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傣医与中医“火”概念的比较*

2010-02-11周红黎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10年10期
关键词:傣医内涵人体

牛 菲,张 闯,郑 进,周红黎

(云南中医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1 “火”概念发生的思维背景比较

医学的形成与发展离不开特定的文化土壤和气候。傣医学与中医学同属于传统医学范畴,而传统医学的文化主体是“农耕文化”。“农耕文化”本质上是有机性文化,把自然界看作是一个有机整体、一个变化过程,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其衍生的医学文化是这种有机“农耕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基于这种有机“农耕文化”的背景下,傣医、中医对生命活动的认识有着比较一致的认识:宇宙万物,包括人本身都是自然的产物,生长变化均依赖于大自然,人与自然为一体。二者皆主张“天人合一”的整体思想,将人体的活动与大自然的活动相统一,从而得出人体是一个小宇宙的思想,认为人体小宇宙和天地大宇宙的结构、运动、代谢等各方面处处相似,从而具有互相感应的关系。傣医认为,风、火、水、土是构成自然界包括人体本身的4种基本元素,以自然界风、火、水、土的性质类比推知人体四塔的“体”、“相”、“用”特性。对“火”,即火塔,认为体性温暖、形如炎热的日光,炽热的岩浆,遍熟性或暖热的特相,作用能成熟一切,燃烧使之发育长大,温运一切。中医对“火”概念的认识,也是与自然界进行一番类比之后形成的,看见生活常识中的“火”,色鲜红,具有向上、随风舞动、温热、烧灼的感觉。以此类比,说明发热、局部红肿的症状多发于身体头面、五官,用火烧灼的特点解释肌肤官窍红肿溃疡化脓伴发热的机理,即“热胜则腐肉,肉腐则为脓”(《灵枢·痈疽》),根据器物经火烧烤后水分蒸发减少现象,说明人体发热后出现的口渴欲饮水、尿少便干等病证。可见,中医、傣医理论关于“火”概念的认识,都是基于感性直观的基础上,以自我体验的模式解释外部客观世界,然后再从临床实践中反复证实这种认识上升至理论。这种“直觉形式”的原始思维是“农耕文化”背景影响下传统医学认识世界的一种潜在表现。

2 “火”概念发生的哲学背景——四塔多元论与元气一元论的比较

傣医概念中的“火”,是组成自然界和人体本身的4种元素之一,风、火、水、土(四塔)与色、受、想、行、识(五蕴)因缘和合而成,缘散则灭。对“火”概念的认识,要从四塔五蕴学说进行深层次剖析,这是研究傣医“火”概念及内涵的必要途径。四塔五蕴学说是傣医理论的核心内容,傣医以四塔的特性和主管来认识和分析脏腑组织器官的功能和属性;以四塔之间的相互关系来认识和分析脏腑组织器官之间和各生理功能之间的相互关系和影响,用于解释人体的生理和病理现象;以五蕴解释和说明人体的物质结构、生理现象和精神心理活动,将其视为构成人体各种物质成分和精神要素的聚合体。四塔五蕴学说在傣医学中不仅是理论的阐述,而且还指导临床辨病、立法选方用药和药物分类,具有指导临床的实际意义。其次,从傣医理论的形成和发展历史过程看,傣医的四塔、五蕴受到南传上座部佛教影响比较明显,它脱胎于南传上座部佛教“四大”、“五阴”理论。佛教的产生受到古印度哲学思潮中持唯物主义顺世论(Lokayata)和胜论说(Visesika)的影响,认为惟有四大(地、火、水、风)才是世界统一的物质基础和存在的最终原因,世间一切都是自然产生和消亡,不存在主宰和神秘力量控制。地、火、水、风4种各有特性,由不可再分的运动的原子所构成。原始佛教吸收这一思想融入缘起论,认为宇宙间一切事物的产生和消亡都是事物本身的内因和与之有关的外缘配合的结果。傣医理论借鉴了佛教四大和缘起论观点,发展成自身人体的构建理论,认为宇宙万物包括人自身均由风、火、水、土(四塔)和色、受、想、行、识(五蕴)因缘聚合而成。认为“火塔”与其他3个“塔都”(风、水、土)是“依照俱生,相互依止,互不离缘”的一种关系(傣医经典《巴腊麻巴坦》),表现为“火”(塔菲)以“土”(塔拎)而住,以“水”(塔喃)摄之,以“风”(塔拢)来支持,是土、火、风3种元素的能量遍熟(腐熟)所缘。傣医用四塔这种共栖平衡关系来阐述风、火、水、土四塔生理病理的变化规律。

