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父亲因爱缺乏毒杀亲女

文　非

一个“80后”的父亲，面对生活的压力以及苦恼，在女儿510天大的时候，选择了终结女儿弱小而又短暂的生命，而这一切发生后，他表现得却是那么的从容。

一个前程尽毁的青年父亲，一个瞬间破碎的家庭和无尽的伤痛，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沉重思考……

女婴被杀，凶手是父亲

囡囡离开这个世界一周后，杀女的李天在看守所里度过了一个没有女儿的父亲节，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是匪夷所思的仇恨和令人发指的残忍。没有人知道，残忍和仇恨的背后，是什么样的底层人生和多舛的命运轨迹。

2009年6月15日下午5点30分，在青岛即墨市一间出租屋居住的李天微笑着对妻子张燕说：“我带女儿去后山转转。”两个小时后，他坐在路边，用石头把事先准备好的安定片，砸成碎末，混着水灌进女儿囡囡的口中……

晚上9点左右，面容平静的李天抱着女儿囡囡回到了家中，正在看电视的张燕像往常一样接过孩子，然后亲吻女儿的脸蛋。但这一次圆圆没有露出甜甜的笑脸，而是紧闭着眼睛。慌张的张燕，开始轻声呼唤女儿的名字，两分钟后，囡囡依然没有反应。此时的张燕已经由慌张变为疯狂，声音也变得越来越颤抖：“孩子，你醒醒啊……你怎么了啊?”

疯狂持续了几十秒，张燕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把孩子放在床上，用仅有的一点医学常识，用双手去按女儿那颗似乎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

又过了5分钟，张燕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能力让女儿睁开眼，她回过头，看见丈夫李天用双手捂住脸，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张燕喊着李天的名字，他抬起头，目光呆滞。随即，张燕扑了上去大声质问李天：“你到底对孩子做了什么?你说啊!”李天没有出声，只是淡淡对妻子说了一句：“赶快叫救护车吧!”救护车很快赶到，囡囡被送到最近的即墨市中心医院抢救。

7月底，记者赴即墨市中心医院采访时，当时负责治疗的医生对当天发生的事依然记忆犹新：“送到医院来的时候，小孩已经不行了，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外伤，双眼眯成一条缝，没有痛苦的表情。”

法医说：“对于17个月的孩子来说，5片安眠药已足够让其死亡。”

消息很快传到李天夫妇所在的村子里，村民激愤了，除了安慰孩子的父母，村民们希望警方快速缉拿凶犯。

6月15日当天，仅用了5个小时，即墨警方宣告了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结论：囡囡的父亲李天是真正的凶手!

抓捕现场，李天没有任何反抗。李天回忆说：“实际上，把女儿杀死这个想法我一直都有，但那一天，却是一个偶然。”

李天走到山林一处僻静的地方，把孩子抱在怀里，自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低着头，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杀掉这个孩子。最终，让李天下定决心的是他回忆起近3个月以来和妻子的种种不愉快，“我想了结这一切……”

事发当天，李天和妻子张燕刚刚结束了又一次的争吵。性格内向的李天，一言不发地蹲在地上吸烟。妻子的脾气发完了，李天起身，地上留下的是一地烟头。这个时候，李天杀女的想法，再一次徘徊在脑海中。抱着女儿出门后，在石头上坐了两个小时的李天下定了杀女的决心。他来到一个小药房，花1元钱买了10片安定，然后在马路边随便捡了一块石头，将5片安定碾成碎末，混着水倒进了女儿囡囡的口中。

5片安定药很快起了反应，囡囡的口中开始分泌白色液体，脸上的表情痛苦。李天把耳朵贴在女儿的心脏上，发现还有微弱的心跳，慌张地把女儿放在地上，用双手掐住女儿的脖子，李天也不知道这个动作持续了多久，直到女儿没有了气息。

关于掐脖子这个细节，李天说：“我实在不忍心看她那么痛苦，想帮她快点上路。”

事后，回忆起这一幕时，李天痛苦地说：“进来(看守所)的这些天，我想的最多的就是女儿，毕竟她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上，是我的女儿。”

