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清澈
2010-01-25韩雨
韩 雨
Part 0
夏天又要来了。
带着漫天的萤火,带着积累了一年的喧嚣,带着葡萄架下小小的窃窃私语,带着盛放在风和时间缝隙里的花,带着午夜无边的寂静与灯火阑珊处突然爆发的欢笑,一路摧枯拉朽。席卷而来,势如破竹一以光的名义,以欢乐的名义,以墙角处那朵偷偷绽开的白花的名义,迅捷无比地,投散在每个人的心里。
——就像记忆。
于是你们,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冒出来,站在初夏清澈的阳光里。对着我微笑。
Part 1左手倒影,右手年华
阳光偏西、偏西、再偏西。在它终将落下去的那一瞬间,路过小学母校,听见教室传来大声的“老——师——再一见——”,吐字不清,奶声奶气,还拖着长长的尾巴,一点也不动听,唯一值得嘉许的就是声音很大,是我们高中生望尘莫及的。很快,就有几个小学生冲出来,背着虹猫蓝兔的书包,嘴巴一动一动地,蹦跳着向外冲去。
突然间就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也是在这样美好的余晖里,背着与自己身材不相称的大书包,一步一步地向外蹦。身后永远都是那个高大英俊的班主任笑着帮我们整理好书包,把我们送出教室,然后回身去擦那块对我们来说高不可及的黑板。回到家,会掰着手指做那些最简单的加减乘除,听安徒生的童话,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晚上九点前准时睡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日复一日,却并不无聊。
对小学的记忆也就仅止于此了。
后来,曾经怎么也做不出来的加减乘除成了最简单的四则运算。去上学时遇到一个人,家人笑着说这是你小学的班主任啊。仔细看却发现原来他也不是那么高大,而且头发也已经有些白了。路上有年龄相仿的人向我打招呼,点头之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的名字。
最可笑的是。记得小学时有个很照顾我的数学老师,我一直叫她东老师。可前几天看见了“东野”这个复姓,当做稀奇事讲给妈妈听时,她却一脸平淡地告诉我,你东老师就是姓东野啊,然后更一脸平静地说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东野传香”给我听。
原本熟悉的人,怎么突然间就陌生了呢?记忆,竟是这么不可信吗?
左手倒影,右手年华。原来只有一点倒影,就可以控制无边的年华。
Part 2左手经书,右手红颜
上课了,下课了。日出了,日落了。花开了,花谢了。考试了,考完了。毕业了。升学了。
仔细想想那段刻骨铭心的岁月,其中概括起来也不过就是这么几个短句而已。就这么慢悠悠地升入初中。
升学的时候很险,压着分数线进入重点初中。分班时是班里第23名,这对于一向被人赞美成绩优异的我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升入初中,语文数学英语历史地理政治生物物理化学哗啦一下全员到齐,每次考试都要考九门,真切震撼到了心智还未完全从小学走出来的我们。于是生活仿佛突然被按了快进键一样加快了。学习考试,考试学习。三年的初中生活缩水后也就是这么点内容。期中考试后是期末考试,期末考试后又是期中考试,然后又是期末考试,然后……没有然后了,要中考了。
中考前一段时间人心浮躁,都在想:感觉升上初中还没有几天啊,怎么这么快又要升学了呢?那段时间就不停地写同学录,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快写吧。毕竟相处三年也是缘分啊,不是吗?于是多的时候一天能寫几十份同学录,作业复习什么的都靠边站吧,现在最要紧的是记住彼此啊。于是依旧像从前一样,浑浑噩噩地度日。
直到四月末,开始了中考前的微机和体育考试。跑八百米跑到最后突然就想到了:难道这就是考试了吗?是仅次于高考的中考吗?
