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应对金融危机的举措及对我国的启示

马一可 王桂兰

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前,俄罗斯经济经历了连续8年的高增长,无论是在总量上,还是各单项经济指标都在不断的刷新记录。俄罗斯经济强劲增长,国际储备和稳定基金不断上升,俄罗斯因此和巴西、印度、中国一起获得了“金砖四国(BRICs)”的美誉。然而国际金融危机到来,却阻碍了俄罗斯复兴之路。面对国际金融危机的剧烈冲击,俄罗斯国内各主要经济指标出现衰退。过度依赖外资投入和能源出口的不均衡发展模式显露出来。对此,俄罗斯为摆脱危机困扰,推出一系列措施,并取得了初步成效。实施了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和扩张的财政政策,扶持战略性产业,改善民生,积极参与国际合作。其中稳定基金的储备机制,灵活的税率调整机制、强化税收整治力度及推进经济结构调整对我国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一、金融危机后俄罗斯经济现状

2008年上半年,俄罗斯吸纳国外投资持续增加,主要出口商品价格在高位运行,在如此有利的国际市场环境下俄罗斯经济保持了快速增长。随着国际金融危机的发展和蔓延,国外资本枯竭,国内资本外逃,国际能源价格大幅下跌,俄罗斯经济所受影响开始显现。

经济发展方面,据俄罗斯经济发展部近期公布数据显示,从总量上来说,由于国际金融危机银行机构信贷紧缩的原因,2008年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增长开始持续放缓,2009年上半年国内生产总值出现负增长,同比下降达10.1%,这是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最大降幅。其中,2009年俄罗斯第二季度GDP比2008年同期下降了10.9%,环比增长了7.5%,表明俄罗斯经济下滑速度有所减缓。

对外贸易方面,国际金融危机给严重依靠资源出口的俄罗斯经济带来了沉痛打击。俄罗斯具有丰富的自然资源,经济发展完全依赖于资源出口。金融危机后,发达国家经济逐步衰退,抑制了原材料和资源消耗,全球资源商品价格加速下滑,大大影响俄罗斯资源商品的出口额,国内经济发展受阻。据俄罗斯中央银行公布数据显示,2008年9月危机开始在俄罗斯显现大幅下落,到2009年1月,俄罗斯进出口总额同比下降43.3%,为284.39亿美元,其中出口下降48%,为179.48亿美元,进口下降33%,为104.91亿美元,对外贸易顺差为74.57亿美元,同比下降了60.48%。2009年1-6月,由于俄罗斯卢布大幅贬值,进出口的价格条件得到改善,所以上半年进出口连续5个月呈现缓慢增长的趋势。据同口径统计,2009年6月进出口总额是400.16亿美元,同比下降42.33%,环比增加9.26%;其中出口额为245.22亿美元,进口额为154.94亿美元。

金融货币方面,俄罗斯具有得天独厚的能源优势,同世界上许多国家都有能源合作项目,这一切都为吸引国外投资及贷款带来了有利优势。不仅如此,国际市场上原油和各种原材料价格不断上涨,而且俄罗斯国际储备额也随之提升。但自金融危机后,俄罗斯境内外资大量流出,据俄罗斯中央银行统计,截至2009年8月1日,俄罗斯国际储备降至4019.78亿美元,与2008年8月危机显现之前相比,同比下降32.62%,下降达1945.88亿美元。而俄罗斯外债规模截至2009年6月达4751亿美元。大量国外资本从俄罗斯市场撤离,使的国际储备已经低于外债总额,官方国际储备是偿还外债的主要源头,俄罗斯的国际储备已不足以偿还国外债务,出现危险信号。资本外逃,偿付能力减弱必然导致本币贬值,2009年上半年,卢布对美元实际汇率下降了4.4%。另外,俄罗斯政府为防止卢布暴跌,采取了外汇干预政策,牺牲了多年积累的外汇储备用于稳定卢布汇率。

二、俄罗斯应对国际危机的措施

(一)货币政策

1.逆势提高利率,减缓资本外逃速度。面对这一轮国际金融危机,各国竞相降低利率刺激本国经济,而俄罗斯反其道而行之,不断提高利率。2008年11月12日俄罗斯把隔夜回购利率由7%上调至8%,同年11月28日又将隔夜回购利率和再融资利率各提高1%,今年2月10日再次调高隔夜回购利率至10%。俄罗斯此举目的在于减缓资本外逃的速度,稳定汇率防止卢布继续贬值,吸引居民存款以增加流动性水平,抑止国内通货膨胀。

