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星座的五帝座考证

李维宝,陈久金

(1.中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云南天文台，云南 昆明 650011;2.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北京 100005)

中国古代划分的星座，按传统习惯称为星官，它们与西方说的星座含义相当，所以现代也把星官叫作星座。在传统星座中有两处出现有“五帝座”，它们都是古人划分星座时为天帝设定的坐位，本是明确而无疑义的[1].但在《日者观天录》中，介绍“紫微垣”说：“五帝座，五帝座内的五颗星，位于华盖星的下方。”介绍“太微垣”说：“内五帝座，内五帝座五颗星，内一星在太微垣之中，是黄帝的御座。”[2]这种解读是错误的，对读者产生误导。由于类似的错误在过去也已出现过，造成不必要的混乱，一直延续至今，因此有必要进行讨论。

五帝座在太微垣内称为“五帝座”，在紫微垣内则称为“五帝内座”，这是通常的理解。例如《中国恒星观测史》、《中国天文学史》、《星图手册》、《中国大百科全书·天文学》[3-6]等都是如此理解。二者虽然都是天帝的坐位，却有差别。太微垣是政府机构办公的官署，以天帝为中心，称为外廷。紫微垣是天帝常居之所，又称内宫，所以加“内”字以示区别。对星座的命名有过发展完善的过程，在司马迁写《史记》时，只有在南宫的太微垣中出现五帝座[7]。其后的人们在作星座补充命名过程中，才在紫微垣内新增五帝内座。文[2]对紫微垣的解读，五帝座无内字，也不算什么问题，问题出在对太微垣五帝座的解读。

解读注明是据《宋史》。查其原文，对紫微垣的记载是：“五帝内座五星，在华盖下，设叙顺，帝所居也。”言明是天帝常居的内宫，故称内座。另对太微垣记载是：“内五帝座五星，内一星在太微中，黄帝坐，含枢纽之神也……四帝星夹黄帝座，四方各去二度。东方，苍帝灵威仰之神也。南方，赤帝赤熛(biāo)怒之神也。西方，白帝白招拒之神也。北方，黑帝叶光纪之神也。”[8]从整段文字看，解读似无问题，其实不然。“内五帝座五星”标点不对，应读作“内，五帝座五星”，内指垣内。另外是记载兼收并蓄，把“纬书”的附会加入，与星座划分命名的本义相悖，需进一步讨论。

古人认为天上和人间是相对应的，天上的最高统治者天帝只有一个，以四象二十八宿为代表的星官都是天帝属下的四方臣民，已有文作过讨论[9]。按说黄帝是华夏子孙的始祖之一，古人对此已很重视，在星座命名中自然少不了他的席位，表现在传统星图里，是用他的号命名的轩辕星座。轩辕座如把御女作附座算上是由17颗星组成，在现代星图上位于赤纬约9°～42°、赤经9h～10h20m之间的大片天区，对应于国际通用星座的天猫座α、38和另俩星，以及小狮座15、κ、λ、ε、μ、ζ、γ、η、α、ο、ρ和另一星，御女对应31(参见图1)。其中因轩辕十四是全天最亮星之一而使这个星座很有名，但它是在太微右垣之西(右)边，并无一星在城垣内，那么他又跑到太微垣内干什么，不合乎逻辑而无法理解。

太微垣内的五帝座位于赤纬约15°～18°、赤经11h25m～11h55m之间，对应于狮子座的β、81、86、90、95，另一说对应于β、88、95和另俩星(见图1)。它是象征天帝的五个坐位，为何要有五座？又与上古时并存的两种历法有关。西羌创立的太阳历把一年分成五季十月，以五行作季名和以十天干作月名。东夷创立的阴阳历把一年分成四季十二个月，以春夏秋冬作季名和以十二地支作月名。中原的华夏族使用阴阳历，吸收了天干地支配成六十甲子纪日和纪年。吸收了五行对应东南西北中五方，于是出现了“四季五时”说。所谓五时是在四季中间加一时，即春、夏、季夏、秋、冬，分别对应五行木、火、土、金、水[10-11]。五帝座就是为天帝在五时处于不同方位处理政务设的坐位。存在决定意识，把五时对应五方的概念搬到星空，才是设五颗星为五帝座的本义。

