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务印书馆与私营出版业的社会主义改造*
2010-02-15杨凤城张春燕
杨凤城 张春燕
商务印书馆与私营出版业的社会主义改造*
杨凤城 张春燕
新中国建立前后,以商务印书馆为代表的私营出版企业普遍面临困境。对此,在 “合理调整工商业”的政策背景下,1950年商务印书馆通过实行出版与发行分工、接受国家加工订货、调整出版方向等举措,开始了整顿和初步改造;过渡时期总路线提出后,商务印书馆率先实现全面公私合营,运营机制发生根本性变化,完成了企业的国家化。商务印书馆的改造历程极具代表性,并体现了私营出版业的特点和时代的变幻。
商务印书馆;社会主义改造;私营出版业;公私合营
商务印书馆是近代中国最大的私营出版企业,研究商务印书馆的社会主义改造具有典型意义。①据统计,民国时期曾出现过1万多家出版社,但大多资金较少,没有专职编辑、发行人员,往往一人兼数任。能长久维持下来的不多,至新中国建立,仅剩下200余家。这些小出版社在社会主义改造过程中,大批歇业或者转业,也有在政府推动下联营后再改造者,但其人员、资产等问题的处理较简单,不具改造的典型意义。从学术史来看,关于社会主义改造研究,人们主要关注的是个体农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而对文化企业的社会主义改造研究不多。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文化企业在新中国建立后长期被作为事业单位来看待,突出的是其文化属性尤其是意识形态功能,而不是其产业属性。改革开放后特别是进入新世纪,随着文化体制改革的深入,发展文化产业逐渐受到高度重视。在此时代背景下,部分学者开始将目光投注于20世纪50年代文化领域的社会主义改造,有关于私营报业、电影业、出版业社会主义改造的文章陆续面世,但总的说来数量不多。当然,这些研究成果具有不同程度的拓荒价值。也正是因为拓荒,所以在研究深度、资料的利用和所得结论等方面尚存有很大的空间需要进一步耕犁。例如有的研究主要是从文件到文件,缺乏历史纵深和分析;有的研究过于粗略,材料运用不充分甚至有重要遗漏等等。有鉴于此,本文拟以商务印书馆为典型个案,利用档案及其他文献资料,对私营出版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作更具体的研究。此外,就商务印书馆而言,它一直为新闻出版史界所瞩目,但研究大多偏重于民国时期,对1949年后的商务印书馆关注很少,更谈不到对商务印书馆社会主义改造问题的专门探究。①20世纪 80年代以来,商务印书馆研究初期较多集中于张元济研究。90年代中期以后,海峡两岸学者及西方学者主要从思想文化史角度展开研究,涉及不同历史时期商务印书馆在中国近代思想文化发展进程中的贡献以及 20世纪60年代王云五在台湾复办商务印书馆的情况,这些研究无一例外地绕开了50年代商务印书馆的社会转型问题。因此,商务印书馆研究专家汪家熔曾指出:“出版史研究活动 20年,接触的绝大部分是建国前的”(汪家熔:《出版史研究二十年印象》,《编辑之友》2000年第3期),呼吁重视对1949年后的出版史研究。
一、新中国建立前后商务印书馆的困境
商务印书馆 (以下简称 “商务”)自 1897年创馆以来,按照现代企业管理方式,逐步确立起以资本运作为核心的公司制,发展成集编辑出版、印刷、发行于一体的综合性出版企业,特别是“一业为主,多种经营”的经营模式和“二处五部”②以中小教科书为主业,兼及社会科学、自然科学、西学译著、古籍整理、工具书等。“二处五部”即总经理领导下的总管理处、秘书处二处及生产、营业、供应、主计、审核五部,生产部下设有编审委员会和出版部,后改为出版编审部。详见王云五 《商务印书馆与新教育年谱》(江西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 372~373页。的组织架构,更为民国时期出版企业纷纷效法。“商务”按照现代商业方式发行书刊。自 1903年汉口分馆始,各地分支馆陆续设立,前后共86处,最发达时约有30多处③汪家熔:《1931年前商务印书馆的发行》,《商务印书馆史及其他—— 汪家熔出版史研究文集》,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年,第120页。,同时利用 “现批处”、“特约经销处”及 “经销店”等渠道,构建起上海发行所通过各地分支馆(大都在省会城市)和广泛零售商相联系的庞大发行网。此外,在北京、上海、香港三地建有印刷厂,印刷设备和技术堪为国内一流。由此,至抗战爆发前夕,“商务”的出版发行能力已达历史巅峰,一年的图书发行数量相当于整个美国出版业的发行总量。④L.W.Pye, ‘Foreword’,C.Howe(ed),Shanghai:Revolution and development in An Asian Metropoli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1,p.xv.转引自周武 《从全国性到地方化:1945年至1956年上海出版业的变迁》(《史林》2006年第 6期)。据 “商务”老职工汪家熔回忆,新中国建立前,“商务”出版量占全国一半。参见汪家熔《商务印书馆的老档案及其出版品》(《档案与史学》1999年第6期)。抗战期间,虽受重创,仍能勉强维持。