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五十年代的哈尔滨
2009-12-18周宜兴
周宜兴
1956年夏末,我揣着一个美丽的梦想,一头扎进了美丽的哈尔滨,在这个被誉为东方巴黎的城市,愉快地读完了五年大学。1961年的初秋,我捧着哈工大电机工程系的毕业证书,离开了这个坐落于松花江畔,以赫哲族语言“晒渔网的地方”而得名的美丽都市。
在此后的几十年里,我曾多次造访哈尔滨,带着深深的怀旧之情,再度仰望这座曾经养育过我的美丽城市。半个世纪以来,哈尔滨在不断地发展,不断地变化,特别是进入21世纪以后,她不愧是腾空而起的黑天鹅颈项上的一颗硕大的珍珠,闪亮在东北亚的星空。然而,越是现代化了的哈尔滨,我越觉得缺乏了曾经迷人的美丽,我所难以忘怀的,依旧是五十年代那个让人心醉的哈尔滨。
50多年以前,当我到达这座城市时,第一印象就是掩映在绿荫丛中的朱红色的铁皮屋顶,和那黄白相间的建筑物所造就的绿色、空旷、静谧和洋气,宁静思远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时的南岗,沿着西大街向西满目都是这般境况,真是个读书的好地方。50年后的南岗,大体量的建筑群落和超越环境忍受力的建筑密度,大有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如今再也寻觅不到昔日的绿色与宁静了。
记得当年,从火车站乘有轨电车驰上南岗,所看到的第一个建筑就是高耸的喇嘛台,那是一个完全用圆木构筑的东正教堂,具有奇特而优美的建筑风格,这使它成了哈尔滨的象征。那些年,我们常常以它为背景拍照,雪景中的喇嘛台比夏日的更美。从学校到南岗的秋林公司,我每每走过它的侧畔,都会听到塔顶发出的优雅钟声,可惜喇嘛台毁于“文革”,再也无法恢复了。
齐虹桥是一座南岗通向道里的跨越铁路的大桥,桥体气势宏伟,高大宽阔,当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多次走过这座桥,多次在桥上看桥下火车编组的作业,望着那喷着汽、冒着烟、隆隆而过的机车组,体味到中长铁路重镇哈尔滨的繁忙。今天的齐虹桥,已经淹没在高楼林立的建筑群中,显得矮小而无足轻重,再难找到当年的感觉。
2001年9月,作为全国政协常委,我参加了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的陈锦华同志率领的“振兴东北大型装备业”考察团再次来到哈尔滨。住的是花园街五号,宾馆里的环境,多少让我回想起五十年代,整个南岗的优雅与憩静,以及读大学时的许多趣事。利用休息时间,我回到了母校,老同学郭庆吉教授陪我匆匆在学校走马观花了一番。临近中午,他问我想吃点什么,我不加思索地脱口就说:红肠、啤酒、赫列巴,这大概是五十年代的哈尔滨留给我最深的印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这三样吃食的偏好依然不减。其实,这三样东西全国各大城市都有卖,但我总觉得品不出哈尔滨的地道风味。因之,我每来哈市,必先满足口福,走时也必带着红肠和列巴,生啤是无法带的,否则我也会带一桶回去。
说到吃,哈尔滨还有一道菜肴不得不提,那就是“苏巴汤”。五十年代,中央大街上有一家西餐馆名气很大,我作为穷学生慕名而去品味,就座后,看看菜单,身上的钱只能要一份苏巴汤和几片列巴。不过吃得也很满足,于是就常去光顾,久而久之对苏巴汤就如今天的年轻人对麦当劳一样地喜好。花园街五号宾馆为我们安排了一次东北八大炖的午餐,其中有一道炖牛尾,在我品来那就是苏巴汤,只是换了个名字。这次考察,在东北走了好多个有大型装备业的城市,不少城市的餐桌上都有苏巴汤,可还是惟有哈尔滨的味道最地道。