李天说，在杀死女儿的那一刻，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个父亲，内心充斥的全是仇恨。

从年少丧母到被逼成婚

即墨警方在案卷中这样记录着李天：李天，男，1985出生，籍贯是济南市济阳县太平镇，中等专科学历，身高178厘米，脸型圆脸，没有前科。

李天的父母在上世纪80年代结婚并有5个子女，李天排行老大。家中的主要经济来源是种地，每年的收入在5000元左右。在济南市济阳县太平镇一个略显穷困的村子里，李天度过了他普通而不乏快乐的童年。

在李天的记忆里，父亲的脾气虽然暴躁，但对家中长子却格外照顾。李天最爱吃的是大白兔奶糖。每次父亲进城，都会买11块奶糖，为的就是能多分给李天一块。李天的父亲告诉记者：“李天这孩子从小就老实，如果你不照顾他点，他上桌都抢不上菜吃，他的那些兄弟姐妹，哪一个都比他调皮。小时候过年，叫他杀只鸡都不敢。”

李天的同学对他的印象是：个头一般，口才一般，成绩一般，各方面都不算突出，但却能积极参加班级活动，有时也会跟同学打打闹闹，但不记仇。

李天说：“父亲的脾气太暴躁了，而且一点自由也不给我，经常打我，小时候本来和小朋友玩得挺开心的，父亲一回来，我的心就吓得乱跳，赶紧趴在写字台上装作写作业。”

李天13岁的时候，母亲与父亲吵架后服毒自杀，随后父亲很快又组建了新的家庭。不愿意接近女性的李天，生母是他唯一真正愿意亲近的女性，准确地说，是他唯一可以亲近的人。

“以前，父亲发脾气的时候，妈妈总是在一旁劝说，我也能趁机逃跑，没想到母亲就那样走了……”李天说。

当然，也没有人能确切地知道，这种情感深处的隐秘经历，给他的犯罪心理提供了一种什么样的冲击。

13岁的李天，在母亲去世以后，发誓要离开这个家庭。不爱学习的他变得异常努力，2000年，李天考入了青岛的一所中专学校。毕业后，他被一家私营企业录用，月薪1000元。

经过私营企业的锻炼后，李天来到了青岛的一家著名企业工作，并在企业的一次集中考试中，在3D0名考生中获得第20名，并得到了去北京工作的机会。

李天在北京一待就是3年，2006年，踌躇满志的李天在北京参加了成人高考，希望进一步充实自己。李天梦想的独立之路或许会离他越来越近，甚至他梦想中的旷世恋爱也会如期而至。然而，家乡的父亲打来的电话却改变了李天接下来的人生：“快回家!我给你看了一个媳妇。”

从19岁开始，李天已经相了好几次亲，但都被他匆忙回绝。按照当地的习俗，像李天这个年纪的人，不结婚是会被村子里的人笑话的。

2006年，父亲给李天最后期限，无论如何也要和准备相亲的这个女孩结婚。“实际上，双方父亲已经把这桩婚姻给定下来了，由不得我了。”李天说。

2006年10月，从北京返回家中的李天，第一件事情就是被父亲安排与这个女孩见面。见了几面后，他们就匆忙登记结婚了。

李天说：“之前我曾不止一次地和父亲说，我真不想结婚，我想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但父亲完全没有理会过，依然按照他的方式给我打点一切。”

婚后孤寂酿恶果

妻子张燕比李天大两岁。按照她的说法，她清楚地知道李天并不接受这桩婚姻。两个人也开始长久分开居住。张燕说：“其实，开始我也挺抵触这桩婚姻。”

2007年，张燕怀孕，李天从北京赶回。尽管不能接受自己的婚姻，但面对怀孕的张燕，李天尽到了一个做丈夫的责任，他精心地照顾张燕，直到囡囡降生。

虽然在北京工作的李天每月收入比在青岛多出了500元，但贫困在这个家庭组建之初就已如影随形，现在多了一个婴儿，更是雪上加霜。囡囡的降生，并没有给这桩被迫的婚姻带来喜悦，反而让矛盾加剧。