但抗战胜利后,因国共内战的爆发与国统区恶性的通货膨胀,至新中国成立前,中国私营出版业普遍陷入业务衰退、经济效益滑落状态,经营困难,尤其是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大型出版机构,因 “船大难掉头”,处境更为艰难。1948年,商务印书馆用纸量仅及 1936年的 8.8%,而人均用纸量由1936年的341令降至130令,1949年、1950年更分别锐减为 27令和 17令。此外,新中国建立前夕“商务”总馆职工的平均工资与公营、公私合营书店相比,高出 200%以上⑤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0年)》,中国书籍出版社,1996年,第250页。,成为造成其经济困难的另一大因素。“商务”虽有裁员减薪举措,但成效甚微。其处境恰如“商务”董事长张元济所言:“公司历经患难,元气大伤,现在勉强支持”。⑥张树年编 《张元济年谱》,商务印书馆,1991年,第542页。具体言之:
1.教科书出版业务萎缩,亏损巨大。清朝末年,废科举、兴学堂,各类学堂对新式教科书的需求,催生了以商务印书馆为代表的私营出版业。自清末到民国,教科书出版实行审定制,即由出版企业编辑出版教科书,交学部或教育部审定后即可发行。中小学教科书以其数量大、供应对象固定等特点,在近代中国出版业务中占有很大份额,甚至可以说缔造了私营出版业的巅峰时代。当年出版人言:“教科书是书业中最大的业务,不出教科书,就算不得是大书局”①刘寒英:《垄断教科书印行的 “七联处”之始末》,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编委会《文史资料存稿选编精选》(9),中国文史出版社,2006年,第140页。。1949年之前,中国五家最大的私营出版企业——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世界书局、大东书局、开明书店,就是以其印售中小学教科书数量之多寡而排列次序的。教科书成为企业盈利的主要来源,对此,商务印书馆董事陈叔通直言:“商务发财主要靠教科书”。②陈叔通:《回忆商务印书馆》, 《商务印书馆九十年》,商务印书馆,1987年,第135页。新中国建立后,宣布废止国民政府时期的教科书,并实行 “教科书国营”政策。③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49年)》,中国书籍出版社,1995年,第445页。这对商务印书馆可谓致命打击(中华书局等亦如是),原有小学课本存货全部作废、就地切毁、卖作废纸,经济损失惨重。当然,更严重的是教科书编辑出版权的丧失,虽然废止国民政府时期的教科书和 “教科书国营”不可能一步到位,需要有一个过渡时期。1949年7月,中共中央宣传部出版委员会联合 25家私营出版社合资组建华北联合出版社,此后又仿效北京经验组建上海联合出版社,以供应京津、华东地区的中小学教科书。“商务”均参加了上述两个联合出版社,但 “实物保本”的定价制度使其难以达到盈利目标,无法弥补其经营上的巨大亏损。1950年 9月第一届全国出版会议后,联合出版社的工作相继结束,新成立的人民教育出版社成为中小学教科书专业出版机构。由此,以“商务”为首的私营出版业逐渐退出中小学教科书出版市场。即便因国营力量一时薄弱而难以完全承担起编辑全套中小学教科书的任务,政府从私营出版社教科书中审核采用一部分④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0年)》,第63页。,但从1950年秋季用书中 “商务”向政府推荐 111种教材仅入选10种的情况中⑤汪家熔:《黎明前后的商务印书馆》,《编辑学刊》1997年第3期。,亦可察知“教科书国营”政策的影响力。
2.出版物难以适应时代要求,组织新稿源困难。“商务”自创建以来奉行“在商言商”的经营原则,而这一指导思想与社会转型时期的特点、执政之初的中国共产党的文化理念(尤其重视文化与政治的关系)显然不相适应,这就导致了“商务”在1949年后遭遇符合新时代要求的稿源极度缺乏的难题。早在 1948年 9月,“商务”的出版物就因“太缺乏时代性”而不为部分青年读者所喜爱。据统计,新中国建立前夕,商务印书馆2万多种存书中70%以上已不合时需,无法销售⑥戴孝侯:《黎明前后——我在商务长期工作中的一个片段》,《商务印书馆九十五年》,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387页。。“商务”也开始意识到存在的问题。1950年,商务印书馆董事会在股东年会上就曾向股东说明:“本馆创办以来,已有五十余年,因为历史的因袭,以致规模较大,分支机构众多;且前此业务向来避免和政治接触,以致在时代转变以后,公司业务远跟不上政治。”⑦转引自汪家熔 《黎明前后的商务印书馆》(《编辑学刊》1997年第3期)。因此,“商务”着手调整编辑方针,改变数十年来以编纂中小学教科书及参考用书和工具用书、社会科学、自然科学、西学译著、古籍整理为主的编辑方针,转而致力于编纂“合于人民大众需要之儿童读物少年读物及一般人民读物”、“中学校、职业学校、大学校自然科学及应用技术各教科用书及参考书”、“工业农业医学各小丛书”、“人民小辞典及中小学生辞典”和翻译世界著名文艺作品。⑧《编辑方针》,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Q431-1-218。由此不难看出,“商务”一方面力图跟上时代步伐、努力适应新的政治发展方向;另一方面想在远离政治的自然科学方面努力作为。1949年7月 19日,“商务”董事会决定将原有的编审部改为出版委员会,拟聘请沈雁冰担任会长。9月,董事长张元济借北上参加新政治协商会议之机,拜访 “商务”故旧,商谈 “商务”在新形势下的发展方向。但此时曾效力于商务印书馆的著名编辑出版家如沈雁冰、胡愈之、叶圣陶等人都已在政府担任要职,使得“商务”应对困境的种种计划无法实现,而出版的新书如《小学教师学习丛书》、《小学行政设施丛书》、《小学教学技术丛书》、《小学教师自学丛书》等也没有适销对路,其原因正是“缺乏新意,不足以适应新时代的需要,作者和读者的兴趣亦由此转向其他出版社”。①张人凤:《智民之师·张元济》,山东画报出版社,2001年,第229页。
