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的痛苦,城市的伤痕
2009-12-19刘军
刘 军
雕塑是一切造形艺术中最有力度、最具有感召力的有形艺术。从西方的罗丹、米开朗基罗到东方的秦始皇兵马俑,从狮身人面像到乐山大佛,从美国的自由女神像、丹麦的美人鱼到北京人民英雄纪念碑上的浮雕、重庆渣滓洞烈士群像,古今中外的雕塑家们用他们的才情再现了人类文明的进程。于是就有人说雕塑是凝固的艺术,是用雕刀镂刻出的一部部文明史书。丹纳就说:其实雕塑是政治、经济、文化、宗教通过雕塑刀在思维与激情的催化下与一种材料碰撞的结果。
中国城市雕塑并非都有魅力
城市雕塑,在国外更多地被称为公共艺术,其在我国的兴起是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的。1982年,“全国城市雕塑规划组”的成立和1984年举办的“全国城市雕塑设计方案展览”为我国城市雕塑的发展奠定了基础。1990年之后,经济发展和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使得我国城市雕塑进入发展的“黄金十年”。各地对于城市雕塑的热情空前高涨,雕塑市场的火热带动了大批企业和个人参与其中,雕塑公司、“雕塑之乡”纷纷涌现。尤其近年来,成片开发雕塑主题公园,集中建造长廊、风景线、海岸线、广场、大道等等,已成为各城市政府的工作重点之一。据说,近年来上海市曾经有过做一个建造万座城雕的规划,如果有幸成为现实,恐怕是有史以来最为大胆的城雕大跃进。
就像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地位不在于人口众多,而在于人口质量,在于产生了多少思想家、哲学家、科学家、文学家和艺术家。一个城市并不在于修建了多少高楼大厦、多少大广场,而在于是否具有世界一流的典型建筑。同理,一座城市是否有文化,也不在于建造了多少座雕塑,而在于建造的雕塑能否代表今天的文化意识、创造思维和艺术水平。古希腊雅典人仅20万,但它产生的思想巨人足以影响世界文明的进程;悉尼歌剧院的建造改变了澳大利亚的国家形象,使之从乡村牧场变成海滨城市;纽约自由女神像也没花掉多少钱,但她却永远成为美国精神的象征。
1993年9月,文化部、建设部联合颁布的《城市雕塑建设管理办法》规定,城市雕塑的创作设计必须由持有《城市雕塑创作设计资格证书》的雕塑家承担。1987年-2002年期间,全国城雕委共向931人颁发了资格证书。但种种因素导致这条规定从来就没有真正落实过。现实的状况是,创作人员的市场准入管理相当混乱,大量不具备专业素质的人在搞创作,一些包工头、民间石匠、美术爱好者,在利益的驱动下到处承接城市雕塑业务,有的城市甚至出现了街道办事处主任亲自操刀搞创作的现象。
在我国美术界,流传这样一种说法:两大最“乱”的专业,一是书法,二是雕塑。从业人员素质的参差不齐,加之盲目模仿和抄袭成风,使得许多地方的城雕千篇一律,毫无个性。“奔马”、“醒狮”是最常见的题材;“火箭”和“原子结构”成为象征科技的“老生常塑”;全国至少有4个地方立起了“黄河母亲”;前两年抽象艺术流行,结果许多乡镇政府的门口都竖起了“一个球加几条飘带”的所谓“抽象艺术”;在南京和广州等城市,竟然出现了专门配套生产、销售大小不同的圆球、飘带,可以临时组装“抽象雕塑”的商店……对此,国内很多雕塑家不约而同地对当前城雕工作中的“长官意志”进行批评。“一些领导,根据个人好恶、个人修养、审美认识来定做什么雕塑作品,使之成为领导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这是当前城雕总体水平不高的原因之一”,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北京市人大代表李向群说。
不少雕塑家对自己的作品都有痛心疾首的酸楚经历。身不由己,多种非创造性因素直接参与的结果往往使作品最后成为一个“四不像”的折中妥协物。山东工艺美术学院教授胡希佳就曾在一篇文章中谈到,长官意志主宰雕塑作品设计,雕塑家自身的艺术特点无法体现,在制作上,又只把城市雕塑当成一个工程来做,外行指挥内行,让雕塑家成了被动执行的“工匠”。有些城市雕塑不按雕塑本身应有的成本制作,更不按雕塑正常的工作周期施工,需3个月的制作工期,只给一个月的时间,加之部分施工单位的水平有限、偷工减料,“垃圾雕塑”的产生也就再容易不过了。