2.调整银行存款准备金率,释放流动性货币。俄罗斯在危机爆发之前,为了降低货币供应量和通货膨胀率创造条件,曾相继三次提高存款准备金率。2008年9月17日,俄央行开始大幅度下调存款准备金率4个百分点,10月又再次大幅下调各类银行存款准备金率至0.5%,连续的大幅调整,为银行系统补充释放部分流动性货币,缓解了银行体系的流动性短缺。

3.调整汇率政策,应对卢布贬值。2008年9-10月,俄罗斯国内资本快速外流,卢布贬值压力巨大,为控制贬值幅度,俄罗斯央行投入大量外汇用于干涉汇市维持卢布汇率的稳定。期间,央行为挺卢布而耗费的外汇储备达575亿美元。同年,11月11日俄罗斯央行宣布将逐步技术性调整卢布对多币种外汇篮子汇率波动区间扩大到4%(0.55美元或0.45欧元),截至2009年1月23日卢布浮动范围最高上限已经由此前的37.2卢布上调到41卢布。政策出台后,并未马上扭转卢布贬值的趋势。俄罗斯所采取的“平稳贬值”的汇率政策取得了一定成效,经过几个月的调整已经维稳于32卢布左右。

(二)财政政策

1.政府联合央行积极扩大投入,应对危机。为维护市场稳定,俄罗斯财政部和央行直接向金融市场注资,一是为增加俄罗斯国家控股银行的国有股份;二是缓解银行机构的资金匮乏危机。2008年9月16日俄罗斯财政部和央行首次分别向金融市场注资1500亿和3250亿卢布,2009又陆续拨款5000亿卢布。俄罗斯政府还向各大银行提供长期优惠贷款, 2008年10月向部分银行提供9500亿卢布的优惠贷款,还款期限不少于5年的优惠贷款,11月又向俄罗斯商业银行提供总额为3.5万亿卢布的无抵押贷款。俄罗斯政府还借危机蔓延之机,推进银行机构改革和重组。通过国有大银行并购弱势银行,控归国有。

2.出台减税政策刺激经济。俄罗斯的减税政策主要针对企业和个人,出台了一系列降低税率的措施,缓解企业税负压力。2008年11月俄罗斯政府修改《税收法典》从2009年1月1日起将企业利润税从24%降到20%,为企业补充释放近4000亿卢布资金。除此以外,俄罗斯政府还通过调控进出口关税,刺激产品出口。减低国内产品出口关税,帮助实体经济恢复出口。以能源产品石油为例,2008年9月1日,俄罗斯年内首次下调石油出口税由495.9美元/吨降至每吨485.8美元,10月1日又下调至372美元,此后政府每月修改石油出口税,最低时石油出口税为每吨100美元。

(三)产业政策

俄罗斯政府制定了一系列相关措施扶持本国重点行业和企业,维护宏观经济稳定。危机爆发之初,俄罗斯政府一直把银行和股票市场作为抵御金融危机的重点,随后转向实体经济。俄罗斯政府不仅有针对性的向重点行业和国有企业注资增股,而且对其降低了贷款门槛和给予贷款利率补贴。2009年1月俄罗斯政府总理普京曾表示拨款3260亿卢布,用以支持俄罗斯的实体经济。为确保国家目标的实现,特别是确保银行向四大领域放贷:民航、房地产开发、汽车制造、农机生产。就具体措施而言,在民航和汽车制造方面,支持扩大租赁业务,给予航空和汽车开展租赁业特别贷款,增加企业贷款利率补贴,拨款420亿卢布用于地区和市政一级的政府采购、扩大对企业的资产入股份额及;房地产开发方面,清点在建项目,考虑由政府出面购买已建但尚未售出的房屋,避免发生银行贷款无法收回的现象;在农业生产方面,政府出资2000亿卢布对农业组织提供季节性贷款,并按央行再贷款利率的2/3水平给予利息补贴,尤其是养殖业和奶牛饲养业。