3.新中国建立之初的经济形势、新的出版制度和政策的制约。“商务”在新中国成立后曾把解困之策寄希望于政府贷款。其依据自然是新中国明确宣示的“公私兼顾”的工商业政策。1949年11月30日,张元济致函上海市市长陈毅,谓:“再四思维,已濒绝境,不得已仰求我公体念五十余年民族文化之商务印书馆赐予救济,转商人民银行,准许贷款20亿元。”②张树年编 《张元济年谱》,第553页。但此时上海市政府为平抑物价正在收紧银根,不准向私营银行和私营企业贷款。因此,12月初陈毅明确表示:“商务不能靠借债吃饭,还要从改善经营想办法,不要只搞教科书,可以搞些大众化的年画,搞些适合工农兵需要的东西……编辑只愿搞大学丛书,不愿搞通俗的东西,这样不要说 20亿元,200亿元也没有用。”③张树年编 《张元济年谱》,第553页。更严峻的是国家决定仿效苏联的出版制度逐步实行出版、印刷、发行分工合作,分别部门,各专一类,这对实行编、印、发三位一体企业组织制度的商务印书馆及其他大型出版企业来说更具挑战意义。此外,新中国虽然明确 “公私兼顾”的工商业政策,但在实际执行中却存在“左”的倾向。具体到出版领域,就是“重公营轻私营”,意欲对私营出版业实施 “拿过来”政策④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49年)》,第277页。,认为“出版事业可以迅速全国国有化,私营的无存在必要,亦无必要加以扶助”⑤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0年)》,第426页。。如华北区新华书店对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采取以货色对货色的竞争排挤态度……甚至提请中宣部出版委员会加以没收。⑥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49年)》,第343页。其他地区亦存在类似问题,如 1950年重庆市新闻出版处邀集私营同业召开座谈会,“公私关系不协调”问题竟成为讨论重点。⑦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0年)》,第485~486页。出版领域中的“左”倾偏向对“商务”等私营出版社的经营无疑雪上加霜。
二、合理调整工商业与商务印书馆的转型
1950年6 月中共七届三中全会将 “现有工商业的合理调整”作为实现国家财政经济状况基本好转的条件之一。毛泽东在会上作《不要四面出击》的讲话,批评了“左”倾偏向。为贯彻全会精神,同年9月召开的第一届全国出版会议提出“发展人民出版事业”的基本方针:“公私出版业均应争取条件,逐步实行出版与发行分工、出版与印刷分工和出版专业化的方针,并在出版总署的统一领导下统筹兼顾,分工合作”,国家对公私出版业实行“一视同仁、有所不同”的政策。⑧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0年)》,第647页。
第一届全国出版会议后,各级政府部门对私营出版业的帮扶政策陆续出台,如帮助解决编辑人员和新稿源缺乏问题;介绍银行贷款;放宽对出版物内容的审定——在不违反《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无害于人民的原则下均准予印行;低价供给纸张;实施加工订货政策;国营和公私合营发行机构大力推销私营出版社的出版物等等。这一系列举措带来了1950年 10月至 1952年私营出版业的迅速恢复和发展。据统计,1950年私营出版社为184家,1951年即一跃而为 321家,即增加了 74.5%。⑨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3年)》,中国书籍出版社,1999年,第572页。至1952年8月政务院颁布实施《管理书刊出版业印刷业发行业暂行条例》之前,仅上海市私营出版业即达391家,占全国私营出版社总数458家的 80%以上。①《华东新闻出版局改组上海市私营通联书店、连联书店、童联书店为公私合营发行企业的计划》 (1954年5月18日),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A22-2-236-67。如果单纯从数量上讲,这个数字创造了上海出版史上的最高峰。
“商务”作为全国最大的私营出版企业,政府的帮扶政策对其摆脱经营困境自然会产生积极作用。但是,“商务”不同于一般的中小出版社,它必须依循政府确定的 “出版与发行、印刷分工”及“出版专业化”原则进行改组,以寻求走上 “人民出版事业”的道路。实际上,当年有相当数量的出版社属于皮包公司性质,工作人员少,没有专门的编辑、发行机构,更谈不上拥有印刷厂,往往编辑出版发行兼任,什么读物赚钱就出版什么,灵活应变。而 “商务”等大型出版社就不一样了,机构健全,经营和管理体制延续了几十年,所以合理调整工商业的政策虽然也使其受益,但要在昔日的出版理念、出版物结构和经营机制的基础上再造辉煌是不可能的,必须蜕变以适应新社会新时代的要求,概言之,即在接受政府帮助的同时,按照政府的要求进行调整、整顿和改革,实际上已经步入改造的道路。具体说来主要有:
1.变革发行体制,参与组建公私合营的中国图书发行公司。为贯彻出版社 “逐渐摆脱发行和印刷工作,把发行和印刷的任务委托给专营的公私发行机构和印刷机构”的政策②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0年)》,第647页。,出版总署以发行领域为切入点,积极推动对发行机构的整顿重组,将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开明书店、三联书店、联营书店等五家单位的发行机构以公私合营方式,合并成立了专业发行机构——“中国图书发行公司”(以下简称“中图”)。它是仅次于新华书店的全国第二大发行系统。面对政府的强力主导,“商务”内部尽管对参与组建联合发行机构有不同意见,但领导层清楚地认识到与政府合作是大势所趋,因而最终决定参加。③谢仁冰:《我馆怎样走上人民出版事业的道路—— 在传达第一届全国出版会议上的讲话》,《商务印书馆九十五年》,第379页。“商务”参加联合发行机构对其扭转经营困难有一定帮助,1951年 “中图”全年营业额为2053亿元,相当于新华书店同年全部营业额的 1/4。④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2年)》,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年,第215页。但 “商务”从中所获收益并无助于从根本上改善“商务”在教科书国营后各地分馆 (陆续加盟 “中图”)的亏损状态。更重要的是,“商务”在“中图”时期收缩发行而集中出版、印刷两业的调整举措已迈出解构编、印、发三位一体的组织模式的第一步。中华书局等亦如是。
2.调整出版方向,承担国家加工订货任务。按照第一届全国出版会议确立的“出版专业化”原则,1950年10月28日政务院颁布《关于改进和发展全国出版事业的指示》,要求出版总署“协助私营的大出版社确定专业的出版方向”,并建立与有关政府部门或人民团体的固定联系。⑤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0年)》,第643页。为贯彻这一政策,出版总署同“商务”代表多次商谈,确定今后 “商务”的专业化出版方向:以出版实用科学书籍为主,兼及儿童书和辞书。文史方面,基本上不再出版新书,文史旧存稿分别转移给有关出版社,重印书只限于《四角号码新词典》等语文工具书。据20世纪50年代曾供职于“商务”的赵守俨回忆,当时“商务”旧版书审查标准很严格,切毁者为数不少,“售完为止”算是命运最好的了。⑥赵守俨:《五十年代商务整理出版古籍杂忆》,《商务印书馆九十五年》,第395页。此后,“商务”逐步转向以出版科技图书为主。为此,“商务”积极争取政府部门和学术机构及社团的指导与帮助,以建立稳定的供稿业务。如与中国科学院达成科技图书供稿意向;利用原有教科书出版基础和印刷技术,与高等教育部教材编审处(原高等教育部高等学校教材编审委员会)建立约稿和订货关系,承担高等院校工科基础课和基础技术课教材的大部、理科数学、物理、化学、地理四种专业教材的全部以及部分文史教材的出版印制①于卓:《商务印书馆全面公私合营的前前后后》,《商务印书馆九十五年》,第382页。;1953年又受卫生部委托出版 《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等等。这样,通过调整和接受加工订货任务,商务印书馆确立起新的出版方向,改变了过去的多元化出版战略,实行“分别部门,各专一类”的出版方针。
新中国成立初期,私营印刷业的生产能力占整个生产能力的 90%。②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新中国印刷业概况》,《中国出版年鉴 (1980年)》,商务印书馆,1980年,第24页。因此,组织私营印刷力,服务于新中国的出版事业,就有了某种必然性。第一届全国出版会议通过的 《关于改进书刊印刷业的决议》规定:“各私营印刷厂应通过劳资协商,竭力维持和改进事业的经营”;同时建议“各机关团体一般不应自建新厂,其印件可交现有的公私营印刷厂印刷”。③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0年)》,第652页。所以,整个国民经济恢复时期,出版总署对私营印刷业主要采取委托印刷形式实施加工订货。就商务印书馆而言,相对于发行与出版的困境,所属印刷厂则发挥其在设备和技术上的优势,同新华书店、中国青年出版社、工人出版社及人民教育出版社建立联系,承担国家委托印刷任务,经营状况尚好。
