了自己的有益贡献。我们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认识的不断提高,土家“花鼓”必将迎来自己更加辉煌灿烂的明天。

当然,由于作者年龄、阅历等因素的限制,本书还有一些地方值得进一步深入研究和商榷。不过,瑕不掩瑜,我们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外部条件等的改善,学术思想的日益丰富,学术功底的日益坚实,他的学术研究之路,一定会越走越宽阔。

(《中国花鼓戏的流播与酉水花鼓戏的人文内涵研究》,白俊奎著,四川大学出版社,2008年8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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