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那个惊心动魄的事件
2009-12-25
49年前的1960年2月28日,一篇名为《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的长篇通讯在《中国青年报》发表,随即被各大媒体相继转载并迅速蹿红,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而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被各种宣传材料广泛引用,并成为中国新闻宣传的名篇佳作进入中小学课本,影响了几代人。
报道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1960年2月2日,正在三门峡水利枢纽配套工程——风南公路上劳动的平陆县三连民工吃过晚饭后,突然觉得头晕眼花,胃部灼疼,继而引起狂吐。前后仅一袋烟工夫,便有61名民工昏倒在地上。民工营负责人闻讯后,立即将这一重要情况用工地电话向县委作了汇报。
此时,平陆县委正在召开扩大会议,县委第一书记郝世山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中止了会议,急令距事发地点最近的张村医院先行抢救,县医院抽调的医生随后赶到。县公安局急抽的办案能手也随同赴现场侦破。
部署好这一切后,郝书记就势坐在电话机前亲自指挥。工地这时传来医生们的意见:在熬制绿豆汤、甘草水和注射有关药物后,中毒民工的病情并未好转。要使病情彻底治愈,必须马上寻找特效药二巯基丙醇。
时间已是晚上12点半,郝书记当即叫来县委办、交通局、卫生局的同志,兵分三路,一路赴侯马、临汾,一路上运城,一路到黄河对岸的三门峡市去寻找。
时间过去了十几个小时,但三支队伍仅找回了十几支二巯基丙醇。这时,医生们焦急地规定了最后期限:如果在4日凌晨前找不到足够的特效药,16位重度中毒民工将面临死亡威胁。眼看着时间一秒秒地流了过去,一直在县委办公室里不住盘桓、一口接一口地吐着浓烟的郝书记猛地站住了:“为了61个阶级弟兄的安全,我们只好麻烦中央了!”他让总机把电话直接打给卫生部,要求在4日凌晨前弄来1000支二巯基丙醇!
平陆县委的电话立即在国家卫生部里刮起了一阵焦急的旋风。药材器材处处长江冰最先接的电话,他一边让处里老吴联系急救药,一边向部长办公室跑去。部党组会此时正在进行,江冰向开会的几位部长和药政管理局局长汇报了电话内容,徐运北副部长当即指示,一定要负责任地把此事办好。江冰回到处里马上指挥起来,一边联系药品,一边联系民航班机。当得知民航班机起飞时间太迟时,民航已联系了空军,当他们再联系空军时,空军领导已批准了这次紧急行动,并告诉他们提前作好空投准备。
就在卫生部四处联系的当儿,地处王府井大街北端八面槽的北京特药商店也接到了平陆县委的求救电话。“61个阶级弟兄生命危在旦夕!1000支特效药急需空投!”几句话像无数钉子钉在人们的心上,支部书记田忱刚一决定,大家便分头行动起来,取药的取药,装箱的装箱,联系车辆的联系车辆。这时,卫生部把空军全力支援的消息传来了,并嘱咐他们在箱子上要装发光设备。于是,大辫子姑娘李玉桥一甩辫子,抬脚找到五洲电料行的同志,研究好用16节电池、4个灯泡,在药箱四面都装上灯,空投时不管哪一面着地,那几面都还亮着。边说边干,半个钟头内一切都弄好了。卫生部的车这时也到了门口,大家一拥而上把它放到轿车最好的位置上。
夜,已经深深地包裹了北京城垣。地处城南的空军二三四三基地一片繁忙。所有的夜航导航设备、远距、近距电台都全部打开了。气象台送来了北京—平陆地区沿途天气预报。
二三四三支队是下午7点接到空军司令部命令的。为出色完成这次艰巨任务,支队特选用了各方面都比较优秀的4215机组。机长周连珊,领航员田维智、郭云书,驾驶员张品元,机械师刘万敏、周必得,通讯长房成仁,选用支队最好的飞机伊尔14。21点零3分,伊尔14矫健地冲向夜空,以时速350公里的速度向南飞去。穿过太行山浓浓的云雾,23点25分,机组人员发现了地面上的4堆大火,张品元一压杆,飞机降到了2000米,接着一个270度转弯,机头对准了目标,飞机再次降低高度,待离地面只有500米时,周连珊一按电纽,刘万敏打开了机门,第二次电铃响起时,几个人一用力,一箱急救药带着首都人民的情意,带着机组人员的关切飘然落了下去。
此时,平陆县城南的麦地里,聚集了上万群众。大家都仰着头朝着从天而降的药箱跑去。县委门前,一辆崭新的解放车已点火发动,特效药一抬上车,车子便风驰电掣般地驶向张村医院。经过两天的紧张抢救,61名阶级弟兄终于转危为安,并很快恢复了健康,重新回到工地上。