3.废止总经理制,改组编审部。按照现代企业管理模式,1903年商务印书馆成立股份有限公司,实行资本与经营管理的分离,由股东大会选举产生董事,组成董事会。股东大会休会时,董事会是企业的最高权力机构,决定企业的经营方针及其他重大事项,对股东大会负责。董事会选任总经理,负责企业全面业务。“商务”的这种资本管理体系,赋予总经理资本运作的主体地位,具体执行股东大会的资本意志。总经理制作为依托资本运作的现代企业管理模式,适应了出版产业化的运营机制,锻造出20世纪30年代商务印书馆发展的巅峰时代。新中国成立后,随着私营金融业改造的启动、资本市场的消解,“商务”资本运作的社会环境不复存在。况且这一企业管理方式,被打上“资本主义”的烙印,已不为新时代所接受。1950年总经理陈夙之因病辞职,“商务”董事会决定馆务由经理谢仁冰、史久芸、协理韦傅卿及襄理张雄飞等合力主持,正式废除总经理制,实行集体负责的管理机制。1951年1月,成立总管理处驻北京办事处,处理总馆事务。在上海设上海办事处,重在清理全馆财产。与此同时,在调整出版专业方向基础上,着手整顿编审机构。1950年4月,在北京组建新的编审部,并由出版总署推荐九三学社负责人之一袁翰青主持工作。1952年 6月出版总署指定商务印书馆为中央级出版机构。同年 8月,“商务”出版部迁京,与编审部合并,改组为编审出版部。
经过新中国初期政府主导下的初步调整和改组,商务印书馆实现了自身的变革:一方面在出版印刷业务上对国家的依赖性增强。通过接受加工订货,企业经营业务逐步被纳入国家计划轨道,新稿源、纸张的分配均取决于同政府的关系。民国时期“商务”尽管也承接政府部门印件或订货,并且经营中极为注意获得和利用政府支持;但其坚持一个立场:借重政府力量,但又不过分,注意自己作为商家的民间身份。④王建辉: 《出版与近代文明》,河南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233页。而新中国建立后,在“出版事业为人民民主专政的工具,出版事业的领导权必须操在人民政权管理下的国营出版业手中”的出版理念下⑤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49年)》,第256页。,商务印书馆必须靠拢政府,在企业组织、经营方式等方面向国营出版业看齐。另一方面,在国家 “出版专业化”政策的主导下,商务印书馆的出版方向已发生了重大转变。民国时期,“商务”作为综合性出版企业,出版物种类齐全,除教科书外,涉及哲学宗教、社会科学、古籍整理、语言、文学、科技、历史、地理等领域,比较均衡。⑥佚名:《商务五十年》,《商务印书馆九十五年》,第774页。但综览其 50年代初期的出版物,古籍出版几乎完全停顿,西学译著锐减,代之大量出版介绍苏联经验的政治经济类图书和包括数理科学、化学、天文学、地球科学、生物科学、医药卫生、农业、林业、工业技术、交通运输等在内的高等及中等技术教育课本及一般自然科学类图书。①详见 《商务印书馆图书目录 (1949—1980)》(商务印书馆,1981年)。由此,“一个新的出版社已经初步形成”②戴孝侯:《黎明前后——我在商务长期工作中的一个片段》,《商务印书馆九十五年》,第390页。。
三、“公私合营”与商务印书馆改造的完成
1952年8月16 日政务院公布 《管理书刊出版业印刷业发行业暂行条例》 (该条例早在1951年 8月由第一届全国出版行政会议通过,同年 12月 21日获政务院第 116次政务会议批准,因 “三反”、“五反”运动而推迟公布)。条例的核心内容是实行核准营业制度。此前,延续的是清末以来的登记制度,旧有的从业者填表登记,新开业者在商业局申请登记批准,手续简单,入业门槛低,申请很少被驳回。而《暂行条例》改变了第一届全国出版会议以来确立的 “统筹兼顾,分工合作”、“一视同仁、有所不同”的政策,明确了对私营出版业加以限制与改造的方针 (不再强调利用),并提出原则上不再允许创办私营出版社。
依据条例规定,核准营业中,各级出版行政机关要求申请者,必须出具营业申请书,详述发起缘由、集资方法、业务范围、设备情况等等;出版社必须有 “确定的出版专业方向”、“设有编辑机构或专职之编辑人员”③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1年)》,中国书籍出版社,1996年,第433~434页。,并定期编制选题计划、编辑计划及出版计划,呈报当地出版行政机关。依据这样的条件,一批出版社自然被淘汰。以北京市为例,原有私营出版社40家,经过登记,淘汰了 19家 (其中不核准2家,按发行业核准3家,动员其自动撤销7家,自动歇业 7家);暂时核准的 14家,属于编辑人员少甚至没有、资金少、出版物质量低等情况,政府拟促其合并或转业或最终歇业;完全被核准的只有7家。④《北京市新闻出版处工作概况——北京市新闻出版处向检查组工作汇报的记录》 (1953年4月18日),北京市档案馆藏,档案号8-1-88-28~33。“商务”等大型出版社当然不在淘汰之列,不仅如此,还是重点帮扶的对象。当然,这种帮扶要和最终的改造结合起来实施。1952年出版总署制订的 《全国出版事业五年建设计划大纲(草案)》便明确提出对商务印书馆在实施扶植政策基础上,“一俟主客观条件成熟,即改组为公私合营,进而逐渐走向国营”。⑤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2年)》,第432页。
