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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广记》中的祥瑞灾异研究

2010-03-23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6期
关键词:太平广记灾异祥瑞

张 立

(青海民族大学 文学院,青海 西宁 810007)

《太平广记》是宋人编辑的一部大型类书,取材于汉代至宋初的野史小说及释藏、道经等和以小说家为主的杂著。它是了解宋前人们社会文化心态的一个重要窗口。祥瑞灾异是《太平广记》不可或缺的一项重要内容,它起源于占卜,是以天人感应思想为理论基础的。董仲舒[2]认为,天是有意志的,自然和社会的一切变化都是天意的体现。一方面,“王者承天意以从事”;另一方面,又以“符瑞”和“谴告”来对君主的权威作限制。他说“帝王之将兴也,其美祥亦先见;其将亡也,妖孽亦先见。”这可以看出祥瑞灾异观念在古人心目中的地位。随着祥瑞灾异观念的普及、流行,民间也开始对所遇到的奇怪的自然现象以及对象进行引申解释,然后用后来的事实证明其正确性。《太平广记》中的祥瑞灾异有些从国家休咎下移,进入百姓的日常生活。在性质和解读方式上,和帝王的祥瑞灾异没什么区别。

一、《太平广记》祥瑞灾异的类型

《太平广记》的祥瑞灾异大致可以分为图腾类、动物类、植物类、气象类及无法归类的杂类等几大类。

(一)图腾类

龙凤、麒麟等现实并不存在,但它们却一直被国人视作图腾予以崇拜。图腾和帝王或圣人有关,如龙就一直是天子的祥瑞。图腾类的出现一般都预示着帝王的诞生,是祥瑞,而一旦出现龙、麟等的流血、死亡,则是灾,或者预示圣明时代的结束,或者暗示圣人、君王的死亡。孔子的一生,都和麟有关。他出生前是麟现,如《太平广记》卷137载:

夫子未生之前,麟吐玉书于阙里人家,文云:“水精子,继衰周为素王。”征在以绣绂系麟之角。相者云:“夫子殷汤之后,水德而为素王。”至定公二十四年,鉏商畋于大泽,得麟,示夫子,系绂尚存。夫子见之,抱而解绂,涕下沾襟。

圣人在出生前已有各种信息说明他的神圣性,麒麟又以文字进一步强化这些信息。而“获麟绝笔”则宣告了孔子生命的结束。

卷460《旃涂国》的故事也是将图腾命运与王朝盛衰结合的故事:

周时,旃涂国献凤雏,载以瑶华之车,以五色玉为饰,驾以赤象。至京师,育于灵禽之苑,饮以琼浆,饴以云实,二物皆出《上元经方》。凤初至之时,毛色未彪发。及成王封泰山,禅社首之后,文彩炳耀,中国飞走之类,不复喧鸣,咸服神禽之远至。及成王崩,冲天而去。

凤由“色未彪发”到“文采炳耀”到“冲天而去”,代表了周成王命运的三个阶段。《太平广记》中图腾的出现、消失等预示着帝国、帝王、圣人的诞生、兴盛、衰亡等。

(二)动物类

不管是飞禽、走兽、昆虫还是水族,只要和一般动物在外形、颜色上有差异,就可能成为祥瑞或灾异。动物形象一般有它的固定所指,如燕子,本是黑白相间,一旦通体洁白,就是祥瑞,卷461出现的白燕就是晋代魏的祥瑞。而狗,则多是灾凶之兆。如卷139《征应》中梁武帝的故事:

梁武帝大同元年,幸玄武湖,湖中鱼皆骧者,见于水上,若顾望焉,帝入宫方没。此下人将举兵睥睨乘舆之象。寻有侯景之乱。

正常状态下不可能出现的现象出现,不免令人深思,结合后面的历史考察,真相大白。特殊动物的谶及应的意义就在于它的预兆性,小说中的三人称视角,更使得预示意义的确定无疑。

《太平广记》中也有一些畸形的动物。畸形使得它们异于常类,比较罕见。对于它的性质,解释也不一样,有时被作为祥瑞献给帝王,有时又被视作凶兆。绝大多数时候,被认为是凶,如卷139的《黄丘村》:

宋江陵黄丘村,有羊生羔,两头一颈,在上者鸣,在下者不鸣。俄而刘义、司马休之相继作乱,人多兵死。

狗一直是被视作凶兆的,任何场合,只要出现狗,必是灾异之兆,如卷139《张林》条:

怀帝永嘉中,嘉兴张林有狗名阿永。时天下饥荒,狗行欲倒。林言:“阿永汝言得肉故健,今饿不复行耶?”狗忽语云:“我道天下人饥死!”狗语不已,闻者怖走。时天下荒乱,帝没于胡。