这篇报道通篇洋溢着那个时代特有的激情,对共产主义协作精神大唱赞歌,报道中多次把61个中毒民工称之为“我们的阶级弟兄”,正是这一不同寻常的称呼,使这篇报道时代感很强。也因为这篇报道的发表,61个民工中毒事件随之便引起了全国的关注,事件本身也进入到政治层面,成了当时愈演愈烈的阶级斗争新动向的生动教材。但是,由于题材、时间和角度所限,也因为当时政治环境的需要,这篇报道只写到了61个中毒民工的抢救过程,主要歌颂共产主义的互助友爱,表达“社会主义好”这一重大主题,所以没有涉及61个阶级弟兄中毒事件背后的真相。那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么一起重大的集体中毒事件?是食物变质引起的中毒还是有人故意投毒?如果是有人故意投毒,是谁投的毒?投毒的动机又是什么?这一串的问号,使这一事件变得扑朔迷离,引起了人们的疑问和猜测。正因此,才有了后面更多的惊人故事。
说起后面的故事,必须提到一个人,那就是现任平陆县作协主席的李敬斋。
曾担任平陆县纪检委副书记的李敬斋,长期以来一直在研究61个民工中毒事件。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他用了6年的时间,先后走访了所有健在的与事件有关的当事人,查阅了当时所有保留下来的案卷,获得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成为这一事件拥有资料最全面、情况最熟悉的“专家”。上世纪90年代,由他牵手组织的平陆活着的“六十一个阶级弟兄进京回访”活动获得了巨大成功,成为当时轰动一时的新闻。1997年,他正式出版了《穿越时空的真相》一书,对这一事件作了全面的记述。2009年7月28日,记者在平陆县城见到了李敬斋,通过他,我们进一步了解了这一事件的真相。
当时,事件发生之后,平陆县委在部署抢救工作的同时,已经敏感地意识到,此事可能是一起蓄意投毒案。县长兼政法党组书记郭逢恒马上布置破案事宜,决定由县公安局局长燕英杰和法院院长张大勇率8名侦察员立即赶赴现场侦破,检察长祁金龙在县城协调。
燕局长紧急抽调8名公安人员,坐着县交通局派来的大卡车,于2日晚8点左右赶到了中毒现场张沟村。
在现场,民工们已经从饭锅里捞出了一块重达3两的还没有融化的红信(砒霜)。
根据民工们的病症反应和现场勘察,燕局长基本可以断定这是一起蓄意投毒案。但是谁投的毒,又是在哪个环节上作的案呢?燕局长慎思再三,决定从三方面入手:一是连夜召开张沟村群众和轻度中毒民工大会,动员群众积极提供案件线索;二是深入了解三连所有五类分子“地富反坏右”当天的行踪;三是调查当天到过饭锅前的所有人员。
燕局长、张院长亲自主持群众大会,再三讲解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政策,号召大家解除顾虑,积极揭发,劝诫有关人员主动自首。会间三连民工张德才3次站起身来,但嗫嚅着没说话又蹲了下去。这种反常举动引起了燕局长等人的注意。
在对三连连长王孝先、司务长张广厚和炊事员雷兰英等人的询问中,干警们发现张德才有多处可疑行为。如他在毒发的当天没有去上工,一整天都活动在宿舍和灶房一带,并到锅台前洗过脸。当晚张德才领了饭后,只吃了几口,便推说嘴里有口疮,一再让给别人吃。饭后大家都在呕吐,他虽也在吐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民工中毒后都嚷嚷饭里放进了煤油,他却最先喊出“谁在锅里下了毒,我要用刀割他的肉”等等。
综合考虑了此人的种种反常举动,燕局长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安排公安人员密切注意张德才的举动。就在工作现场忙作一团时,张德才却回到工棚,趴在床上吸起了旱烟,于是燕局长果断下令:“传张德才。”
张德才一到,燕局长便和他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张德才,你晚饭前从不洗脸,为啥昨晚要洗脸?”“你说你中了毒,为啥吐不出任何东西?”“你说谁投了毒,要用刀子割他的肉,你怎么知道是投了毒?”
“我,我也中了毒……”张德才语无伦次,乱成一团。
“那我马上派人抽血送洛阳化验,如果你血内没有毒,那该怎么说?”
“那……干脆,我说,我说。”张德才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他老老实实地向公安人员交待了投毒过程。
原来,张德才到公路营后先是表现积极,待当了排长后不仅旷工偷懒,偷吃民工馒头,还常常克扣民工工资。营部为教育本人,先后两次组织民工对他进行批判,但他不仅不思悔改,反而产生了投毒报复之心。他以毒野鸡和狐子为名哄另一民工回申娃从家里带来施肥剩下的两块红信。2月2日一早,他请假说去张村医院看病,实际上却躺在宿舍未动,待炊事员生火做饭时,他以烧开水洗脸为名到了灶前,在掀起锅盖舀水的一瞬间,把放在袖筒内的红信丢进了开水锅里。
张德才随即被抓起来,关进了县看守所。在移送审理期间,张德才又供出为其提供砒霜的同案犯回申娃。
案件侦破终于有了重大进展。
可是,这个张德才和回申娃又是两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们为什么要投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