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通之以经术,弥缝之以渊元”
——评林家骊《谢铎与茶陵诗派》
2010-02-09许金华
许金华
(浙江树人大学人文学院,浙江杭州310015)
林家骊教授的力作《谢铎与茶陵诗派》于2008年在中华书局出版。这一部著作对于厘清中国文学史线索、丰富中国古代文学内涵有着重要意义。
明代诗歌成就尽管不高,但明代诗坛宗唐和宗宋、继承和创新的讨论及创作实践为清代诗歌的复兴奠定了基础,因此对明代诗人、诗派的研究也是不可或缺的。
明代以李梦阳为首的前七子打破了明初诗坛沉闷的局面,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前七子如其他的文学流派一样,不会是突如其来的“空降兵”,它必有一定的渊源。而前七子的先驱就是以李东阳为首的茶陵诗派,茶陵诗派和前七子的关系正如章培恒先生在《谢铎与茶陵诗派序》中所说的,是“相当于陈涉与汉高祖的关系”。遗憾的是对李东阳及茶陵诗派的研究向来比较缺少,而对茶陵诗派的第二号人物谢铎更是了无所知。林家骊教授的《谢铎与茶陵诗派》填补了这一空白。
李东阳及茶陵诗派提出作诗应尊盛唐、宗杜甫、主复古,反对理化与绮化,创作实践中多有关心时政民瘼、代民立言的作品,对台阁体卑冗委琐的风气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洗刷,并为后来的前七子之崛起从理论和实践上奠定了基础。茶陵诗派除主将李东阳外其主要成员还包括谢铎、张泰、陆釴、邵宝、鲁铎、何孟春等众多成员,林家骊教授的《谢铎与茶陵诗派》以茶陵诗派二号人物谢铎及其他主要成员为中心进行研究,可谓洞彻诗理、独具眼光。
一、考证严谨,论述透彻
本书考论结合。作者以《明史》《明史纪事本末》《明实录》《明实录类纂》《明会要》等历史资料和《太平县志》《桃溪谢氏宗谱》等地方文献为根据,对谢铎籍贯故里、家世、生平事迹、交游、著述编纂与流传、诗文系年等问题详加考证,力求言出有据,真实可信。
《明史·谢铎传》和李东阳的《神道碑》以及王廷相的《墓志铭》介绍谢铎的籍贯皆仅以“浙江太平人”概言之。作者化难为易,先据《嘉靖太平县志》卷一《地舆志·沿革》,考知此“浙江太平”即“成化五年,阮知府勤奏……置太平县”所指者,确凿无疑。然后据《嘉靖太平县志》卷一《地舆志上·山川》考知“桃溪”、“方山”(即“方石”、“方岩”)在“太平县”,桃溪位于方山之下,而谢铎号“方山”后更号“方石”,诗文集名为《桃溪集》。如此,作者周密地考订谢铎的籍贯故里是名胜浙江方岩所在地,现今的“台州市温岭市大溪镇兆岙村”。这就为对谢铎其他考证和研究谢铎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其余如谢铎一生三仕三隐考、谢铎交游考等,均严谨清晰。
不仅如此,林著还进而深入论述谢铎理学、史学、教育思想和文学成就。作者论谢铎的史学观时具体到其天命观、历史顺变观及历史真实观、明君观与贤臣观、对权奸误国的批判、反滥赏酷刑观等,指出:“谢氏历史观出经入史,以天命、诚信等作为道体、心体,而赋予了其史学以理学式逻辑起点,历史起点,同时也使其评论具有泛道德化评判的特点,这一切无疑都是浙东史学继承朱熹‘全体备用’思想的重大发扬”。通过这样的论述,加深了对谢铎史学观的理解,使本书更具理论色彩。其他如论谢铎的理学思想侧重在其与浙东理学的历史渊源,论教育思想留心到其在朝与隐居时的不同体现;论文学成就则以其所处时代的文坛状况为背景,对其文学思想、诗文内容与艺术成就进行全面归纳和总结等,莫不如此。通过对事实的分析,进而从理论上加以总结,得出科学的经典的结论,使本书具有逻辑力量,可以比较全面地了解谢铎以及茶陵诗派。
二、点面结合,浑融清晰
点面结合是本书的研究方法。全书有对谢铎的深入研究,也有对茶陵诗派其他作家作品的全面论述。第四章《谢铎的理学思想与浙东学派》,把谢铎与时代思想背景及地方学派紧密相连,既可以清晰了解谢铎思想的特点,又可以加深对浙东学派研究,也有助于对茶陵诗派的理解。林著通过分析后写道:“阳明学派的崛起是明代浙东学术兴盛的重要标志,同时又与明代浙东诸学派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继起关系。谢铎在这期间扮演了一个承上启下的角色,发挥了应有的历史作用。”阳明学派无疑是明代社会的重要思想学术流派,作者点面结合,不仅说明了谢铎的理学思想特点,明确了他在明代思想学术流派的“坐标”中的位置和作用,也使读者更加理解浙东诸学派和阳明学派的理学思想。这些研究,使谢铎与学派之间的关系既清晰可辩又令其相融无隔。