(四)社会政策

俄罗斯运用货币和财政政策组合工具稳定了资本市场和银行体系后,关系民生的社会问题则成为俄罗斯政府的首要问题。一方面,提高社会养老保险金,保障社会稳定。2009年俄罗斯政府财政拨款409亿卢布,年内第三次提高养老保险金7.5%,社会养老金平均额为5536卢布,超过了俄罗斯最低社会生活水平(4294亿)卢布。09年12月1日将再次提高养老金,届时基本退休金将提高31.4%远超预期13%的通货膨胀率。另一方面,采取适当措施,缓解就业压力。俄罗斯政府为抑制失业率上升和稳定就业市场情况一共拨出大约1000亿卢布。具体措施有:一是限制大型企业裁员,大量缩减员工必须通报政府,由政府出资对失业人员进行培训;二是扩大研究生招生比例,减少大学毕业生失业概率;三是对在俄罗斯境内就业的外国人比例和行业进行限制,如禁止外国人从事酒类、药品和摊位零售业务,鼓励本国人创业竞争。

(五)外交政策

俄罗斯政府在积极采取措施应对危机的同时,也表现出强烈寻求国际合作的意愿,并积极参加各种国际组织的相关对话和会晤,希望逆势出击赢得更多的话语权。俄罗斯利用代表新兴经济力量的“金砖四国”平台,推动对话机制对抗美元的霸权地位,主张建立新型的金融和经贸框架。今年4月2日在伦敦举行的二十国集团峰会上,俄罗斯又积极主张国际结算货币多元化,既推动国际结算货币和定价使用货币单位多元化。种种迹象表明俄罗斯正在努力推进卢布的区域化和国际化,争取在国际货币组织中获得更多的话语权,向传统国际金融秩序挑战。2008年11月总统梅德韦杰夫在对俄罗斯两院发表国情咨文时表示说,应当尽快采取实际措施使俄罗斯卢布成为国际结算货币之一,并最终过度到用卢布进行结算。目前首先应该将出口的石油天然气用卢布进行结算。 “石油卢布”一旦成为区域货币,俄势必将其进一步打造成世界货币,全面挑战以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

三、对我国的借鉴意义与启示

俄罗斯应对危机举措力度大、涉及广、程度深。2009年俄罗斯政府用以应对危机的投入占国内生产总值4.5%以内,再加上央行向银行系统注入流动性货币,反危机总投入要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2%。虽然国内对如此大的资金投入也有反对的声音,但其稳定效果已经显现出来。中国和俄罗斯都是新兴市场国家,俄罗斯应对危机的举措,对我国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和启示。

第一,稳定基金的储备机制,为应对危机提供了有力的财力支持。俄罗斯政府在2004年建立的稳定基金机制,积累了充足的资金储备,是政府危机财政政策的根本保障。俄罗斯稳定基金主要分为储备基金和国家福利基金两部分,其中储备基金用于保证政府财政在油价下跌时的开支,国家福利基金则用于解决退休金问题,二者的主要目的在于维持国内宏观经济形势的稳定。稳定基金由石油价格超过基准价格形成的超额税收收入提取形成,单独核算和管理,在石油价格低于基准价格的情况下用于保障政府预算的稳定。据俄罗斯财政部资料显示,2000—2007年,俄罗斯从中获得了4750亿美元额外收入,其中72%纳入了财政预算体系,而纳入财政预算的资金中,30%用于财政开支,34%用于偿还外债,36%用于稳定基金储备。国际金融危机给俄罗斯政府带来了巨额的财政赤字,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动用稳定基金弥补的,所以俄罗斯设立的稳定基金对比“石油美元”影响更深、作用更广。这种在经济繁荣期,通过积累额外收入,来避免非正常性财政扩张和通货膨胀;在萧条期,通过释放前期储蓄,实施扩张性财政支出刺激经济的储备机制,对保证我国经济稳定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我国也应设立类似的储蓄机制,将国内额外财政收入引入“蓄水池”,待财政收支出现波动或危机时,予以平衡稳定。