中医认为,气不仅是宇宙的本原,同时也是生命的本原。中医“火”的概念,正是在气一元论及由其衍生的阴阳、五行的哲学背景下产生的。基于这种气和阴阳理论的哲学背景,认为火和水能充分体现哲学意义上阴和阳最本质的特征,有“水为阴,火为阳”,“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在阴阳理论中,“火”常是“阳”的另一种代称或表达方式。其次,在气和五行哲学背景下来认识“火”,便有了“火曰炎上”,是指火有温热、焚烧、明亮、上升的特性及作用。中医医家以此类比,凡有上述特性和功能的事物属性皆纳入“火”范畴。此时五行理论的“火”已非生活火的原型了。在这一思维方式指导下,中医学将自然界有南方、夏季、气候的暑热、颜色的赤色、滋味中苦味等事物的五行属性皆概之为“火”;对人体脏腑组织及心、小肠、舌、脉、汗、喜、笑等五行属性也用“火”概括。同时,中医理论在“火曰炎上”的哲学内涵指导下,构建了以“火”为“纽带”的人体心系统与自然界相关事物之间互相联系的生态“链”。以生活中的火为原型,认识到火具有温热、色赤、烧灼、火焰明亮的向上特性和作用,把火的概念抽象化,总结出了火也是“气”存在的一种方式,“火,即是气”(《素问集注·卷二》)的结论,故也称“火气”。承认火性属阳的五行特征,在此基础上逐渐构建了中医“火”的概念及其内涵。

元气论是中国古代占主导地位的一种自然观,渗透到中医领域中,奠定了中医理论体系的本体论基石,是中医学阴阳五行学说的基本医学哲学观。而傣医学哲学观源于古代印度哲学中的多原素说,即宇宙的本原不是单一的物质,而是几种极微物质互相结合而成,兼有东方生成论和西方构成论的痕迹。两种医学哲学观的差异,影响了各自理论体系的形成、发展,涉及对“火”概念内涵的认识也有所不同。

3 “火”概念的内涵比较

3.1 傣医“火”概念的内涵

傣医学认为,“火”(塔菲)是人体生命的根本和维持生命活动的物质要素和动力,是机体生长发育的本原之一。“火塔”(热)的特性,先天禀赋于父母,受后天营养补充不断地燃烧,是生命活动的根本。火旺则形体健壮,火衰则疾病发生,火败则亡命。机体“火”(塔菲)由4种火组成[4]:①生命之火(几拿给),是维持生命活动的火,在体内日夜不停地“燃烧”,是机体终生能量和体内一切热量的根本,主管人的生长发育和衰老死亡。此火旺盛,人体健康,体魄壮实,步履敏捷,生机勃勃,精力充沛;反之,则未老先衰,毛发早白,步履困难或夭折;②生长发育之火(巴几给),指促进人体发育功能之火,在体内促进人体生长发育,增强机体各种抗病能力。在胎儿时期生长迅速,出生后生长发育迅速,则聪慧敏捷,反之,生长缓慢或发育不良,表现出类似中医的“五迟”“五软”症状,如迟出牙、迟说话、迟走路等;③体温之火(几拿腊给),是维持体温的一种“火”,且能使人体所摄取的各种物质正常的吸收和排泄,其火不足可出现形寒肢冷、腰膝冷痛等症状;④消化之火(温哈给),具有受纳水谷、消化和吸收营养、化生气血、排泄糟粕的功能。在风、水、土塔都支持、资助下完成整个消化过程,化生营养物质来滋养人体各个脏器组织。消化之火正常则饮食消化功能正常,反之可见消化不良、腹痛泄泻甚至营养不良等证候。这4种“火”相互辅助、支持和俱生,是统一协调的,正常情况处于动态平衡来温养脏腑器官,周而复始、日夜不停地“燃烧”以维持生命活动。其次,傣医将“火”的概念应用于傣医方剂、傣药的归类,按“入塔”来划分方剂的组成及药物属性。某种药物有时不仅仅只属于某“塔都”,可能同时入多个“塔都”。傣医所指的“火”实为人体内的能量(热能),它是人体生命的根本和维持生命活动的物质要素,凡具有“热”性质的物质和治疗“火”(热)病的药物等都入“火塔”,为“火塔”所管。可见,傣医学“火”之概念的内涵和外延比较宽泛,但内涵、外延的宽泛也影响了傣医学术体系的严谨性及理论本身的发展。