小小昆虫在古人眼中也具有“谶”的意义,如卷137《李正己》条:

唐李正己本名怀玉,侯希逸之内弟也。侯镇淄青,署怀玉为兵马使。寻构飞语,侯怒囚之,将置于法。怀玉抱冤无诉,于狱中叠石像佛,默祈冥助。时近腊月,心慕同侪,叹咤而睡。觉有人在头上语曰:“李怀玉,汝富贵时至。”即警觉,顾不见人,天尚黑,意甚怪之。复睡,又听人谓曰:“汝看墙上有青鸟子噪,即是富贵时至。”即警觉,复不见人。有顷天曙,忽有青鸟数十,大如雀,时集墙上,俄闻三军叫呼,逐出希逸,坏锁。取怀玉,权知留后。

“青鸟”预示着富贵,而令人厌恶、恐惧的老鼠、蜘蛛也预示着官位的升迁,如卷137《张文成》条:

文成景云二年,为鸿胪寺丞,帽带及绿袍并被鼠啮。有蜘蛛大如栗,当寝门悬丝上。经数日,大赦,加阶,授五品。男不宰,鼠亦啮腰带欲断,寻选授博野尉。

(三)植物类

《太平广记》所选故事涉及的植物祥瑞灾异不是很多。和动物类祥瑞灾异一样,其成为祥瑞灾异的原因也在于它的特殊性(包括生长地、时的特殊,外形的与众不同等),如歧麦、嘉禾、芝草、连理枝之类。如卷138的“莲”:

婺源尉朱庆源,罢任方选,家在豫章之丰城,庭中地甚爽垲,忽生莲一枝。其家骇惧,多方以禳之。莲生不已,乃筑堤汲水以回之,遂成大池,芡荷甚茂。其年,庆源选授南丰令。后三岁,入为大理评事。

莲花本来应该是生长在池沼里的植物,家中干爽地面突然长出莲花,很令人惊奇,还有些害怕,所以朱庆源要设法禳除。但是,莲以它顽强的生命力最终宣告了他的好运——官阶不断升迁。于是断定这物件是祥。

(四)气象类

在中国文化里,“气”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范畴。帝王气、云气、煞气等等。“气”以及与此有关的气候变化等都成为了祥瑞灾异的一部分主要内容。如卷135隋炀帝的故事:

隋末望气者云:“干门有天子气,连太原甚盛。”故炀帝置离宫,数游汾阳以厌之。后唐高祖起义兵汾阳,遂有天下。

炀帝误读了干门“气”的内容,结果是高祖势力得以悄然滋长。卷396中的这个故事也和气象有关:

东晋成帝时,刘裔镇守浔阳。有回风从东来,入裔船中,状如匹练,长五六丈。术人戴洋曰:“有刀兵死丧之乱。”顷为郭默所杀。

“迅雷风烈必变”,风雨、阴霾的天气往往预示着人将亡,事将败。卷396条的李密故事亦是:

隋大业十三年二月,李密于巩县南设坛,刑白马祭天,称魏公,置僚佐。改元升坛时,黑风从西北暴至,吹密衣冠及左右僚属,皆倒于坛下。沙尘暗天,咫尺不相见,良久乃息。贼军恶之,俄而密败。

(五)杂类

除上述提及的祥瑞、灾异外,还有一些无法归入的其他事物,或者出现得比较少,不具有分为一类的数量。暂且归为杂类来叙述。如卷141中:

孔子谓子夏曰:“得麟之月,天当有血书鲁端门。”孔圣没,周室亡。子夏往观,逢一郎云:“门有血,飞为赤鸟,化而为书云。”

麟本为祥瑞,麟被捕获,城门上出现血书,都是凶兆。本来悄然护持一方的神圣被捕,也预示国家的即将败亡。如:

陈后主时,秣陵有泉,深不可测,产鱼鳖甚众。恒有声如牛,邑人惧之,不敢犯。无何,忽见牛头于岸下,里民牵而出之。于是争捕,其鱼乃尽。江东旧以牛头山为天关,今牛头已获,盖示国将灭而关毁也。后年,隋平陈。

除现实物体外,还有一些超现实的对象,如王莽时出现的预示新朝灭亡的小人。见卷138《池阳小人》条:

王莽建国三年,池阳有小人,长一尺余,或乘马,或步行,操持万物,小人皆自相称,三日乃止,莽甚恶之。自后兵盗日盛,而竟被杀。

卷136的天宝年间出现的暗示王朝兴盛的宝符:

预示王朝兴起或败亡的对象很多,甚至可以说随便自然的怪异都可以成为象征,如秦始皇时的黑风、魏明帝时的连理木,魏禅晋时“北阙下如鸟雀之状”的白光等等均是。

二、《太平广记》祥瑞灾异意义解读

对于祥瑞灾异之说,历代均持相信的态度,并且形成了成套的阐释方法,如卷138《人臣休徵》:“飞鸟堕钱,将富之祥也。”风“其及物也,象人君诰命,其鼓动于天地间,有时飞沙扬尘,怒也,发屋拔木者,怒甚也。其占:‘大臣专恣而气盛,众逆同志,君行蒙暗,施于事则皆伤害,故常风。’又‘飘风入宫阙,一日再三,若风声如雷触地而起,为兵将兴。’”[4]

意义阐释一般是比较固定的,具有稳定性和历史承袭性。每当遇到不解的事件,人们都会从古代寻找类似现象,相信古已如此,今必相似。而事实也证明如此。人们相信单穗麦子长出两穗,原本独开的花并蒂、猪生象等都是吉兆。而鸱枭的出现就是灾异之兆。《太平广记》卷 462《禽鸟》三《鸣枭》条:

夏至阴气动为残杀,盖贼害之候,故恶鸟鸣于人家,则有死亡之征。又云:“鸱枭食母眼精,乃能飞。”郭璞云:“伏土为枭。”《汉书·郊祀志》云:“古昔天子,尝以春祠黄帝,用一枭破镜。”

但有时候,也会发生一些变化,如卷137《张氏》:

晋长安有张氏者,昼独处室,有鸠自外入。止于床。张氏恶之,披怀而咒曰:“鸠,尔来为我祸耶,飞上承尘;为我福耶,飞入我怀。”鸠飞入怀,乃化为一铜钩。从尔资产巨万。

“有鸟入室,不利主人”[5]。一般情况,人们认为家里进来飞禽,是凶兆。这则故事里的张氏显然对入室之鸟的象征意义很清楚。但是,她勇敢的“咒”不但改变了本来的吉凶意味,而且还使她获得了巨额资产。

进献祥瑞的制度导致民间出现了伪造祥瑞的现象,帝王对此的态度也各不相同。则天皇帝是宁肯信其有,目的是为了给自己带来些喜庆气氛,如卷462:

天后时,有献三足乌,左右或言:“一足伪耳。”天后笑曰:“但令史册书之,安用察其真伪?”《唐书》云:“天授元年,有进三足乌,天后以为周室之瑞。”睿宗云:“乌前足伪。”天后不悦。须臾,一足坠地。

唐高祖则是谨慎小心验证,表现出封建明君的客观与理性。如《太平广记》卷135《征应》一一《唐齐王元吉》载:

唐齐王元吉于晋阳宫获青石,若龟形,文有丹书四字,曰:“李渊万吉。”元吉遣使献之,文字英澈,宛若龟形,见者咸异焉。高祖曰:“不足信也。”乃令水渍磨以验之,数日浸而经宿磨之,其字愈明。于是内外毕贺。高祖曰:“上天明命,贶以万吉,孤陋寡薄,宁堪预此。宜以少牢祀石龟而酹送之。”

通过这些内容,我们可以看出古人看待自然万物的基本态度:将天地万物以及人类社会看做一个统一的整体,人类社会和天地之间以某种神秘、隐晦的方式沟通。尽管从哲学上来说唯心、不符合事物规律,很多时候会被野心家和谄谀小人利用,但是,毋庸讳言,它也有积极影响:使帝王等有所戒惧,不会过度胡作非为。对天以及天的意志、力量的坚信,使得帝王在施政等方面永远有所顾忌,甚至疑神疑鬼,这对于遏制个人欲望、约束个体行为显然有一定的益处。

原始社会的先民在日常生活中经常面对来自自然界和社会的各种压力,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先民需要对日常事务的吉凶做出预测。在对客观规律尚不能认识把握的情况下,他们往往把自然界和社会生活中的某些特殊现象作为吉凶的征兆,用以指导日常事务。有些现象具有规律性,所以约定俗成地被规定为吉兆或凶兆,如风调雨顺、阴霾狂风等。这种依据自然现象预测吉凶的现象是我国古代祥瑞灾异思想的滥觞。随着历史的发展,尤其是国家产生以后,最初的依据自然现象预测吉凶的思想逐渐被赋予了天和神道的色彩,到了两汉时期祥瑞灾异思想完成了系统化的理论建构,逐渐发展成为一套预测国家兴衰的完整的国家政治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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