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交际学中的术语汉译探赜

任 瑞

(苏州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苏州 215009)

跨文化交际学中的术语汉译探赜

任 瑞

(苏州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苏州 215009)

跨文化交际学是一门较新的学科,进入中国不过20多年,其许多概念、理论及表述经历着从“译介”到“本土化”的过程,在汉译中也存在着言人人殊、五花八门的现象,这影响着人们的理解、借用和传播。基于对术语定义及汉语词语细微差异的分析,对四组跨文化交际学术语提出了汉译建议,期望引起对该类术语译名规范的更多关注。

跨文化交际,术语,定义,汉译

2007年,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出版了“跨文化交际丛书”(原版引进系列),为中国的跨文化交际学研究提供了丰富的知识和信息来源。但用心的读者不难发现,丛书导读里的术语翻译可谓是五花八门。陈国明在其与斯塔罗斯塔 (Starosta)合著的《跨文化交际学基础》一书中提出,从研究的角度来看,特别值得关注的问题之一是跨文化交际研究的概念统一问题,因为不同学者对同样的概念界定不一,在很大程度上会直接影响人们的研究主题[1]。同样,如果一门学科术语名称言人人殊、不予统一,对于新接触此领域的人来说,必然会觉得困惑。为此,如何准确理解和翻译各个术语、概念,是国内跨文化交际学领域的学者们面临的问题之一。

诚然,“跨文化交际学”刚进入中国时,许多概念、理论及表述仍处在从“译介”到“本土化”的过程中,术语使用较为混乱的现象可以理解。然而,经过 20多年,这种现象却有增无减,这就应当引起学者们的重视了。由于许多术语在汉语中“无以名之”,译者本人对术语的理解程度和表述习惯,直接影响着人们对概念的正确理解和使用。为此,分析汉语中词与词之间的细微区别,选择最为贴切的表达,从而规范专业术语的名称使用,便日显重要。

一 masculinity/femininity

masculinity/femininity是荷兰学者霍夫斯泰德(Hofstede)创立的四个价值观的文化纬度之一,是在跨文化交际领域里出现频率较高的一对词。这对词目前的翻译情况见表 1。

表 1 masculinity/fem ininity的翻译对比

(一)masculinity/femininity在跨文化交际领域里的含义

霍夫斯泰德指出：“Masculinity pertains to societies in which social gender roles are clearly distinct：men are supposed to be assertive,tough,and focused on material successwhereaswomen are supposed to be more modest,tender and concernedwith the quality of life.Femininity pertains to societies in which social gender roles overlap：both men and women are supposed to be modest,tender,and concerned with the quality of life.”[8](在 masculinity社会中,社会性别角色是有明确区别的：男人应该表现出果断、坚韧、关注物质成功;女人则应更低调、温柔、关注生活质量。而在 femininity的社会中,社会性别角色可以重叠：男女都应谦逊、温柔、关注生活质量。)要注意的是,在此定义中,性别用“gender”而非“sex”,强调了它的社会和文化意义。

陈国明与斯塔罗斯塔在其合著中,对霍夫斯泰德的 masculinity/femininity是这样阐述的：“The dimension of masculinity and femininity refers to the extent to which stereotypicallymasculine and feminine traits prevail in the culture. In masculine cultures men are expected to be dominant in the society and to show quality of ambition,assertiveness,achievement, strength,competitiveness,and material acquisition. Members of feminine cultures tend to emphasize the quality of affection,compassion,emotion,nurturing, and sensitivity.”[1](在 masculinity的文化中,人们指望男人在社会中起主导作用,既表现出雄心勃勃,坚韧不拔,注重成就,显示力量,敢于竞争而获取物质的男性特点。而在 femininity的文化中,社会成员趋于看重情感质量,如悲悯之心、养育之情等。)

其他学者也有类似的表述[3,5]。虽然 masculinity/femininity这一对词的定义体现有男/女性格特点,但更多地是从社会和文化角度来界定的,既涵盖了男/女内在与外在的特点,又泛指某社会或文化中对待事物的“阳刚”和“阴柔”倾向,而不是从纯生物性别的角度来定义,也就是说,社会可以要求男人表现出女人阴柔的特点,但其男人的性别依旧,对女性而言,反之亦然。因此笔者认为,简单的用“男/女”来表述,显然不妥。

