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马蜂窝(外一篇)
2009-12-25关俊利
关俊利(满族)
有几个年头,在我居住的童年的村庄我是很有名声的,大约在十三岁以前吧。但不是很好的名声,而是打架、斗殴、淘气的名声。时常有故事在村上传播。今天和东家女孩打了起来,明天和西家男孩打了起来。时常被王五、施三打了也是常有的事。脸上被人抓的痕迹不断。还时常联合小伙伴偷高家的瓜,村上果园的果。偷队里大田的苞米、摸大地的土豆到沙坨里烧着吃,享受美好野餐的生活。寒假偷骑队里的马、偷骑队里的驴。被看队院的更夫撵得东奔西逃也是常常发生的。那时候村上有些人,尤其我的妈妈骂我的话最多的是:“你就这样下去,长大你要是娶上媳妇,村上就没光棍了!”寻思着管它哪,一个人更好,那时真的不觉得媳妇的重要。村上人见面都说我最能捅毛蛋。我的奶奶天天叮嘱我:“可少捅马蜂窝呀!可要好好学做人呀!”捅毛蛋没领教过,不知什么意思。但什么是捅马蜂窝的含义领教太深刻了,可谓刻骨铭心了。
记得那是个初秋时节,天上无一丝云,太阳像个火球挂在偏西的天空上,烘烤着大地。睡完了午觉,召集两个弟弟坐树荫下,合计着捅马蜂窝到底有什么后果的事。我家的屋前有一亩多地庭院。四周从前是高粱秸秆围成栅栏,此时,已是土墙了。庭院的西南角是猪圈,猪圈前是一棵老柳树,老柳树隔着排水沟就是街道。猪圈圈门上方厚墙上就是马蜂窝。一到夏季秋季无以计数的马蜂(也就是黄蜂)自由自在嗡嗡地飞来飞去,没有谁去碰它们,所以几年了也没有伤害任何人。
我在柴垛上,抽出最长最粗的高梁秸秆分给两个弟弟。这时,队长把口哨吹响了,上工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松猪了”也吆喝起来。一群猪也从西头向东走来。就在这时我缩手缩脚一点一点靠近大柳树,两个弟弟也紧跟其后。我找好角度,狠狠把秸秆捅进马蜂窝,并用力搅和,似乎一股浓烟从窝口喷出。我知道已经炸窝了,拔腿就跑,他们俩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马蜂围住。回头一看三弟被蜇得在地上翻滚嚎哭。也就在此时,我的头顶像针扎一样钻心地疼。我用手一扒拉,手背又针扎一样被大马蜂蜇住,疼痛难忍。我忍痛慌忙躲进生产队的磨道里张望,二弟和三弟不知哪里去了。生产队下地一辆马车正从此路过。大车老板还不知啥事,马车轰了一下就毛了,把大车老板甩出好远。飞跑的马车冲入了猪群,猪群更是“吱吱”叫着四处狂逃,炸了群。整个大道尘土飞扬,鸡鸣狗叫,上工社员惊慌失措四处躲闪,大有鬼子进村的感觉,使我破涕为笑。但立马又冷汗淋漓。这不闯下大祸了吗?我又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了村南沙坨底下,找阴凉的地方坐下,蜂蜇的地方已红肿,还是针扎一样的疼痛。找来马舌菜把叶子揉碎,抹到红肿处,果真疼痛有了缓解。又开始惊恐不安。那辆马车狂奔时撞到人没有、轧到猪没有、两个弟弟怎么样,太阳这个火环仍旧挂在西边天宇上,迟迟不动烘烤大地。耐着耐着……实在耐不住。还是一步一步往家走去。我的爷爷耷拉着头坐在东房山乘凉,也好像想什么心事,爷爷脾气暴躁在村上乃至十里八村都很有名,凶得很。对我进来似乎没有看见,似乎也没有发生什么,脸上也没有怒气,我胆怯怯想通过爷爷视线时,爷爷温和地说:“大力,到园子摘几根黄瓜。”我松了一口气,心想怪了,这老爷子怎么了,难道今天没什么事情了。
我专心致志在即将拔架的瓜架寻找黄瓜时,该发生的事情,终究得发生。惩罚厄运最终没有摆脱,也不可能摆脱。爷爷大吼一声,柳子铺天盖地向我抽来,跑是跑不了了,他把园子门用绳子关得紧紧的,我没有求饶,更没有大喊大叫。
过后想,我的爷爷好厉害,把电影上声东击西、关门打狗的战术用在我身上了。哎,我还是小家雀油子呀。
捅马蜂事件至今想起仍使我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爬树比赛
童年的乡村,街道两旁和房前房后处处是绿荫笼罩。那时家北一公里有一条白杨树林带,棵棵白杨挺拔壮观,高到十几米,一抱粗细。间距一样,几乎没有缺棵。延长几公里,是一道绿色长廊,也是一道绿色风景。老人都说,这是日本人栽的。后来才知道,一共才有七、八个日本人统治着通辽县,根本没有能力栽得过来。其实是日本人逼迫中国人(劳工)栽的。活得好、长得好的原因是当时西辽河长年奔腾浩涌,两岸水量充沛。油黑的土地,一攥都能攥出油来。随便插一个有些水分的木杆,一段时间后就会成一棵树。给日本人干活,哪个劳工都像奴隶一样不敢懈怠,更谈不上乱砍滥伐了。
这道绿色风景,也是我们童年玩耍的好地方。我们在夏天常常拿着菜筐,名目是挖野菜,其实大多是为了玩,常常来到这条林带下面有时进行爬树比赛,有时掏喜鹊窝。记得盛夏的上午天阴沉沉的,七八个小伙伴挖完菜来到选好的三棵树下。王五、铁蛋、锁柱每人选准一棵大树,看谁爬得最高。一声令下,三个小伙伴攀着比身体粗几倍的树向上爬去。一会儿功夫,都快到了树顶的枝桠上,延着主枝还努力向上攀去。我们仰视他们就像落在树上的黑老鸹,几乎分不出谁高,我们在树底下喊,别往上爬了,都下来吧!就在这时凉风嗖嗖吹来,吹得树叶大响,西面的黑云翻江倒海般压过来。王五、锁柱已迅速地滑了下来。唯独铁蛋骑在树枝上慌张往下望,不知道是脚抽筋了还是怕了不敢下来了。我们几乎齐声大叫,快下来吧,快下雨了!我们都万分焦急,这时正在铲地的社员们也都飞跑着围了过来。把这棵树围得黑压压的,你一言我一语给铁蛋出主意。就在这时,铁蛋看见他爸爸也在里边,便更加慌张,一点动作也没有了。铁蛋的父亲铁青的脸立马温和起来了,他笑盈盈走到树下大声说:“我儿子真尿性,爬得好高了。把那脚迈过来,抱住主柱往下爬,别怕,一点事也没有。”铁蛋按着爸爸指挥艰难着一点一点滑了下来。等到下滑一人多高时,他爸爸飞快跑了上来,抓着腿将他拽了下来,一只手压着后背,一只手脱下布鞋雨点似地向铁蛋屁股抽去,铁蛋像杀猪一样猛嚎。当时铁蛋爸爸的举动让我莫名其妙,怎么像天气一样说变就变了。难道这是欲擒故纵吗?还是为什么?
〔责任编辑阿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