城雕应是雕塑艺术的精华之一
北京人民英雄纪念碑上如没有那几组反映中国革命历程的浮雕,天安门广场就没有中心:成都的四川省展览馆因有毛主席挥手的巨雕便成了蓉城的中心;而广州如没有越秀山上的那五羊石雕,“羊城”之名也就成了无源之水……所以有人把优秀的城雕说成是现代都市社会与人、政治、经济、文化的静态物化并不过分,所以面对每一尊优秀的雕塑作品,人们便会想到与它密切相联的历史并从中得到启迪和感召。
重庆市的通远门遗址公园开放以后,每天吸引大批游客参观。重庆市民谢先生却发现有两处地方开了“历史的玩笑”。谢先生说:“那天我到七星岗通远门参观,城门前的攻城雕塑造型很生动。但是看了城墙上的浮雕后明显感觉不对头——浮雕记载,这里只发生过两次比较大的战斗,一次是宋朝,蒙古军队攻城;一次是明末,张献忠率领农民起义军攻城。但是这组雕塑中,攻城的既不是蒙古军队,也不是农民起义军,而是盔甲整齐的官军,这不妥当。”此外,城墙上“通远门”3个字,写法也不对头。按古法,应该是从右往左写,城墙上却是从左往右写,成了现代写法,明显是个错误。通远门公园管理处负责人解释说:城墙上“通远门”3个字,是从左往右写的。而“张钰死守通远门”浮雕中,这3个字是从右往左写的,写法不统一。他们和施工单位交换了意见,待向专家请教弄明白这3个字到底该怎么写后,再决定是否更改。关于雕塑问题,施工负责人说,当初对雕塑设计讨论时,曾有分歧意见。有人认为通远门是重庆当时通向成都的重要关口,商业价值非常大,而发生在这里有影响的战斗并不多,雕塑应该表现商贸主题,不应该表现攻城战斗。施工方最终采用这组攻城雕塑,攻守双方没有正义和非正义的区别,忽略了具体时间和人物,没有采用写实手段再现一段历史,只是表现一种古时候的战斗场面,或一种氛围。
由于现有的城雕所谓行内规矩已经难以发挥作用,针对现在城雕建设中相当混乱的体制,业界一直有人在呼吁,应该以立法解决问题。中央美院教授魏小明就认为,城雕建设立法已显得十分迫切而必要了。我国加入世贸后,未来更大规模的开放和交流是必然趋势,城市建设中公共艺术的比重与欧美、日本相比还相差很远,且也存在不少问题。我国城雕建设起步晚,但发展速度快,几乎是一哄而起,需要由国家从宏观管理角度制定相应政策法规,使之有序发展。
城市雕塑,我为你祈祷!
中国城雕的兴起与欧洲相比,起步很晚。但是,目前中国已成为世界上拥有城雕最多的国家。不少中小城市都有了雕塑公园,城雕量也在急剧增长。据统计,目前国内从事雕塑创作与设计的约有5万人,但这些从业人员中,本科以上学历的不足2 000人,而称得上雕塑家的是少之又少。不少城雕是一些电脑爱好者用电脑制图,然后交给工人在车间里根据效果图生产出来的。艺术产品需要雕塑家的思想,这样一种方式产生出来的结果正在让雕塑走上歧途。
笔者在一家新落成的大型主题公园看到几组巨雕,人物、动物、几何形、中国味、外国味的都有。作品从设计到制作甚至安装地点、角度都可以断言“难得永恒”。最令人吃惊的是每座雕塑下面都刻有作者单位:某某美术学院雕塑系集体创作。没隔多久,当地报纸文艺副刊上就看到批评这些作品的文章,谈及其“产生”原因很复杂,最主要原因是“钱”字,那批虽不成功的作品为一个班的学生解决了去云南石林写生半个月的全部经费,还在当地办了一次学生作品展……真有点弄不明白雕塑家们生活在金钱和艺术同样鼎盛的时代是幸还是不幸?
好在中国也不缺真正的雕塑家。没有他们才华横溢的奉献,重庆长江大桥两端就没有用“春夏秋冬”构成的生命之河;就没有毛主席纪念堂中毛泽东的伟岸与祖国山河的壮丽永恒的相互守望;就没有“收租院”里那有色有形的对旧社会血泪的控诉!
罗丹有句名言:我用雕塑刀塑造着人和社会,因此我的双手每一次起落都不敢随心所欲。可见,雕塑家的事业既是才华的进发,更是对社会、对未来责任感的流露。当然唯利是图的南郭先生不在其中,而真正的艺术与人则在历史的长河中永远耸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