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李锡祺的古籍收藏与整理
2009-12-21朱纯洁
朱纯洁
内容提要:李锡祺,贵州遵义人,一生酷爱书籍,凡访得好的古籍版本,便多方寻购,同时还对所获古籍,细心整理,精心校勘。现有部分古籍见藏于遵义市图书馆,成为该馆古籍藏书的重要组成部分,根据所藏古籍的质量、数量和整理、校勘工作,李锡祺可以称得上是一位藏书家。
关键词:李锡祺古籍藏书家
中图分类号:G253.5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8705(2009)04—92—95
李锡祺(1896—1948),字维伯,号梦庵,贵州遵义人。关于李锡祺的记载很少,我们仅从其后人口中及并不详细的历史资料中得知李锡祺经历了清代和民国两个时期,在民国时,曾先后担任过贵州省立第一中学校长、《贵州改进日报》社社长…、贵州省教育厅厅长、贵州银行总经理、国民党贵州省省长王家烈秘书长。2009年初,遵义市图书馆在古籍普查中发现了一批钤印李锡祺藏书章的古籍,在已编目的1800多种19000多册古籍中,有钤印李锡祺藏书章的古籍130多种1300余册,是遵义市图书馆古籍藏书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喜爱图书、家藏一定数量书籍的人,人们称之为藏书家。贵州遵义黎恂、郑珍、莫友芝因为藏书丰富且用于治学而被公认为贵州清代著名的藏书家。那么,李锡祺收藏了一定量的古籍,能不能跻身于藏书家之列呢?回答应该是肯定的。界定藏书家的标准很多,综合各家之言,“藏书家”不外以下三个特征:一、酷爱书籍;二、有一定数量的藏书及藏书质量较高;三、注意对藏书的整理和利用。可以说,这三个方面的特征李锡祺都具备。
一、李锡祺爱书之表现
李锡祺酷爱书籍的表现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知有珍本不惜花费时间、精力和钱财
李锡祺酷爱书籍,只要得知精、善本,便系之于心,不惜时日,不畏艰辛,多方寻购,必欲得之而后快。遵义市图书馆藏清光绪十年(1884年)遵义黎氏日本使署刻本《古逸丛书》第一册前附李锡祺撰文一篇,详细地叙述了他辗转寻购此本的曲折经过:
余年十四从杨次典先生游读《拙尊园文稿》,始知莼斋星使有《古逸丛书》之刻,渴欲一读为快,殊遍求郡中藏书家……。廿年来,余自南而北,遨游湘川苏浙,随时搜访此书,终无所得……。无意中乃得,以卅金购初印残帙四十本……(按:原文无标点,标点为笔者引用时所加。后凡引李锡祺语均是如此,不再加以说明。)
李锡祺家境优裕,但对于一般富家子弟所喜好的纳妾、购房、置地却不屑一顾,而对收藏书画情有独钟。李锡祺购书,不吝心血、不惜重金。在遵义市图书馆所藏清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鄱阳湖胡氏按元初本重刻本《资治通鉴》第一册书名页之后有李锡祺于民国29年所作“题记”一则,叙其高价购得《资治通鉴》的情况:“余以民国十六年得于贵筑旧家,审为苏州初印本,其值百金,当时已属高价矣。”前引购买《古逸丛书》李锡祺说:“以卅金购初印残帙四十本”。“卅金”即三十块大洋,三十大洋在当时也应该是一笔不菲的开支。
2对所得珍本用心撰写《题记》,介绍寻购的经过、所花经费和版本源流等情况