需要指出的是,通过公私合营改造私营出版业是在新中国成立初期便明确下来的政策。这显然是从考虑文化企业的意识形态功能这一特点出发的。列宁明确主张文化资源国家化⑥《列宁全集》第 26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264页。。在1949年10月全国新华书店出版工作会议上,时任中宣部出版委员会主任的黄洛峰强调了私营出版业改造的特殊性,指出“作为阶级斗争的重要武器的文化出版事业,要比旁的东西先进入社会主义,也就是首先进入国营”,要“用公私合营的办法”逐步联合私营出版业,向其“灌输毛泽东思想,让他们自己内部发生变革”。⑦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49年)》,第277页。为此,1950年 9月第一届全国出版会议提出“在必要和可能的条件下,鼓励私人资本向国家资本主义方向发展”。⑧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0年)》,第640页。政府采取了按照专业分工原则,依循国家出版建设需要,有选择地实行公私合营的策略。初期以中小私营出版业为主兼及其他,先进行联合重组,国家以其联合机构为公私合营对象,通过注资、派入干部、加强对原有编辑人员的思想教育等措施进行改造。这类小出版社的专业化方向一般为文艺或者通俗读物,如连环画、儿童读物等。
过渡时期总路线提出后,整个私营出版业的社会主义改造步伐加快。1953年12月,中央决定对私营出版业、发行业和印刷业实行社会主义改造方针,并以出版业为改造重点。①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4年)》,中国书籍出版社,1999年,第2页。依此原则,国家对经过核准营业申请、1953年底暂予留存的 290家私营出版社,采取区别情况、分类改造的政策,对如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等有一定编辑力量的出版社,其公私合营条件业已成熟者,实行全面公私合营;对虽无编辑机构,但平素出版态度比较严肃且愿意从事正当的出版事业者,暂时保留,逐步改造;对投机出版社则通过各种方式,进行说服教育,督促其在一定时期内转业或歇业。如上海方面,留存的 252家私营出版社,第一类出版社有 53家,第二类 51家,第三类 148家。②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3年)》,第85~86页。对第二类出版社,主要是考虑到“一下子不能取缔太多,所以暂时保留,借以减少工作中的困难和阻碍”③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4年)》,第75页。。实际上,这一类出版社在后来的改造中采取了与第三类相同或类似的政策。对第一类出版社,则按出版专业化原则,组建新的公私合营出版社或者并入已有的公私合营出版社。
考虑到一度行之有效的“加工订货”、“分散经营”的方式,已无法适应教材出版工作日益发展的需要,出版总署认为有成立专业的高等学校教材用书出版机构的必要,1953年秋,高等教育部接受了这一建议。11月13日,出版总署与高等教育部举行会谈,确定了对商务印书馆实行公私合营的处理原则。④《出版总署与高等教育部关于筹备加强对商务印书领导和成立高等教育出版社问题会谈纪要》(1953年11月13日),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A22-2-174-6~7。翌日,出版总署与商务印书馆会谈,就改组事宜达成一致意见。⑤《与商务印书馆会谈进一步加强国家对商务领导问题的纪要》 (1953年 11月 14日),上海市档案馆馆藏,档案号 A22-2-174-4。根据上述会谈成果,12月 15日,出版总署党组小组向中共中央呈送《关于进一步改造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的请示报告》,指出商务印书馆在 “在编辑出版上,大部分是由国家加工订货,发行上也由国家掌握,……事实上已具有国家资本主义性质”⑥《出版总署党组小组关于进一步改造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的请示报告》(1953年12月15日),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A22-2-346-74。《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1953年),对这一请示报告标注的时间为1953年11月3日,应该是错误的。,因此拟接受商务印书馆公私合营申请,并提出改组的具体方针和办法。1954年 1月 25日,中央同意 《请示报告》中提出的几项原则办法,对商务印书馆实行全面的公私合营,派入领导干部,投入资金,将其改组为高等教育出版社;但暂时保留“商务”的招牌,继续出版不宜用和不必用高等教育出版社名义出版的图书。鉴于商务印书馆历史悠久及在我国文化界的影响,中央特别指示:“实行进一步改造时必须郑重将事,只准办好,不准搞坏”。⑦《中共中央批准 〈出版总署党组关于进一步改造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的请示报告〉的指示》(1954年1月25日),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A22-2-346-72。遵照中央批准的各项原则办法,出版总署会同高等教育部,邀集 “商务”董事会代表,经过迭次商谈,对出版社的名称、今后的专业方向、业务范围、组织机构和领导关系、资产负债和股权清理、人事安排、筹备工作等原则问题,取得一致意见,载入 《关于商务印书馆实行全面公私合营改组为高等教育出版社的会谈纪要》,作为实行全面公私合营的指导文件。1月29日,出版总署正式批复接受商务印书馆全面公私合营的申请。
