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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曾经是个兵

2009-12-17任建国

档案天地 2009年10期
关键词:蔚县游击队工伤

任建国

最近看了很多军旅作家创作的战争题材的文学作品,而尤其是看了作家邓一光的小说《父亲是个兵》以后,心生诸多感慨,就禁不住想起了我的父亲,因为我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也是一个兵。不过人家邓父是部队高干,他讲述的是一位高级指挥员一生中最最精彩的故事,而我的父亲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回乡复员军人,和人家没法比。可是再平凡的人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也会有几处闪亮的地方。记得一位哲人曾说过:每个人都是一部厚重的书。别看我的父亲普通平凡,可是常让我引以自豪的是父亲参军时那段既惊险又充满传奇色彩的经历。

父亲原名叫任铎,抗日战争打游击时化名为任万山,后来一直没有再改过名。父亲出生在塞外蔚县壶流河北岸一个农耕家庭,他8岁丧父,后来祖母改嫁,他在亲戚的帮助接济下自立门户,独立生活,好在有祖上留下的一点产业,才使他将苦日子维持下去。1938年的时候,父亲长成一个大小伙子。此时,日寇的铁蹄已踏进蔚县的山川土地,攻城占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没多久,晋察冀军区一分区在蔚县大南山建起抗日根据地,八路军游击队经常在夜间下山侦察敌情,袭击据点,骚扰敌人。由于父亲是独身一个,生活比较自由方便,游击队就经常在他家落脚、开会。虽然没文化的父亲当时并不懂得什么抗日救亡的大道理,可他想的是咱中国人怎么能受日本鬼子的欺侮、在中国的土地上咋能让外国鬼子横行霸道呢?所以他的家就成了南山游击队的联络站和堡垒户。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时间一长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后来,由于村里汉奸的告密,1939年腊月的一个傍晚,日本鬼子将父亲抓进西合营据点,在进行了一番毒打审问后,父亲始终承认只住过几个亲戚,不是八路军游击队。鬼子看没什么结果,就将半死的父亲关进一间冰冷的马棚里想将他冻死。所幸的是马棚里有一口铡草刀,半夜里父亲苏醒了过来,他用铡刀割断绳子从墙洞里钻了出来,连滚带爬地跑回村里,没敢直接回家,只好敲开一个好心大婶家的门,在大婶家养了几天伤后,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奔向蔚县大南山抗日根据地的岭南村,参加了晋察冀军区一分区邱(会魁)支队,于1940年初正式成为一名八路军战士。由于那时部队的枪支弹药很少,根本达不到人手一支,只有谁下山执行任务时才发一支枪或几颗手榴弹,这样不但影响战斗力,有时还因此造成人员伤亡。看到这种情况,几个月后父亲又只身潜回村里,将祖上留下的几间房屋和十几亩耕地及全部家什卖掉,用换来的四百多块银元通过熟人从敌伪人员手里买了一些枪支弹药后又上了南山。父亲这一去,家里的财产便一无所有了。当时村里的好心人曾力劝父亲,让他留一点家产,以备以后回来生活用,可父亲仍然一意孤行全卖了。他说:“咱生是八路人,死是八路鬼。再说了,天天打仗枪子儿又不长眼,说不定哪天眼一闭就死了,这样咱也没啥牵挂的了。所以,直到现在我们老家的一些老人们谈到父亲,还骂他是“败家子”。

父亲为人胆大心细,勇敢机灵,所以在战争年代他虽然受过几次伤,却没落下什么残疾。1953年的时候,部队进行裁员,已是连职干部的父亲虽然没在裁员之列,但他作出了一个令许多人不解的决定:复员回乡。战友们劝他留下来。父亲固执地说:咱没文化,现在不是打仗的时候了,光凭勇敢向前冲就行,咱还是回家种地吧。这样父亲于1953年复员回乡,此后当了多半生的农民。后来有人对父亲说:你这样多亏呀,那时把家产卖了,现在回来什么都没有了,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放着福不享硬要回来受罪。父亲却豁达开朗地说:那些死去的战友为国家把命都舍了,我能活着回来就挺好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父亲经过几年的艰辛努力,建立了我们这个家庭。父亲回村曾经当过几年生产队长,但是由于比较教条死板和认真,干什么事就像在部队的时候一样,钉是钉铆是铆,没有回旋的余地,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死相(蔚县方言)、不会干,为此还被人打过。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那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也就是“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的头一年(1965)秋天,一天下午割完高粱后,本来已经收工了,天也渐渐的黑下来,别人都回家了,一个社员因为给自家的兔子拔草就落在了后面,由于天黑不小心绊倒后被高粱茬子扎伤了眼睛,在家养了好长时间的伤,那时不劳动就没有工分,而且工分是与粮食挂钩的,于是那人就悄悄找到父亲,让父亲给他按工伤对待,这样就不会扣分扣粮了。而父亲却说:你受伤大伙是知道的,怎么能按工伤处理呢?再说我也不能拿集体的东西送人情呀。那人好说歹说父亲就是不给按工伤处理,于是那人怀恨在心,第二天早上领着他三个儿子来威胁父亲,并打了父亲一个耳光子,即使这样父亲仍然没有给他按工伤处理。事后有人对父亲说:你真是个死心眼,生产队的东西又不是你家的,你就不会送个人情?父亲说:生产队的东西是集体的,我不能拿大伙的东西为自己买好。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本本分分、一生行的正走的直的人。

父亲于2001年1月24日(农历正月初一)上午9时30分无疾而终,享年83岁。父亲这一生虽然没给我留下什么财产,但给了我健康的体魄,并教我学会做人的道理,这就足矣。这是我今生闯荡社会、自立自强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是的,在芸芸众生里,父亲犹如沧海一粟,可在我的世界里,父亲却是一本浩瀚的书,他虽然处在卑微的底层,却拥有最宽阔的胸怀,最高贵的灵魂。我永远钦敬父亲,怀念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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