(二)汉语对应词条定义

《现代汉语词典》(第 5版)里[9],“男性 /女性”和“阳刚/阴柔”的定义分别是：

男性：人类两性之一,能在体内产生精子。

女性：人类两性之一,能在体内产生卵子。

阳刚：(男子风度、气概、体魄)刚强;强劲有力,与“阴柔”相对。

阴柔：(女子性格、气质)温柔;柔美细腻,与“阳刚”相对。

不难看出,“男性/女性”表达的纯属是性别的概念;而“阳刚/阴柔”表达的则是社会角色的概念。

再看“气质”和“特质”,《现代汉语词典》的定义如下：

气质：1.指人相当稳定的个性特点,如活泼、直爽、沉静、浮躁等。是高级神经活动在人的行动上的表现。2.风格、气度。

特质：指特有的性质和品质,如朴实的特质。

可以看出,“气质”显现的是更外化、可见的特点,而“特质”更多地指内在的品质和特点。而就masculinity/femininity这组词的社会文化意义而言,它更多指的是某种内在的“特质”,而不是外显的“气质”。通过对中英文词组定义的比较,笔者认为：从一个社会的文化特点来看,masculinity/femininity与“阳刚/阴柔特质”最为接近,因为它们所涵盖的内容和表现形式都要比其他几组词更加贴切。因此,笔者建议将 masculinity/femininity汉译为“阳刚/阴柔特质”。

二 high-context/low-context

high-context/low-context是由跨文化交际学奠基人之一的霍尔 (Hall)提出的“文化语境模式(culture context model)”中的两个概念,目前已被广泛运用在跨文化交际领域。这组词的翻译情况见表2。

表 2 high-context/low-context的翻译对比

首先来看 high-context/low-context在跨文化交际领域里的含义。霍尔指出：“HC(High-context) transactions feature preprogrammed info rmation that is in the receiver and in the setting,with only minimal info rmation in the transmitted message.LC transactions are the reverse.”[15](high-context的交际特点是信息已通过交际对象和交际环境有所表达,而真正通过口头表达的信息是极有限的,而对于 lowcontext的交际则相反。)霍尔曾举例说明了 HC的特点：一对在一起生活了 15年的夫妻,没有必要事事细说,句句到位。丈夫下班回家,妻子不须说话,丈夫就能从妻子的举动中猜出她这一天过的如何;从她的说话语调中就能得知她对某事的看法,也就是说他们交流的语言环境有很多共享的内容。简而言之,人们共享的信息越多,语境就越强[16]。

陈国明在其著作中引用了霍尔对 high-context/ low context的定义：“Refers...to the fact that when people communicate,they take for granted how much the listener knows about the subject under discussion. In low-context communication,the listener knows very little and must be told practically everything.In highcontext communication,the listener is already‘contexted’and does not need to be given much background infor mation.”[1](当人们交际时,交际者自然知道听者对所谈话题的了解程度。在 low-context交际中,听者所知甚少,你必须实实在在地告知一切。而在 high-context交际中,听者已处在一定的“语境”中,既已具备了一定的共享信息,不必再给他提供过多的背景信息了。也就是说,在 high-context交际中,对有共享文化的人来说,许多信息的表达已尽在不言中。)可以看出,high或 low是表示信息的多与少或强与弱。在汉语中,一般说信息“强/弱”,但不说信息“高/低”。高/低在汉语中是一对方位词,说明的是方位或方向,与信息是不搭配的。因此,“强语境/弱语境”在含义及表述上与high-context/low-context最为贴切。

三 self-disclosure

self-disclosure是阿尔特曼 (Al tman)和泰勒(Taylor)社交关系渗入理论中的一个概念。目前对“self-disclosure”有如下几种翻译,见表 3。

表 3 self-disclosure的翻译对比

(一)self-disclosure在跨文化交际领域里的含义

古德康斯特(Gudykunst)在其著作中引用阿尔特曼和泰勒对 self-disclosure的定义：“Self-disclosure involves individuals telling information about themselves to others that the other people do not know.”[2](self-disclosure指向别人表露别人无所知晓的、有关自己的信息。)