在遵义市图书馆已编目的钤李锡祺印章的书籍中,发现李锡祺所撰《题记》14则。《题记》有长有短,长的达四、五百字之多,主要介绍寻购过程、购得的时间、所花经费、版本的源流、版本的优劣等,如1806年嘉庆刊本《玉海》的《题记》,用近300字叙述了版本的价值,购得的时间、地点,收藏的原因:
此嘉庆丙寅江宁藩库重刊本《玉海》二百卷,附刻诸种俱备。莫邵亭徵君以为校勘尚精而刊工不精者,首尾完整无阙蚀钞补,亦无收藏印记,徵君《旧本书经眼录》及《知见传本书目》所记。有元刻本仿赵体书棉纸印者极精美。明初印,及正嘉后,递有修补,则远不及矣。元本极难得,在逊清成同间已然,影山所藏亦仅嘉靖修补本,今去徵君时又七八十年矣,数经浩劫,文献凋零,前页钜编,什九残阙,零编断简(此缺一字,疑为‘弥)足珍贵。如此完整无损者,不当与元明旧刊并重耶?张文襄《书目答问》称此书与《天中记》各书“不惟文家所用,可考古书逸文异本,其用甚大”,列为类书中重要典籍。余以民国廿年(1931年)购之贵阳,越六年方始移运至遵。残冬检视旧书,因记数语於卷首。
民国廿八年(1939年)己卯正月朔夢盘呵冻记。
又《昌黎先生集》(1870年广东述古堂刻本)中卷前《题记》,用近400字叙述了从杨仲修(杨兆麟之子)处得到这本书的曲折经过及郑珍批注的价值:
余年十四五时,曾手钞巢经巢遗文读之,知子尹先生于昌黎诗文致力最深,柴翁之号亦即因寓瞻韩之意而有也……。继闻先生有手批韩诗,渴欲一读,觅求不获,日久亦遂忘之矣。二十年来奔走于外,旅居贵筑者前后十年间,亦搜求旧书,终未得韩集善本。前年返里,家居多暇,始闻郑批韩诗在赵乃康先生所,斡之有移写本,欣然往假,承兄借录,多年顾望一朝得,遂喜可知也。然余所藏四部丛刊本韩集者,眉窄峡不便连录,因求阁臣以所弃旧刊韩文相让,又吝而不许,屡往商请,终不可得。仲修闻之,乃慨然以粤刻《昌黎先生集》见惠,仅末卷损坏两页,略加补茸即成完者,卷首并有次典袁伯手书,尤足珍贵也。粤刻无笺注,征君题跋多专为笺注而发,当另以五百家音注本参看,读韩诸跋均载巢经巢集中,持与校勘,仅字句微有异同,其余批评注释虽片语只字皆如零缣片玉,美妙独烈,不落前人窠臼,非泛泛咕哗者所能道。惊必与起衰振废之昌黎诗文,并传不朽也罢。移写既毕,敬志卷首。乙卯清明梦庵晴窗题记。
短的则只有数十字或十来字,所记内容也相对简单,如《前汉书》前《题记》仅“壬申正月在京城善成堂买,白金一百九十二铢”10多字,记购得该书的时间、地点和所花经费等;《后汉书》前《题记》仅“戊寅嘉平月朔检阅藏书,以分书补题著者签数册。梦庵记”20多字,记整理该书的时间及整理内容。
3专刻各种藏书章作为藏书及其整理过程的标记
古之藏书者通常要为自己所珍藏的书籍钤上自己的印章,谓“藏书章”。“藏书章”起源于东晋,唐宋以后逐渐增多,至明清已蔚然成风。李锡祺对藏书印的钟爱也不例外。李锡祺本人嗜爱书法,擅颜体,对金石学有研究。我们今天从李锡祺所捐赠的古籍中可见其多枚印章。这些印章一方面体现了李锡祺对书的珍爱之情,一方面也反映了李锡祺的志趣,对我们了解藏书及藏书人有很大的帮助。李锡祺的印章大致有二十余枚,以其姓名、字、号为主要内容,表达出多方面信息,集中反映了李锡祺严谨的藏书态度和对书籍的赏玩心理:(1)反映其郡望及籍贯的,如:“随西世胄”、“古播李氏”、“播州萝庵”、“遵羲李锡祺印”;(2)反映读书情况的,如:“维伯曾观”、“维伯过目”、“维伯曾读”;(3)反映版本甄别的,如:“萝盒所藏善本图书”、“维伯珍藏书画”、“维白珍藏金石文字印”;(4)反映整理情况的,如“维白手校”、“维白手钞”;(5)反映其心境的,如:“悔矇梦庵”、“梦庵醒懵”、“爱清夜齐(按:“齑”为“斋”的古字)”;(6)反映版本的流转情况的,如:“曾在李维伯家”;(7)仅作藏书标识的一般藏书章,如:“维伯所藏”、“维白”、“维伯”、“锡祺私印”、“隹(即
