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危岗位坏了李怀忠

王 安

李怀忠生来笃定不是坏人,就像王怀忠也是后来坏掉的一样。王曾任安徽省副省长,因腐败被处决。但是,看来看去,李怀忠的不忠似乎是必然的。常在河边走,若就是不湿鞋,此非人,乃神仙。

近日中石油贵州销售分公司原总经理李怀忠被捕,他涉嫌在收购加油站时有不法行为。据司法机构调查,有公司内部人员涉嫌把高速路所需加油站的信息提供给亲友或民营老板,后者急建加油站,成本十几万元到几十万元不等,但中石油收购价高达几百万元,天价惊人,肥水四溢,里外通吃。

这不是新故事,贵州省此前有过类似的腐败案。原贵州省交通厅厅长卢万里的一个亲戚曾在一百公里的高速路沿途投资一千多万元建了十个加油站,有卢万里照应,十个加油站卖了五千万元。2005年12月卢万里被处死。

前有砍头之鉴,为什么李怀忠还要走老路?这不是李不智,而是情势使然。1998年中国石化行业重组,分立中石油和中石化,隔江而治,希图国企既唱主旋律,又避免相互残杀。但设计归设计,一旦分家眼就红了。比如加油站,2000年中石化宣布在五年内斥资二百五十一亿元收购加油站,而到2003年底却已达四百亿元。中石油自然不悚,高调应战。

在中石油与中石化的挣巴中,肥水越流越快。2004年1月,中石油与中石化争夺贵阳市金阳新区首个约四亩加油站用地,这块地起价五十六万元,李怀忠率中石油以一千三百万元收入囊中。据估计,要建起加油站还得投入四百万元,而要收回这一千七百万元的投资,至少要二十年。这一年李怀忠花费大发了,贵州公司销售额达八亿元,但盈利只有几十万元。

类似的故事不仅在昔日石化,今天地产亦然。今年12月3日,中建国际和保利地产两家央企联手以四十八亿元总价,包揽北京奥林匹克南区的商业用地组团,成交价为起始价的380%。当日败于此役的另一家央企远洋地产,第二天就打了个翻身仗,12月4日以四十八亿三千万元的高价拿下北京亦庄新城III-1街区F地块,但也花费大发了:成交价高出底价467%,折合成楼面地价为每平方米一万八千元,接近周边在售楼盘的销售价格。

国企央企们彼此挣巴着,肥水流向哪邊?

有国企彼此挣巴,天价就更加合情合理了,积攒的悬顶肥水随便往下顺顺,李怀忠何止是湿鞋呀,得浇个水饱兜着走。于是,实在用不着算计,李怀忠随便甩甩手给些滋润,亲友老板就茁壮了。

挣巴不仅在央企之间。2001年6月5日,国家经贸委等三部委联合下发《关于严格控制新建加油站问题的通知》,规定各地新建加油站统一由中石油、中石化两大集团负责。二十天后,浙江嘉兴市计委却发文批准在当地新建二十四座加油站,其中十八座给了中石油、中石化的圈外人。

嘉兴市计委为何敢犯上?这背后是中央和地方的利益矛盾。中石油、中石化是央企,税收归中央,这让地方不高兴。

加油站不仅牵扯到中央与地方政府,还牵扯到老外。中石化海外上市被舆论斥为引狼入室、用市场换美元的恶例。2001年中石化披露,拟在三年内分别与壳牌、埃克森美孚、BP阿莫科三大跨国石油公司在中国合资经营一千五百个加油站,靓女先嫁,把中国东南沿海的石油终端市场敞开。中石化得到的回报是,这三家连同ABB四大跨国公司出资十八亿美元认购中石化股票。

当初决定分立中石油和中石化,是为了做大中国石化产业,以抵御加入WTO后跨国公司的渗透,中国加入WTO条款中也载明,国内成品油零售市场三年后放开,批发五年后放开。但为什么现在就为这十八亿美元而开放中国最大最好的零售市场?且对国内企业赶尽杀绝,有“攘外必先安内”之嫌……

瞧瞧吧,为个小小的加油站,有奉命的通吃,有国企之间的挣巴,有中央和地方政府之间的利益矛盾,还有老外的掺和——其间行政权力积攒着越来越多的肥水,这既创造着腐败分肥的机会,也是诱惑湿鞋的陷阱。面对悬顶肥水,小小李怀忠们如何能抗拒得了?此乃高危岗位呀!

【原载2009年12月16日《中国青年报·冰点》】

题图 / 无题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