在哈尔滨考察大型装备业,三大动力厂总是要去的,现时它们都成了集团公司。在哈电机,我们看到了正在为三峡工程左岸电站加工的8台70万千瓦的水轮发电机组,那是当时世界上最大容量的水轮发电机组。陈锦华副主席当时就讲,我国的现代化不能依靠进口来装备,得靠我们自己装备业的振兴来实现,三峡工程的发电机组的成功制造,说明我们的装备制造业有能力打造出中国的现代化。从五十年代到今天,哈尔滨一直都是国家大型装备业的重要基地,今天的哈尔滨就更加肩负着装备现代化的重任。
我们这个考察团的工作日程安排得很紧,根本没有重游哈尔滨的机会。好在有一天晚饭后,主人派车接我们先去看了索菲亚教堂,然后逛中央大街的步行街。五十年代,哈尔滨随处都是石头铺成的路面,印象中似乎还见到过欧式马车在石头路面上哒、哒、哒跑过的情景。据说,现在只有中央大街上这段步行街还保存着石头路面,算是对过去的记忆。当时正值盛夏时节,中央大街上人流如潮,霓虹灯和过分明亮的商业装饰灯,把街区照得格外耀眼,再加上多处商业演出的强分贝说唱声,给人的视觉和听觉都构成了威胁。这里人气虽旺,但不可久留,于是我尽量加快步履,向江边奔去。在外文书店对面的街区,能够看到露天啤酒排档里人们痛饮啤酒的壮观,这是哈尔滨最显著的特色,在这个城市里,似乎全市不分男女老少,人人都会喝啤酒,人人都爱喝啤酒……
中央大街的北端就是松花江的南岸,来到防洪纪念碑下,仰望当年抗洪战士的英姿,不由得想起1957年秋季全市人民抗洪抢险的情景。那一年松花江的水位比1932年淹没中央大街时的水位还高,全市人民苦苦奋战数十天,硬是把洪水挡住了。当时我参加抗洪的任务是,在王岗车站附近的土坡上取土装进草袋,等火车开来时,一个小班负责装一节车皮。不足30人的一个班,必须在45分钟内装满一个车皮,我们只能扛起装满土的草袋奔跑,那个劳动强度实在是太大了。但为了保卫哈尔滨,人人都在拼搏,当火车开走时,虽是气喘吁吁,汗珠滚滚,心里却异样地踏实,因为我们为抗洪尽了力。抗洪纪念碑周边罗马式的廊柱,在江与街之间形成了一组衔街吞江的艺术雕塑群落,与当年哈尔滨的建筑风格十分协调,也是哈尔滨的象征性建筑。
2007年8月,我带着一个学习考察团再度来到哈尔滨,热情的主人安排我们游览了太阳岛。上世纪八十年代,一曲《太阳岛上》曾风靡全国,我想往中的太阳岛,依旧是划着舢板船渡江而过的那个自然风光无限的太阳岛。现如今,我们是乘一辆中巴车过江的,太阳岛已经完全成为一个人工打造的现代化乐园,乘着电瓶游览车畅游太阳岛,全岛景色优美宜人,但却体味不到岛的概念。我只好对其解惑,早年的太阳岛,西边和东边都有江叉,江叉引江水向北流出数里后又东西相会,围成了大半个圆形的岛,宛若一轮太阳在松花江北岸将要升腾而起。1960年的夏天,我曾在太阳岛上的市干部疗养院小住月余,疗养期间曾多次环岛而行,对太阳岛的地形和周边的水域情况比较了解。现在的太阳岛,虽说美丽如画,但我更喜欢那个自然质朴得有点荒凉的太阳岛,人造的景观再好,也总是逊色于大自然的神韵之美。
半个世纪过去了,哈尔滨变得更加年轻美丽了,而我们这些五十年代的青年学子,都已经是七十有几的人了,就我而言,总是在怀旧中不断幻化出当年哈尔滨一幅幅美丽的图画,久久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