‘维)伯所臧”、“李锡祺”、“锡祺”、“梦庵”、“梦庵藏书斋”、“祺印”。
二、李锡祺藏书数量与质量介绍
就其藏书的数量而言,遵义市图书馆已整理出的李锡祺所藏古籍现有130余种1300余册,约占遵义市图书馆馆藏古籍的7.1%。据李锡祺的友人、90多岁的贵州省文史馆馆员杨祖恺先生说,李锡祺当时的藏书有一部分被抗战时期西迁遵义的浙江大学收购去了。在文史资料中确有李氏家族与当时驻遵浙大教授交游甚密的文字记载,如若确有其事,那李锡祺藏书远不止这些,且能被浙大选中的书籍当属不错的版本。
李锡祺收藏的图书质量也是相当高的。2006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颁布的《古籍定级标准》将古籍分为善本和普本,善本定为一级、二级、三级,每级再分为甲、乙、丙三等,普本定为四级。李锡祺所藏古籍虽无一、二级善本,但属于三级善本和四级普本的都占一定数量。《古籍定级标准》中确定的三级甲等的标准为:“明万历元年(1573年)至清顺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刻印、抄写的古籍。”李锡祺所藏古籍属于三级甲等的有《前汉书》和《后汉书》2种,《前汉书》为明崇祯十五年(1642年)琴川毛氏汲古阁刻本,《后汉书》为明崇祯十六年(1643年)琴川毛氏汲古阁刻本。三级乙等的标准为:“清康熙元年(1662年)至清乾隆六十年(1795年)刻印、抄写的古籍。”李锡祺所藏古籍属于三级乙等的有17种,如:《宋诗纪事》,清乾隆十一年(1746年)黄氏琴趣轩刻本;《施注苏诗》,清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金阊步月楼藏版;《钱注杜工部集》,清康熙六年(公元1667年)刻本;《义门读书记》,清乾隆三十四年(公元1769年)刻本。三级丙等的标准为:“清代中晚期精刻精印本、仿刻覆刻宋元版本、朱印本、蓝印本。”李锡祺所藏古籍属于三级丙等的目前能确定的有《古逸丛书》和《资治通鉴》。《古逸丛书》是清光绪十年(1884年)遵义黎氏日本使署刻本,是当时黎庶昌出使日本时搜集散佚古籍、用日本的美浓纸印制而成,为精刻精印的初印本,所集各种古籍所用底本均为唐宋元时期极珍贵的写本或刻本,如《汉书食货志》为影唐写本、《史略》为影宋本、《老子道德经》为覆宋本、《尔雅》为覆影宋本、《杜工部草堂诗笺》为覆麻沙本(按:指宋元时期福建建阳县西麻沙镇书坊所刻的书)、《周易上经》、《韵镜》为覆元至正本、《文馆词林》为影旧钞卷子本等等。《资治通鉴》是清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鄱阳湖胡氏按元初本重刻本,即胡克家按元兴文署刻本重刻之初印本。四级古籍的标准为:“清嘉庆元年(1796年)至宣统三年(1911年)刻印、抄写的书本。”李锡祺所藏古籍属普本四级的有近60种。
三、李锡祺整理古籍的活动
李锡祺对所藏古籍都有较为丰富的整理活动,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校雠,一是修复。