在传媒领域颇有建树的伍德(Wood)对它的定义是：“Self-disclosure is revealing personal information aboutourselves thatothers are unlikely to discover on their own.We self-disclose when we express private hopes and fears,reveal personal feelings,and share experiences,perceptions,and events that are private.”[17](self-disclosure是指向别人表露有关自己的信息。在我们表达个人愿望、情感甚至恐惧时,在我们与人分享不为人知的经历、看法和事件时,我们就在“self-disclose”。)这个过程没有迫不得已,也无炫耀之意。

(二)汉语对应词条定义

在跨文化交际领域,self-disclosure目前如表格所示就有五种之多的译文。确实 disclosure在英汉词典中的译文有：显露、透露、揭露、泄露、暴露等等,但显然确切的含义要根据语境决定。根据《现代汉语词典》,“表露、披露、暴露和展现”的定义分别是：

表露：流露;显示。

披露：发表;公布;表露。

暴露：(隐蔽的事物、缺陷、矛盾、问题等)显露出来。

展现：显现出;展示。

展示：清楚地摆出来;明显地表现出来。

虽然这几组词意思接近,有些是近义词,但相互还是有区别的,特别是在不同语境的使用中,区别比较明显。参照 self-disclosure在跨文化交际领域中的定义,“自我表露”有自愿说出,即没有神秘性,也无外力使然,当然也无有意展示之意,为此译文“自我表露”显然最为贴切,目前使用的频率也确实比其他的翻译要高。因此笔者建议将 self-disclosure译为“自我表露”。

四 individualism—个人主义,抑或个体主义

(一)individualis m在跨文化交际领域里的含义

现在,individualism这个词在很多领域出现频率很高,而最常见的译名是“个人主义”和“个体主义”,在“跨文化交际丛书”的导读中,这两个译名均有出现,目前,“个人主义”的翻译远多于“个体主义”。为何会出现两个差异似乎不大的对应词呢?究竟哪个与原意更贴近?

严格来说,在汉语中,没有与 individualis m在跨文化交际领域所涵盖的内容完全对应的词语,属于词汇空缺(lexical gap)的情况。跨文化交际学者萨莫瓦尔 (Samovar)是这样定义 individualism的：“...individualism refers to the doctrine by John Locke,that each individual is unique,special,completely different from all other individuals,and the basic unit of nature.”[11](在这里 individualis m指的是 John Locke提出的一个信条：即每个个体都是独一无二且重要的,完全不同于其他个体,也不同于自然中的任何基本单位。)

伍德对 individualis m的定义如下：“...individualis m holds that each person is unique and important and should be recognized for her or his personal activities.Thismeans individual achievement and personal freedom are strongly respected.”[17](individualism认为每个人都是独特且重要的,其作为都应得到认可,即个体的成就和个人的自由应受到极大尊重。)

显然这两个定义都是强调个人的独特性或个体特征,具有明显的客观性。

(二)汉语对应词条定义

《现代汉语词典》(第 3版)“个人主义”的解释是：“一切从个人出发,把个人的利益放在集体利益之上,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错误思想。个人主义是生产资料私有制的产物,是资产阶级世界观的核心。它的表现形式是多方面的,如个人英雄主义,自由主义,本位主义等。”[19]

《现代汉语词典》(第 5版)对“个人主义”的解释是：“资产阶级世界观的核心观念,主张把个人的独立、自由、平等等价值及权利放在第一位。个人主义是资产阶级反对封建主义的思想武器。只顾自己、不顾他人的极端个人主义,是与集体主义的道德原则相违背的。”[9]

对比这两个解释,明显看出第 3版的解释有特定时代的特点。第 5版的解释有所改变,但总体来看,“个人主义”还是具有较大的负面意义。在崇尚集体主义的中国文化中,“个人主义”给人最多的联想仍是利己主义。因此将 individualism译成“个人主义”有失圭撮,是为追求简单的等效而为之的。

那么另一个对应翻译“个体主义”又是怎样一个概念呢?