第二,灵活的税率调整机制,宏观和微观调节相结合。俄罗斯政府除了投放资金外,还通过减税政策拉动经济增长。俄罗斯的税制和我国不同,税种繁多但却较为灵活,从应对金融危机的一系列措施来看,俄罗斯有惠及广和影响深的特点。俄罗斯将大、小企业税率区别对待,针对小企业有相对简化的征税系统,将小企业的公司所得税、销售税、财产税、统一社会税和增值税五合一。2008年11月28日在将利润税税率由24%降低至20%以内的同时,政府还单独授予地方下调小企业利润税税率10%的权利,这样小企业最低只需上缴5%的税率。小企业的发展关系到经济的稳定增长、就业率的提高和人民生活的改善,然而面对国际金融危机,通常小企业会最先被压垮,俄罗斯政府这些有针对性的财税政策,恰恰可以帮助小企业克服困难。此外,地方在税率调控中也有一定的话语权,可以因地制宜的灵活应对。在出口税调节方面更是凸显了俄罗斯的动态灵活,2008年12月1日,俄罗斯政府开始根据国际石油市场行情每个月调整一次出口关税,替代以前的每两个月调整一次的动态机制,从而更灵敏地反映国际市场价格变化,减少石油出口企业的损失。与俄罗斯灵活税率机制相比,我国在对具体企业、产品征税管理时,应借鉴俄罗斯灵活的税收机制,通过更多、更细的财税手段,将宏观与微观相结合以利于经济调控。

第三,各部门严控税款流失,增加财政收入。俄政府为拯救经济采取的巨额财政支出已导致财政赤字,而税收收入减少则使俄财政状况“雪上加霜”。根据俄罗斯财政部报告,2009年俄财政预算赤字将超过GDP的9%,所以缩减财政支出,增加财政收入成为俄罗斯政府需要面对的新问题。俄罗斯政府首先在臃肿的政府机构执行了“公务员裁员计划”,消减政府办公费用,而后又通过了《反腐败法》,整治政府内部的腐败行为。甚至还向由来已久的“灰色清关”发起猛攻,金融危机爆发后俄罗斯大幅提高了进口商品关税抑制进口,海关对外进口持续下降,然而灰色进口却大幅增长。俄罗斯央行行长伊格纳季耶夫今年年初称,灰色进口占进口总额比重已经从2008年1-8月的8%迅速攀升到2009年1-5月的13%。因此,俄罗斯开始加强边境地区的海关监管,杜绝“灰色清关”的通道。这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政府关税收入,缓解了政府财政压力,规范了国内进口商品市场。这种通过加强行政监督、法制管理克服危机困难的策略值得我国借鉴。此外,随着俄罗斯打击“灰色清关”、打击腐败走私方针的实施,我国可以借此机会,整治中俄贸易中货物进出口、人员经营活动不合法的问题,在中俄经贸合作的框架内,建立更为规范的贸易秩序,加强海关监管,促进双边关系健康稳定发展。

第四,逆势提高利率,推进经济结构调整。俄罗斯在危机来临之前,通货膨胀率不断攀升,不仅侵蚀了居民实际收入,而且让工业生产陷入困境。为抑制通胀,央行不断提高利率。金融危机之后,俄罗斯依然延续之前的货币政策,继续提高利率。这一措施不同于他国,他国往往寄希望降低利率,释放更多的流通货币,而俄罗斯则希望此举达到阻止资本外流、稳定汇率、遏制通货膨胀的目的。实际上,俄罗斯有自己不同的国情,其金融危机主要表现为货币危机,资本大量外逃纷纷抛售卢布,引发卢布贬值,提高利率将会一定程度上缓解贬值压力,但同时也会恶化银行的财务状况,导致弱小银行倒闭。所以俄罗斯一方面提高利率,而另一方面却又反向给予银行和重要企业长期贷款和利率补贴,这种自相矛盾的做法体现了俄罗斯结构调整的要求。以银行机构为例,俄罗斯有1100多家银行,有规模小、数量多、质量低的特点,规模较大的银行基本都是国有参股或控股。政府恰借危机之力推进银行机构的改革和重组,给予较大的银行一系列优惠贷款和政策,但政策却并不惠及较小的银行机构,任其资产恶化后,再通过国有银行并购重组受危机影响濒临倒闭的小银行。俄罗斯不仅利用危机对银行机构进行重组,还推进了实体产业的机构调整,从俄政府支持和补贴实体企业的名单中不难看出,反危机措施实际遵循着《2020年俄罗斯社会经济长期发展构想》,首先支持战略性产业的方针。俄罗斯经济发展模式依赖于能源密集型产品出口,而中国则是依赖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经济结构转型升级都迫在眉睫,所以在宏观调控应对危机的同时,也应尊重市场规则,淘汰低端产业。俄罗斯政府这些举措值得我国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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