按照《会谈纪要》,由出版总署和商务印书馆共同组建高等教育出版社筹备处,成立北京、上海工作组,以上海工作组为重点,核实资产。1954年4月资产核实工作结束。6月,商务印书馆总管理处迁京,未迁京人员组成上海办事处,同北京一样,挂两块招牌,即“高等教育出版社”、“商务印书馆”上海办事处。高等教育出版社以出版苏联高等学校和中等专业学校理科、工科、农科和社会科学等类教学用书中译本为主,并选择各高等学校自编的比较适用的教材出版,同时原由 “商务”出版的科学技术读物、工具书及其他书刊,仍用商务印书馆名义继续编辑出版。①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4年)》,第240页。商务印书馆在京、沪两地的印刷厂随总馆进入公私合营后,各自独立经营。至此,商务印书馆最终由编、印、发三位一体的综合性出版企业转变为专业性的公私合营出版机构。
全面公私合营后,“商务”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1.资本意义的蜕变。经过清点、估值和核实,商务原有资本总额旧人民币 200亿元,分作20亿股,每股旧人民币 10元。1955年升值为新人民币 400万元后,改作 80万股。1956年1月起第二次升值后,原有资本总额改为528万元,仍作 80万股。②《商务印书馆全体董事谨启》(1956年10月20日),上海市档案馆藏,档案号 B167-1-175-57。以此确定了盈余分配原则和定息数额,但资本、股份的确定仅成为国家对商务印书馆进行和平赎买的一种方式,已失去融资、增值等推动企业实施资本运作的原有意义。早在国民经济恢复时期,国家便实现了对私营金融业的社会主义改造,私营力量退出金融领域。同时,国家禁止私营企业在内部的集资活动以及相互之间的拆借。1953年以后,除了民间还存在着私人之间的借贷外,资本市场已不复存在。因此,资本市场的消失,外部环境已不能再为“商务”实施股份制的企业管理模式提供融资平台。
2.退出发行市场。1952年10月第二届全国出版行政会议决定实行计划发行,大力推行预订制度,按系统发行。同时新华书店积极利用邮局、供销合作社等社会发行力量,通过试办书亭、开展流动供应,初步构建起广泛的国营发行网络。发行工作上的这些改革,使得中国图书发行公司的发行市场份额逐渐缩小。而且“中图”与新华书店一直未明确解决的分工问题越发突出。为此,1952年出版总署将两年内完成合并中国图书发行公司的工作列入《全国出版事业五年建设计划大纲 (草案)》中。1953年2月10日,出版总署党组向国家文委呈送关于 “中图”并入新华书店的报告,指出“中图”原是一个过渡性质的组织,今日已无保持必要;接受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开明书店等单位要求,抽回其在“中图”的全部流动资金,转入出版机构,出版物由新华书店发行。对 “中图”原工作人员全部包下来,原有薪金待遇暂时维持不变。同年12月12日,出版总署下发《新华书店、中国图书发行公司合并方案》,决定 “中国图书发行公司自 1954年 1月1日起即不再成为一个独立的会计单位,计划、财务工作统一于新华书店。中图总处并入新华总店,中图各地分公司,并入当地新华书店分店或支店”。③《新华书店中国图书发行公司合并方案》,中央人民政府出版总署编 《出版通讯》第41期,1954年1月23日。作为 “在发行事业中贯彻国家过渡时期总路线、总任务的一项重要步骤”,“中图”并入新华书店后,国内图书发行工作由新华书店独家经营,从而逐步确立起一元化的发行体制(国家对整个私营发行业,依照业务性质、规模大小、经营作风,有区别地、有步骤地加以利用、限制和改造。对私营批发商采取排挤方针,对于私营图书零售业,则注意利用、引导和改造,使他们围绕国营书店经营代销业务,逐步地成为国家发行网的一部分,最终通过全行业公私合营完成了改造)。
3.组织管理模式与机制的转变。公私合营后的商务印书馆由公私股代表组成的董事会进行管理,张元济任董事长,公方代表艾大炎任副董事长,武剑西任社长兼总编辑。因为张元济 1950年已瘫痪在床,实际负责者是副董事长艾大炎。改组后的董事会职能发生了重大改变,总经理制废除,改行社长制,社长由高等教育部派出,政务院任命,不再由董事会推举产生,进而董事会对出版社的编辑出版方针也就没有了决定权。
公私合营后,出版总署、高等教育部、中财委各有关业务部门、华东局、上海市委,分别抽调干部,先后向商务印书馆(高等教育出版社),派出社长、总编辑、副总编辑、编辑、副经理、厂长等主要干部和一般干部 43人。①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 《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 (1954年)》,第330页。大体按国营出版社的组织模式,以编辑部为中心,在社长下设编辑、经理、出版三部。编辑部门设编辑行政室和五个专业编辑室;改行社长负责制,经理、出版两部是辅助部门 (经理的职能因此发生根本性变化,即不再负责经管整个出版社,而只是社长的辅助管理人员)。合营后的商务印书馆(高等教育出版社),专注于编辑出版工作,发行由新华书店负责,印刷则归专业书刊印刷厂。更重要的是作为国家出版事业的一部分,在经营上不再以盈利为目标,成为兼具企业和事业属性但主要作为事业单位管理的机构——出于重视书刊的社会效益、突显其精神产品属性的理念,根据 1954年周恩来的指示:“出版业没有为国家积累资金的任务,只要能够解决自我发展的问题就行了,因此书价以尽可能低廉为宜”②王益、谢冰岩等:《深切怀念出版战线上的老领导陈克寒同志》,《中国图书商报》1999年12月24日。,新中国实行“保本微利”的低书价政策,出版社利润控制在 5%~10%③《王仿子出版文集》,中国书籍出版社,1994年,第61页。(出版社职工工资、奖金、福利等费用不在成本中列支,全部由国家财政拨付),这一政策一直延续到20世纪80年代。