《现代汉语词典》并没有“个体主义”这个词条,它只有“个体”的定义：单个的人或生物。它具有明显的客观性,只描述客观存在的独立或单个的生命体。

既然 individualis m在汉语中属词汇空缺或半空缺,那么根据汉语“个体”的定义,创造出新词“个体主义”来对应 individualism,就形式和内容而言都要比直接用现成的汉语词条“个人主义”要贴切。特别是“个体主义”在汉语意义上并没有太多的负面联想,可避免误解或重复解释。况且在跨文化交际领域,individualis m通常是和 collectivis m一起讨论的,这样从词面来看,“个体”相对“集体”也很对应。因此,笔者建议将 individualis m译为“个体主义”。

结 语

除了上述几组词语外,还有很多术语名称不统一,如 culture shock被译为：文化冲击,文化冲撞,文化休克,文化震荡,文化震惊;host country被译为：东道国,客居国,旅居国;communication accommodation theory被译为：交际顺应理论,交际调适理论,交际调节理论等等,不一而足。限于篇幅,笔者在此不一一分析,只期望越来越多的学者重视相关术语译名的规范和统一,并且呼吁尽快出版一本专业术语词典,以使跨文化交际领域的术语使用有圭臬可依。

有人认为现在崇尚“多元”,人们可根据自己的理解来“遣词造句”,无关大体。范仲英先生指出：决定翻译质量的因素有六：翻译经验,翻译技巧,外语水平,汉语水平,知识水平和工作态度。[20]目前跨文化交际术语翻译和定名混乱,问题可能更多地出现在工作态度上。一些术语很显然仅是依据英汉词典的注释来翻译的,并没有细辨其中汉语的微妙差异,也多少忽略了其在跨文化交际学中的确切含义。笔者很赞同沈锐华先生的观点：“正确用字(词)……应以规范化的词典、词表、辞书类文献为准……”[21],而术语翻译和审定更应该注重定义。

[1]Chen G M,Starosta W J.Foundations of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2]Gudykunst W B,K im Y Y,Communication with Strangers：An Approach to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M]. 4th Ed.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3]Samovar,Porter,LarryA,et al.InterculturalCommunication,A Reader[M].10th Ed.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4]Oatey H S. Culturally Speaking：Managing Rapport Through Talk Across Cultures[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5]Lustig,Koester,Myron W,et al. Intercultural Competence：InterpersonalCommunication Across Cultures[M]. 5th Ed.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6]胡文仲.文化与交际[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4.

[7]许力生.语言研究的跨文化视野[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8]Hofstede G,Gert J.Cultures and Organizations[M].2nd Ed.McGraw Hall,2005.

[9]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现代汉语词典.5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10]Varner,Beamer,Irs Linda.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in the GlobalWorkplace[M].3rd Ed.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11]SamovarL A,PorterR E,McDaniel E R.Communication Between Cultures[M].5th Ed.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4.

[12]Dodd C H.Dynamics of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13]Toomey,Ting S.Communication Across Cultures[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14]关世杰.跨文化交流学 [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

[15]Hall E T.Beyond Culture[M].AnchorBooks/DOUBLEDAY,1981.

[16]Hall E T.The Dance of Life[M].Anchor Books/DOUBLEDAY,1983.

[17]Wood,Julia T.Communication in Our Lives[M].3rd Ed.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18]王宏印.跨文化传通[M].北京：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6.

[19]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现代汉语词典.3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20]范仲英.实用翻译教程[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4.

[21]沈锐华.机械变速装置“排档”或“排挡”之探索 [J].中国科技术语,2009(1)：25.

On the Translation of Ter minology in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REN Rui

Inte rcultura l comm unica tion,as a re la tive ly new sub jec t introduced to China no m ore than20 yea rs,has been going through“loca liza tion”in its s tud ies as w e ll as trans la tions.How eve r,the incons is tent concep tua l trans la tion has been confus ing Chinese reade rs for yea rs.It seem s tha t the lack of ag reem ent on the exac t trans la tion w ill continue to haunt m any schola rs in app lying and sp read ing the trans la ted te rm s. Based on the ana lys is of the definitions of4academ ic te rm s and of the sub tle d iffe rences of Chinese words, the author offe rs the Chinese equiva lents so as to inc rease the aw a reness of the s tanda rd iza tion of the te rm inology in Chinese inte rcultura l comm unica tion filed.

inte rcultura l comm unica tion,te rm inology,definitions,Chinese equiva lents

N04;H315.9

A

1673-8578(2010)03-0038-06

2009-05-04

任瑞(1960—),江苏苏州人,苏州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跨文化交际,英语教学。通信方式：renrui60@yahoo.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