然后班里突然安静了。只有老电扇“嘎吱嘎吱”地转着,底下一批同学奋笔疾书,少了欢笑,每个人出来时都步履匆忙,低声谈论着自己上一次摸底考试的成绩,篮球和秋千被冷落在一旁,已经很久无人问津了。
考试了,考完了,三天快得像一场梦。考完最后一科英语的时候只感觉“归飞体更轻”。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倒头大睡,大有我自沉迷棋局,人世几番坎坷的架势。
知道成绩前回了一次学校,拍毕业照,顺带着把中途扔下的同学录重新写完。其实我初中时人缘并不算太好,还和一个男同学有不大不小的矛盾,但是分别时还是强忍住不让泪水流下来。放学了,走吧,于是大家就一哄而散。“咔嚓”一声教室落锁,三年的回忆被定格,耳边只剩老师的教导: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就是说。升上高中了,应该把一切都扔开。认真学习了——就像中考前一样。‘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时还说什么左手经书,右手红颜?不过是期望在身上,梦想在流浪。
Part 3左手萤火,右手十年
中考失利了。差一分没考上那个所谓的“科技实验班”。爸妈安慰我说:“没关系,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在普通班一样有自己的天地。”但当我转过身去,分明听到了他们沉重的叹息声。
中考后的那个暑假堪称有史以来最悠闲的一个暑假,不想预习也不想写稿子,整天泡在网上,种菜偷菜打怪升级,玩得不亦乐乎。让人悲叹霁月难逢彩云易散的是,暑假结束了,九月一日正式开学。
首先是军训。一周的军训让人觉得蜕了一层皮。但是一起摸爬滚打后总算也培养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最让我伤心的是一个学期后问别人对我的第一印象,答曰“彪悍”。我大惊,问为什么。对方很平静地回答说:因为我军训及玩游戏时都表现得特别强悍,特别女强人……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我以后再怎么装温柔淑女,别人也总是用“瞻仰”的眼光看我了。
然后就正式上课了。老师们都很可爱,和初中老师完全不同的感觉。他们也因此收获了同学们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外号。第一次考试,考得只能用“很好”来形容,于是下一学期我就去担当校文学社的社长了。每周组织一次活动,结果到了下次考试成绩急转直下,一下跌到全市六十多名。那段时间正好是春节,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面,不想说话,不想看家长们失望的脸。有人来拜年就出来叫一声“叔叔阿姨好”,然后继续回去“蜗居”,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直到突然听到一首歌:“……时间没有等我,是你忘了带我走。我左手是过目不忘的萤火,右手是十年一个漫长的打坐。”
不知为何,突然就哭了。仿佛找不到任何其他可以发泄的渠道。窗外鞭炮声响。正好掩盖住我的哭声。爆竹声中,一岁又除。
抱歉,我哭的时候,没有让你们任何一个人看见。
Part 4左手陌路,右手天涯
考坏了,考好了,心情就是这样跟着成绩飘忽不定。
我们浮浮沉沉,并乐在其中。
但就是在这些抬头与低头的缝隙间,有一个消息传来:我们要分科了。
砍左手还是砍右手?我们不得不面临这个千古难题。还有苛刻要求:一周内决定,选定后很难改。潜台词仿佛是:要好好选,否则就会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只剩下百年身。一时间所有教文科的老师都在鼓动我们学文,所有教理科的老师都在鼓动我们学理,只剩下语数外三科的老师悠哉悠哉,隔岸观火,还不时插上一句:“别急,要根据自己的兴趣来,不要随波逐流……”选科问题成了班里的热门话题。有人坚定信心。有人犹豫不决,直到那个星期三的下午。三点钟的阳光照进来。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一向吵闹的班里没人说话,那张轻飘飘的纸从一个人手里传到另一个人手里。轮到自己时,只感觉恍恍惚惚的,默默地打上一个钩,写上自己的名字。直到表格被老师收走。才突然想到:刚才写字的是我吗?我会不会错签了别人的名字?
班主任在讲台上平静地说着以后可能会重新分班,一向冷静的声音里竞也掺杂了一丝感伤。底下的同学都默默不语,心里想着,这次怕是真的要分开了呢。
左手陌路,右手天涯。什么是天涯?转身,背向你们,此刻已是天涯。
Part 0不是后记的后记
你们,不就是陪我一起度过风风雨雨的朋友们吗?我记录下这些文字,愿它们被岁月催化成琥珀——经年后,我能从中找到鲜活的自己,还有,鲜活的你们——在清澈的阳光中。
指导教师葛云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