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叫顺溜》：非主流小兵的成长

曹燕宁 李 斌

《我的兄弟叫顺溜》(以下简称《顺溜》)延续近年来军事题材剧贴近当下受众审美心态的特点,塑造了一个具有现代感、桀骜不驯的普通士兵形象。充满野草般活力与野兽般生机的顺溜,是少有的非主流小兵典型。对战争中小人物、小兵命运的重视,以小兵成长为核心开展叙事,使《顺溜》具备了时间的深度和人性成长的厚度。

顺溜是猎户之子,长期的打猎生活使他变得偏执而倔犟,缺乏组织性、纪律性。他喜欢单兵突击,不听排长指挥,他总说开枪是“有天赋的”,开头打陈大雷那一枪也是擅做主张。他为寻消音器不惜暴露部队行踪, 还去拔老百姓的罗汉竹做消音器。他眼里只有自己,“我就是枪,枪就是我”,“我一上战场,战场就归我管了”。在所有战士都唯唯诺诺、听从指挥时,只有他满脑子个人见解与自我意识。用翰林的话说,充满“个人英雄主义”和“流寇残余”,而且不仅是个人英雄主义,还是个人现实主义,他想的就是如何“现实”地杀死鬼子,而不是盲目地充当浪漫的革命英雄。这种务实性格契合当代观众自我张扬、欲望展示、挑战权威、蔑视规则的特点,因此,“顺溜”形象激起他们共鸣,成为他们在当下语境适应竞争的最好励志范本。

以往军事题材剧多强调集体力量,不敢言个人之武之智,往往把主流的意识以政治的形态强加给非主流意见,导致战争片滑向“一个声音”的泥潭,失去了“异声同啸”的范式。《顺溜》的可贵之处在于它重视两种话语体系的碰撞。顺溜的声音始终是抵抗性、原生态的,他的存在,从“小兵”的视角无时不在考验业已存在的“领导”话语体系。好莱坞军事剧中,也常出现“坏兵”与“领导”冲突的主题。汤姆·克鲁斯在《壮志雄心》中扮演技术高强的飞行员,常违反领导命令,擅自表演危险动作或参加危险战斗。与他相似,顺溜也常擅自行动,但最后结果往往以“坏兵”胜利而告终。《顺溜》吸收了西方军事剧中重视小兵、张扬个性的特点,并将之中国化,全新演绎“小兵”在革命熔炉里成长的主题。

顺溜在成长过程中,不断改正缺点而逐步主流化,但这种主流化却非毫无原则的顺从,而是保持着非主流的鲜活与个性。在战友的教育开导下,顺溜不再视生命如草芥、轻视伙伴的战斗性,开始遵守组织性和纪律性。但另一方面,他用自己的坚持和真挚,影响着部队的其他人。小王记者采访顺溜时,把三道湾阻击战中的顺溜“描写”成顶天立地的英雄,顺溜却在全连战士面前说:“这是不对的,我没冒着子弹大喊冲啊,因为那样会暴露自己。”顺溜真实得像镜子,坚守个人品性的同时,让我们看到军人成长过程的真实缺憾。剧尾,顺溜抗命上塔楼打鬼子,成为具有导演鲜明个人风格的教化,体现出精神成长不是盲目的同化和迎合,而是具有强烈个性意识和自由向度成长的哲学命题。因此到最后,我们也难说顺溜是被“改造”好的标准小兵。他的个性像沙砾之金,迸发不息,这应是导演的期望,即不让该剧成为“非主流”被“主流”同化的庸俗主题剧。

由王宝强出演顺溜,一个优点就是继续强化近年来军事题材剧的“纯爷们”本色。从《亮剑》《历史的天空》,到《八路军》《光荣岁月》《士兵突击》《我的团长我的团》,几乎是清一色的“爷们剧”。《顺溜》中,导演把顺溜塑造成“不爱红颜爱长枪”的“纯爷们”,其最大的创意不在狙击,而在于顺溜对枪的态度。枪代表顺溜的人生观、事业观与价值观。顺溜一刻也离不开枪,“我就是枪,枪就是我”,这是新时代下非常励志的典范,说它是抗日版的《奋斗》也不为过。当然,与时装片迥异之处在于提供励志的背景是荒凉血腥的,充满易水悲歌、萧萧秋风、刚烈决绝的男性豪壮和烈士刚强,是“纯爷们”的励志。枪不仅代表信念与雄心,也代表身份与属性,作为与雄性最接近的同义物而存在。从此意义上说,顺溜是近年来军事题材剧中非主流的“纯爷们”。说顺溜非主流,他无潘安貌,亦少宋玉才,既不纸上谈兵,也不擅长算计,只喜欢战壕握枪,展示男性最本质的力度与准性。枪作为顺溜“无言之言”的直观道具,完美地把顺溜的“纯爷们”精神展现出来。

顺溜完成一系列规训后,本该彻底成为“好兵”,却在最后毅然违背规则,走上复仇之路,成为国民党军队和新四军通缉的对象。一句“你们的战争已经结束,我的战争刚刚开始”,标志一个英雄从革命小兵转变为军队使命与人性创伤矛盾的承担者。巴顿将军战后说:“没有战争,我该向何方去?”顺溜同样面对疑惑:“这仗说不打就不打了啊?连鬼子都可以回家,我的家呢?”一场战争不能靠一纸昭令或武器缴纳就可完成,绵延在普通人内心的痛苦与“战争何之来,何之去”的诘问,都将以记忆与反思的方式延续。导演近乎悲壮地展示顺溜的牺牲,把为数不多的特效用于塔楼中弹的部分,顺溜泪流满面、手持长枪立在塔楼,化身为“战神”,与“日月同辉”。这种处理既顺承精神成长的主题,又把该剧的人性反思推向另一个高点,使其具有了其他电视剧所不具备的反思高度。

此外,该剧也非常注重“好看”,这也是近年军事题材剧的突出特点。战争是严肃的,但战士可以幽默。革命乐观主义不只是潜藏于内心的革命信仰,而应通过语言、画面、姿势在荧屏上表现出来。如陈大雷、三营长和顺溜的对白像说评书,三营长更是一口湖北话,妙趣横生,甚至被评为最抢眼的角色。该剧密度高、火力强的战争场面,也使其节奏紧张、充满张力。值得一提的是,《顺溜》中几位日军演员的表现亦十分出彩,尤其是坂田扮演者浅野长英。他出生在长崎,就读于上海戏剧学院,把凶狠残暴却又忠于天皇的坂田演绎得十分传神。

《顺溜》又是不完美的,剧中两个狙击手的对决,显然模仿《兵临城下》,但远无后者精彩。狙击手在战争中作用有限,一般用来个别清理、战斗掩护和骚扰敌军,在正规战场上的狙击手数量不多。但顺溜几乎参与每场正面战争,一杆枪就能与成建制的大队鬼子拼命,只能说导演在顺溜身上凝结了不切实际的“战神”幻想。这说明顺溜虽是现实主义的,导演却有浪漫主义的嫌疑。

(作者单位: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苏州科技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