结 语
商务印书馆接受社会主义改造的过程,作为个案虽有其特定性,但同时在很大程度上反映着私营出版业特别是大型私营出版社的一般蜕变和转型势态。新中国建立之初,长期战争带来的通货膨胀,教科书国营政策,新稿源匮乏,出版、发行与印刷分工和出版专业化的新体制取向以及其他时代因素的交互作用带来的出版困境,不仅是“商务”而且是整个私营出版业均面临的。当然,由于教科书在经营中所占份额重、机构庞大等因素,“商务”的困难较之中小出版企业更为严峻。1950年 6月中共七届三中全会后特别是同年9月全国第一届出版会议后,在国家合理调整工商业的大政策下,私营出版企业有一个发展时期(比较短暂,大约1年半左右),“商务”等大型出版企业因此得益于体制的力量,经营困难状况得到很大程度上的缓解。就 “商务”而言,在国家帮助下与政府机关、科研单位建立供稿关系、接受加工订货任务,逐步转型为以出版大学理工科教材和科技图书为主的出版企业,实现了专业化经营,并逐步与发行、印刷脱钩,专一于出版。这实际上已经走上改造的道路,而且较之一般工商企业接受国家指导和管理的力度更强。过渡时期总路线提出后,“商务”率先实现了全面公私合营。其间,对公私合营的积极主动姿态、合营过程中编辑出版机构和人员的调整、清产核资等工作,在很大程度上反映着机构健全的大型出版社的转型过程。公私合营后的“商务”,从运营到管理实质上已经与国营出版社无异(与其他公私合营企业一样,因股东继续拿定息,所以还不是形式上完全的国营出版社,但这一点只具象征意义)。至 1956年 6月,国家基本完成对私营出版业、印刷业、发行业的全面社会主义改造。出版业作为一种文化事业,基本上形成公有制一统天下的所有制结构。
与对待一般工商业有所不同,国家出于意识形态的考虑,对“商务”为代表的私营出版企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在新中国建立之初便有较具体的设想且格外重视。而“商务”等大型出版社也在新中国建立之初便希望得到国家的帮助甚至要求马上公私合营。这主要是各种复杂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是时代使然,也是计划经济理念和文化资源国家化观念落实的结果。
(本文作者 杨凤城,中国人民大学中共党史系主任、教授;张春燕,中国人民大学中共党史专业博士研究生 北京 100872)
(责任编辑 占善钦)
Socialist Transformation of the Comm ercial Press and the Private Publishing Industry
Yang Fengcheng&Zhang Chunyan
Overall,the private publishing companies represented by the Commercial Press found themselves in a tight corner around the founding of New China.In these circumstances the governmentadopted the policy of“reasonably adjusting the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policies.”Against this background,the Commercial Press started consolidation and initial transformation in 1950:publication was separated from distribution,accepting orders from the state for processingmaterials and supplyingmanufactured goods and adjusting the orientation of publication.After the general line for the transition period was put forward the Commercial Press took the lead to accomplish all-round public-private operation,fundamental changes took place in its operating system and it became a state enterprise.The Commercial Presswas highly typical in its transformation and reflected the features of private publishing enterprises and fluctuations of the times.
F121.1;G129
A
1003-3815(2010)-10-0034-10
* 本文系中国人民大学科学基金项目 《1949—1956年私营出版业社会主义改造》(08XNH049)的研究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