见于遵义市图书馆的李锡祺所藏古籍中颇多其亲笔批校,如清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鄱阳湖胡氏按元初本重刻本《资治通鉴》第一册中便有41处批校,光绪三年(1877年)崇文书局刻本《文心雕龙》第一册中便有34处批校。批校的主要内容包括版本异同、版本错误、词语注释和异文等,如:
(1)《资治通鉴》卷一14页:“宋刊通镒及就事本末豫蘸日下均有‘不可二字。”
(2)《资治通鉴》卷二10页:“宋本有‘衔鞅二字。”
(3)《资治通鉴》卷二23页:“恐,怒。”
(4)《资治通鉴》卷三10页:“详,佯。”
(5)《资治通鉴》卷三30页:“问,宋本误门。”
(6)《文心雕龙》卷一3页:“明刻本脱‘弘用二字,又遗‘执而后显至‘春秋辨理四句,黄本不误,惟‘王言作‘片言,‘立体下亦脱‘弘用二字。”
(7)《文心雕龙》卷一4页:“耀,明本同,黄本作耀。”
(1)、(2)、(7)三例批校的内容均为版本差异,(1)、(2)例是为指出宋本《资治通鉴》与胡刻本的差异,(7)例是为指出明本、黄本《文心雕龙》与崇文书局刻本的异同。(3)例是对“仪恐”中的“恐”作的批校,据胡三省“恐,《史记》作怒”的注,知此条批校是指出异文。(4)例是对“张仪详坠车”中的“详”所作的批校,据胡三省“详读日佯,诈也”的注,知此条批校是注释词义。(5)、(6)两例批校的内容为版本错误,第(5)例指出影宋本《资治通鉴》的讹误,第(6)例指出明本、黄本《文心雕龙》的错误。
批校时,如果要标明批校对象,则校语用小于批校对象的字体。批校用朱笔写于天头。凡批校完毕,即于册末作相关记录,钤上相应的整理印章,如《资治通鉴》第一册之后记“戊寅四月廿八日午牌以影宋本与此互校毕”,之后钤印刻有“维白手校”几个字的印章。
李锡祺对古籍的修复主要表现为镶衬和补缺。李锡祺对清康熙六年(1667年)刻本《钱注杜工部集》(6册)修复工作可以看出其对古籍修复时严谨、认真、细致的情形。《钱注杜工部集》坏损较为严重,第一、二册天头左侧残缺,第一、二、三、五册坏损页很多,坏面或大或小,只有四、六两册相对完好。李锡祺对坏损页进行了细心的修复,具体做法是:除第三册外,其它各册的每页均用衬纸重新镶衬。如有文字残损,则用补纸补上缺损部位,然后在补纸上抄补残缺文字,具体抄补情况为:第一册《序》第2页补20字,卷二第1页两处补41字,卷二第2页两处补22字,第3页补18字,第4页补24字,第5页补14字,第6页补13字,第7页补7字,第8页补2字;第三册卷四第1页脱落,重新装订一页,将原页镶衬在里面,大部分文字仿原字体摹写;第五册卷十五第1页补17字。
凡较大的抄补修复,李锡祺均钤相关内容的印章,大多都有简记,如《杜工部草堂诗笺》在抄补的卷第六第1页之前记“戊寅闰七月七日瞢盒据原刻本影钞补足”,记下钤“祺印”、“维白”两枚印章;《古逸丛书》之八卷九李锡祺抄补第1页后钤“维白手纱”印。
清代洪亮吉在《北江诗话》中,将藏书家分为五等,一为考订家,主要是研究学术;二为校雠家,是整理古籍;三为收藏家;四为鉴赏家,是玩赏古书;五为掠贩家,是买卖古书。其观点虽带有明显的褒贬扬抑,但不能说不具代表性。前四类,对书籍文献的保护、传承,无疑是起着积极作用的。以洪亮吉的观点来看,李锡祺从二、三、四几个方面都称得上藏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