第九章《李东阳及茶陵诗派其他成员的文学主张及创作》以李东阳、茶陵诗派早期成员、茶陵诗派后期成员为研究对象,结合他们的生平仕历,遍读其著述与作品,从中得出茶陵诗派的整体诗文观和创作特色。第七章《谢铎的文学成就》在论述过程中,将其诗文创作观与茶陵诗派整体创作观进行有机联系,指出谢铎观点要言之为“明道、纪事”、抒情、倡复古、宗汉唐、习宋诗,其中提倡复古、宗法汉唐两点,与茶陵诗派其他成员的理论与创作多有相通;其整体主张又与后起的前七子相合。通过多方面的比较分析,妥帖地厘请了谢铎与茶陵诗派、前七子乃至与明代文学之联系,客观地再现了谢铎在文学史的地位和作用。
三、重点突出,内容丰赡
林家骊教授的《谢铎与茶陵诗派》研究分析的重点突出。一位作家也好,一个流派也罢,其地位和作用还得以其文学理论和创作实践尤其是后者为依赖。第七章《谢铎的文学成就》至第十章《谢铎及茶陵诗派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显然是本书研究的重点。而在研究谢铎的文学成就时,又以谢铎诗歌的思想内容为重点,作者详细列举并分析了谢铎的作品,特别是谢铎的一些较为优秀的作品。
如对谢铎的《晓泊西郊》诗:“西郭舟初泊,东方日未明。荒村无犬吠,古寺有钟声。潮落夜归海,江空秋满城。故乡南望处,渐见白云横。”作者分析道:“诗题是‘泊舟’,‘泊舟’是行有所止,‘日未明’是时值其静,故有‘荒村’二句。而不静的是诗人的心,不止的是诗人的情,此心此情与此时此刻尽付此一‘望’中,此半首即便入唐人绝句,亦不稍差,盖亦李东阳所谓‘力追古作’者。”此可谓匠心之论。不过本人觉得此诗中的“荒村无犬吠,古寺有钟声”也颇有意境,且含义深蕴。这首诗在诗文成就普遍不高的明代亦显得难能可贵。
限于篇幅,作者没有来得及对个别诗作作进一步分析,如谢铎的《题松》诗:“空山老树只直干,廊庙栋梁千尺强。多事丹青爱奇崛,强教屈铁受风霜。”作者对此分析说:“这是反画意而出议论。”所论得当简明,但惜无篇幅深入探究。这首诗不仅有其身世之感,而且反映了其人才观,其立意与清代龚自珍的《病梅馆记》相仿,含义非常深刻。林著是在依据《桃溪集》整理点校出版《谢铎集》(中华书局,2002年)的基础上写成的,使读者接触到了以前难以接触到的谢铎的作品特别是一些优秀的作品,丰富了明代诗歌乃至中国古代文学的内涵。
诚如章培恒先生在本书序文中所说:“文学史上的任何一个重要现象(包括作家、作品)都不是突然产生的,必然有其渊源。”“林家骊教授对于谢铎及其相关文人的这种专门的研究,无疑做了前人所没有做过的工作,使我们理解了在前七子开始活动的弘治时期的前一个阶段——成化及其稍前的时期,文学风气确实已在开始改变,而不只是李东阳一个人在那里孤军作战。”本书为明代前七子之前的文坛动向所做的有益探索,是明代文学研究中也是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一项重要的成果。借用唐权德舆《醉说》的话说,即“贯通之以经术,弥缝之以渊元”,不过这里“经术”应易为文学规律而已。因此林家骊教授的这一研究成果的许多阶段性成果已经发表在《文学评论》《文献》《中国古代、近代文学研究》《中华文史论丛》《中国典籍与文化》《文史知识》《浙江社会科学》《浙江师范大学学报》以及《台州学院学报》《温岭日报》上。另外,关于《谢铎集》的出版,《人民日报》“海外版”也作了报道,可见其意义影响之深远。该书出版前获选进入“浙江文化研究工程成果文库”,2009年12月荣获浙江省第15届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二等奖,可谓名至实归。
应该进一步指出的是,林家骊《谢铎与茶陵诗派》一书的撰写也是作者出于对家乡的热爱。此书的出版发行也丰富了地方文化底蕴。林教授是浙江台州人。谢铎是台州乡贤。本书是林教授注重地域文化研究的成果。地域文化的研究目前在学术界方兴未艾,林家骊这一著作的这个视角值得称赞,也值得我们文史研究者借鉴。
[1]林家骊.谢铎与茶陵诗派[M].北京:中华书局,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