3.2 中医“火”概念的内涵

在探究“火”概念发生的思维背景及其嬗变过程之哲学观后不难发现,中医“火”之概念由生活常识所见之“火”为原型,结合生活体验和相关医学临床实践活动知识的积累,经过取象比类逐渐抽象出具有气、阴阳、五行哲学意义的“火”之概念。其主要内涵包括:①阴阳概念之火。对阴与阳的认识,《内经》中说:“水为阴,火为阳”,“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以火来代称阳,以水代称阴。将人体阳气的生理状态称之为“少火”,在阴阳互根理论指导下,对阳虚相对阴盛的疾病,采用“益火之源,以消阴翳”(《素问·至真要大论》),后世医家对“阴火”偏盛导致气虚发热用温补疗法也是对此理论的发扬和继承;②脏腑理论之火。在阴阳概念之“火”出现后,各个脏腑之阳虽然有共同的特性和作用,但又存有差异,仅用“火”这一个概念来概括五脏六腑之阳是行不通的,故《内经》六气概念中的“君火”、“相火”分别用以表达脏腑之阳。张介宾率先以“君火”类比心阳,以“相火”类比肾中元阳(《类经·卷二十三·运气类》)。李中梓随后认为“心为君主之官”,“君火”专指心阳,“相火”与“君火”相对而言,辅助君谓之相,故中医理论通常将肾阳、三焦之阳,心包之阳称之为“相火”,肝藏之火称“雷火”,肾寓相火又称“命门之火”和“龙火”。人体正是在脏腑之“火”的温煦、推动作用下,精、血、津液等物质在体内正常运行输布,反证了精血、津液具有“喜温恶寒”、“得温则形、遇寒凝滞”的特征;③六淫概念之火。“淫”有太过和浸淫之义。正是在气是构成宇宙万物之本的哲学背景下,中医学对自然界气候进行了抽象概括,称为风、寒、暑、湿、燥、火为“六气”。当自然界六气发生太过或不及,或非其时而有其气,或气候急骤变化之时,六气则成为致病因素,侵犯人体发生疾病。火气特点为“热”,亦取象于火的灼热特性。“暑”亦有“炎热”之特点,为了区别二气,又将热气命之为“君火”,暑气命之为“相火”。后世医家虽然对此有不同注释,其涵义发生了变化,但其本义在于区分热气和暑气。六淫概念的“火”作为病因概念最早见于《内经》,对其性质和致病特点认识初以生活现象中的火为原型,结合临床实践活动,后经过取象比类来总结,如火邪属性为阳,有炎上、升散、烧灼的性质,有伤津、耗气、生风、动血、扰神、成毒的致病特点,病变局部常兼有痛、痒、疮疡等症;④药性(四气)概念之火。在“火”亦是“气”的哲学背景下,认为药物之气(即性)中的温性、热性也为“火”(《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有“水为阴,火为阳。阳为气,阴为味……气厚者为阳,薄为阳之阴……气薄则发泄,厚则发热。壮火之气衰,少火之气壮;壮火食气,气食少火,壮火散气,少火生气”。后世医家在注解此句时认为“气味太厚者,火之壮也。用壮火之品,则吾人之气不能当之而反衰矣。如用乌、附之类,而吾人之气不能胜之,故发热。气味之温者,火之少也,用少火之品,则吾人之气渐而生旺而益壮矣。如用参、归之类,而气血渐旺者是也”(《素问注证发微·卷二》)。基于临床用药实践的基础上,中医对药性概念之“火”有着深刻的认识,对临证组方选药有着重要的指导意思,明确了药物“治病”和“致病”的双重性。而中医学“火”概念的内涵极其丰富,后世医家对其应用也相当广泛。

4 小结

傣医、中医之“火”概念发生的思维背景相似,都是在“农耕文化”影响下,感性直观基础上,对生活中“火”的原型结合自我体验模式解释客观世界,从临床实践中反复证实自身的认识,然后上升至理论。二者对“火”的“温煦”机体功能认识比较一致,其概念发生的思维背景都带有“直觉形式”的原始思维痕迹。但傣医、中医的“火”概念发生的哲学背景、内涵存有差异性。傣医与佛教渊源流长的关系及同中医学同属于传统医学范畴的特征,使其“四塔多元”论的医学哲学思想,不仅具有构成论的特征,又表现有“农耕文化”主体文化背景下生成论的痕迹,表现在“火”之概念内涵和外延的认识宽泛。傣医将“火”看成是组成人体的一种基本元素,用其“体”、“相”、“用”来阐述人体各种机能,着重“实体性”的火。在傣医理论的发展过程中,“火”概念的内涵、外延基本没有明显的演变过程。它与人体脏器、血水之间内在联系探究不够深入,其余“风”、“水”、“土”相关认识亦如此。中医“火”之概念,有生活中“火”的原型,在直观观察和认识基础上,同样是取象比类思维模式而形成的一种意象概念,把物质性的“火”转化成为“火”这一功能概念符号,是对事物本质取象的逐渐演变、丰富的过程,其“火”的理论是随着“火”涵义的演变与发展逐渐创立丰富起来的。从其源流来看,“火”的理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学术发展特点和各具特色的学说。中医历代医家对历史经验和现实经验的理性升华,使中医“火”的理论得以不断创新发展,也为中医学理论体系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元素。

通过比较傣医、中医“火”概念发生的思维背景、哲学背景、涵义分析,理清其渊源、传承的脉络,认识傣医、中医“火”之概念内涵的发展“同”和“异”启示我们,一方面应深化傣医理论内容的整理及方法研究,另一方面在傣医文献资料收集基础上,借用多维视域的角度,比较传统医学的共同特征,借鉴中医理论的研究方法,结合傣医医学文化背景,深入性地把欠缺系统、内涵模糊、外延欠界定的一些傣医学理论,开始较“彻底”、“详实”的思考和研究。本着理论体系内涵相互借鉴、互补的目的,为傣医、中医多方面、多层次的交流、互补奠定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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