“结婚久了，孩子也有了，我觉得也到了开始踏实过日子的时候了，就提出了和李天一起去青岛生活的建议。”张燕说。

2009年3月，李天和张燕带着女儿囡囡来到了青岛即墨市，在通济街道东山东村租了一间平房，租金是每月100元，在这里，他们一家3口开始了新的生活。

李天故事的结局宛如现实版的《开往春天的地铁》，两个人来到即墨后，长久以来的矛盾，终于在他们一起生活的3个月里集中爆发了。

李天的老实在整个单位都是出了名的。他的一位同事回忆：“他从来不抬着头走路，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从来没有一个朋友。”在邻居的印象里，李天常常早出晚归，偶尔也会不言不语地坐在门口看书，或者看人下象棋。住在隔壁的房东刘志说，3个月以来，除了租房子的时候，李天几乎没和他说过话，他甚至都不知道李天是不是他的真实姓名。

2009年春节后的一天傍晚，李天和张燕因为一件小事爆发了冲突。争吵结束后，张燕回忆说：“当时他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接着，她听到李天对囡囡自语：“不要了，不要她了……”

此后，类似的争吵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在房东刘志的记忆里，他看到的最多的情景就是李天和妻子争吵，每次都是妻子在大吵，李天则闷在一旁吸烟，一句话也不说。

负责此案的民警分析说：“婚后生活的极度不幸，让李天做出了杀女这样的非理性选择。事实上，从李天被迫结婚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一面是魔鬼般的残忍和狠毒，一面是随时可能崩溃的脆弱和绝望。”

现代家庭规则“80后”应以“爱”做前提

现实生活的无奈和压抑，让李天爱上了网络这个发泄的平台。李天说喜欢在这里迷失自己，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了。

李天在个人的QQ空间里表现得积极向上，对生活充满希望。他转载了汶川地震时的很多照片，并且配发了评论，“只要心不绝望，生活就有希望。”

李天说：“在网络里，我越积极，现实的反差就越大，我受不了。”

李天在空间里写道：爱情，错过一点点就错过很多；也许，就可能错过一辈子。幸福有时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到我们都不相信，我们可以轻易地拥有，却让它悄悄溜走了。有时，幸福来得太容易，以致于让我们错过了拥有幸福的可能。你猜幸福是什么颜色?我猜，幸福的颜色可能是透明的。因为，我们总是一不小心就忽略了它的存在。

采访过程中，记者发现，杀女案件的背后，是各种偶然因素的诱化和个人的性格缺陷，将他带上了必然的不归路。

李天说：“如果有可能，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回我女儿的生命；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可以支配自己的人生，不想背负的太多，真的，我太累了。或许，我想追求的东西，只有来生才能实现。”

李天QQ空间的一段话，或许是对李天精神世界的最好诠释：“在我看来，无论是谁，都不值得赞美。因为每一个生命都不值得赞美，但我尊重他们，他们真正走在通往理想的路上。”

青岛心理网首席心理师管奎令表示：“他未曾得到过别人的关爱，也未曾关爱过别人。李天从小时父亲与母亲的不和谐生活，给童年时候的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影响。”

管奎令认为，发生悲剧的根本原因是，这个“80后”父亲在社会上无法实现自我价值，得不到别人的尊重，但自己却有着很高的理想，并一直朝这个方向努力着，结果却屡屡不尽人意。事业的不顺，让妻子产生了抵触情绪，开始不断地责备他，更加刺激了他脆弱的神经。事业和生活都不如意的他，开始寻找出气筒。不幸的是，内心已经完全疯魔的他，在那一刻选择了自己的孩子，完成了弱者对更弱者的杀戮。

他还不无担忧地说：“‘80后父亲都在巨大的漩涡中挣扎。因为成长经历的关系，他们不像‘60后‘70后那样懂得平衡自己的心态。因为过多地在意自己的感受，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

管奎令建议道：“‘80后父亲，一定要学会爱别人，当你付出的爱越多，爱的能量就越大，钱越花越少，爱越爱越多。有了爱作前提，‘80后父亲就能适应现代社会的家庭规则，避免家庭悲剧的发生。”管奎令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