图1 五帝座和轩辕座及相邻部分星座的位置图Fig.1 Positions for the“Seats of the Five Emperors,”the“Seats of the Yellow Emperor,”and neighboring constellations

最后还需述及到“纬书”。古人把儒家经典称为经书，把对经书含义进行附会的书称为纬书，又与巫师、方士编造预言隐语所传的谶(chèn)言合称谶纬。汉朝时代神学迷信盛行，两汉帝王多好谶纬，出现了伪托孔子所作的纬书七种：《易纬》，《书纬》，《诗纬》，《礼纬》，《乐纬》，《春秋纬》和《孝经纬》。它们附会人事吉凶祸福，预言治乱兴衰，多为怪诞无稽之谈。到南北朝时宋国(公元420～479年)开始将其列为禁书，到隋朝时(公元581～618年)更是派出使臣进行搜焚。但禁、焚并没有使其绝迹，而后又有人再搜集辑佚传世，才使其在今天仍能看到。

平心而论，经书内容并非全对，纬书也不能说就全错。具体讨论纬书所说的五帝座，究其来历，是源自星图上的上述另一种对应，即β星附会为黄帝夹在中间，周围四星附会为四方之帝。虽然给四帝都编了名字，但却掩盖不住四帝就是指天文四象。四象是将二十八宿平分成四份的名称，东方苍龙七宿为苍帝，南方朱鸟七宿为赤帝，西方白虎七宿为白帝，北方玄武七宿为黑帝。四象二十八宿分布在黄道附近，已各有自己的坐位，而且它们都在围绕着象征天帝的北极星运行，再怎么抬高也只是供天帝驱使的将或臣，所以这种附会不妥，混淆了视听。另外要顺带提及，南宋撰写《通志》的郑樵，他引载的《步天歌》，均将天帝在紫微垣、太微垣中的坐位都称为“五帝内座”，也造成不必要的混乱，对此也不可不察。

综上所述，五帝座是古人为天帝在一年五个时节处在不同方位处理政务而设的坐位。天帝是天上的最高统治者，只能有一个。纬书把五帝座附会成黄帝和四方之帝的坐位是误解，而四方之帝实为用天文四象进行的附会，它们和黄帝各有自己的坐位，不可能再在太微垣里另设坐位。这种附会造成了不必要的混乱，一直延续至今，因此有必要给予考证澄清。

[1] 陈久金.星象解码[M].北京:群言出版社,2004:20;103.

[2] 韩云波等(编译).日者观天录[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8:61.

[3] 潘鼐.中国恒星观测史[M].上海:学林出版社,1989:200-226.

[4] 陈遵妫.中国天文学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291-298.

[5] 李珩,李杬(译).星图手册[M].北京:科学出版社,1984:148.

[6] 中国大百科全书·天文学[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0:46.

[7] 史记·天官书[M].北京：中华书局，1982:1299.

[8] 宋史·天文志[M].北京：中华书局，1977:977;985.

[9] 李维宝，陈久金.论中国十二星次名称的含义和来历[J].天文研究与技术,2009，6(1):76-80.

LI Wei-bao,CHEN Jiu-jin.Discussion on the Meaning and Origin of the Names for the Tovelve star orders in China[J].Astronomical Research & Technology,2009,6(1):76-80.

[10] 李维宝.彝族十月历新证[J].云南天文台台刊,1996,(1):75-80.

[11] 陈久金(主编).中国少数民族科学技术史丛书.天文历法卷[M].南宁:广西科学技术出版社,1996:25-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