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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两相忘于江湖(外一篇)

2009-12-14香小禅

传奇故事(上旬) 2009年10期
关键词:省局国税局局长

香小禅

她起初爱上他的时候,是爱他的执著。

本来追她的男生他不是最出色的,可是他坚持每天给她占一个座位,她来与不来,他都会早早地占下那个座位,靠窗的第三排,一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天空和绿色。

柳枝绿了时,她接受了他。

毕业时,她不愿意回家乡小城,说那里太闷了,还是外面的世界好、他就说,好吧。然后一起留了下来,北京很大,大到随时能淹没他和她。

他们租了一间地下室,把自己包装得很好的简历四处去发,不久,他去了中关村一家网络公司,而她工作没着落,今天给这家干明天给那家干,大学本科生到处都是,一个老总说,和蝗虫差不多了。

那时他们一天吃很少的东西。

早晨起来她做饭,简单的泡面,给他加上一个鸡蛋,因为他要去坐地铁上班。中午他的公司有午饭,她就随便吃点什么,晚饭是最隆重的,因为有了大段时间,虽然没有钱,可是她能把饭做得很香,冬天的时候,早早把小火炖上萝卜,耿建回来时,就能闻到香。

而他迫不及待做的事情不是吃饭,而是说,想我了吗?粘上她的身,她嚷着痒,两个人倒在那张二手床上,二百块钱买来的,吱吱地响着,无限的欢畅。

后来她终于找到工作,在一家钟表行做会计,老板喜欢看她,她总是装得极正统,当时男人看上她,就是冲着她那张脸。这些,她没有告诉他,怕他吃醋,这些天,他的脸色不好,回家也不拥抱她了。性事亦是少到一个月才有一两次,后来才知,他一个月没工作了,失业了,因为冷,每天花三块钱到地铁里取暖。

知道后她抱住他哭了。

他说,我想回老家看看,父母来电话说想我想得不行。

她没有说话,家里也催她回去,她的父母在小城中也算有权有势的人,给她安排一个好单位不成问题,一家银行正在招人,母亲让她回去面试。

好吧,她说,我也应该回家看看了。

那天他们早早睡了,她也知道,他回去不仅仅是看父母。如同她一样,他的父母也能给他找一个好单位。

过年后他们都拖了很久才回来,他带了很多板栗回来,是他家乡的特产,她吃着板栗,突然觉得离他已经很远了。

我怀孕了,她说。

早晨用试纸检查时,她发现了二条红线。

她以为他会高兴,但是他很紧张地问,不会吧?要不再去医院试试?

她有点失落,他请了一天假,陪她去医院,大夫说,没有怀孕。他松了一口气,几乎自言自语,我说呢。

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晚,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和远方一个朋友聊天,不知是男是女,她叫桃花一朵,她觉得应该是个女人。

她对桃花一朵说,如果你怀孕了怎么办?桃花一朵说,那就去结婚啊。

结婚?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她可以和他结婚了,只要有爱情。她不在乎是不是有房子有车的。

半夜,她推醒了他,我们结婚吧,他干净利落地给了她两个字:胡闹。

第二天,他们谁也没提结婚的事。他仍然去上班,这次换了个广告公司,而她也换了公司。钟表行的老板想吃她的豆腐,她很委婉地说,对不起。男人说,为什么?现在怎么还有你这种女人?她很受污辱地说,不是每个女人都可以随便的。

她是认真的,对这份感情,对这个人。

他的本命年,她亲手绣了一个肚兜给他,那是她家乡的风俗。可他竞然笑她土气,他越来越挑剔,说北京人不好,说公司里的同事全是小市民。总之,他的抱怨总比欢喜多。

不像她。看到春天来了就跑出去,摘几朵小花放在易拉罐改装的花瓶中。他慵懒地说,搞这些做什么?

春天没有过完,他又回了家。

她隐隐约约觉得,他不会回来了,甚至北京这些东西他都不要了。

果然。

他来了电话,说是生病了,要在家里休养一段。她急得要去看他,而他说,不必了,我父母不愿意见你。

为什么不愿意见她?我怎么了?她逼他说。他说了,我父母看不起未婚同居的女孩子,认为你靠不住,太风流。

她呆了。她风流?她只跟过他一个人,从始至终,而且那么爱他,多少苦也肯吃,多少罪也肯受,为什么他会这样呢?

他没有提出分手。但已经是分手的语气,她挂了电话,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全湿透了,北京这个夏天太热了。

后来,她打听过他,他的父母把他安排在了国税局,找了一个地税局的女孩子当媳妇,办了几十桌酒席,在当地颇为轰动。

真无聊,她想。

她也回了老家,没了他,北京城再繁华有什么用呢?不久,她也去了国税局,父母问她去哪里,她连犹豫都没有就说了国税局,果然去成了,虽然破费了不少,后来,她成绩优秀,通过考试到了省局,这于他而言,是一个震惊的消息,因为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她,居然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不久后她也结了婚,老公是省高检院的,一袁人才,三年之内买房子买车,同学聚会时,她开着宝马出现,光彩照人,身材比从前要曼妙十倍,妆化得很得体,此时,她已经是一个处的处长了。

此去经年,她和他,已经四年不见了。都已经快三十岁了,他一直不得志,据他们单位说。一直没提起来,连个科长都不是,妻子还红杏出墙,搞得满城风雨。他有了个女孩,孩子有点毛病,耳朵不好,四处去看病。

她以为自己会幸灾乐祸。但最后却是耿耿于怀。

接到他电话时。她正开省局工作会议,她出来接了电话。

请问是哪位?

是我,他说,好久不见。

是吴喜悦吗?是王力?她猜着。

你好呀,连我都听不出来了吗?她真的没有听出来,又猜了张三李四等人,一直到快猜烦了,她说,我还要开会,请问你是?

我是耿建。

她呆住了。他怎么可能是耿建,怎么可能啊?他的声音怎么这么沧桑啊?怎么听起来让人觉得好像四五十岁了呢?她曾发誓,无论他在天涯海角哪个地方,只要发出声音,她必然听得到,而此时她才明白,那些年轻时说过的誓言,只是誓言而已,与生活无关,与爱无关啊。

有事吗?她态度居然这样平和。

是这样,他说,我们局里要人事改革,你看,我都快三十了,还一点动静没有,听说你和我们局长关系不错……不要说了,她打断了他,她已经明白了,谢谢你相信我,我会尽力。

她挂断了手机,忽然觉得心头一阵难言的哽咽。

几天之后,在一个酒场上,她和那个局长打了招呼,局长说,是老同学吧?她开玩笑说,是老情人。

过了些日子,他果然提了起来,然后跑到省城谢她。

这是分别五年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他仍然带了好多板栗过来,她坐在他对面,安静地屹着,那天,她刻意穿了一条旧裙子,以免让他多疑,她现在的生活,要比他强得太多。

他胖了,眼袋有些垂下来,尴尬地笑着,点着一支软包中华烟。她想,他就是这么虚荣,大概只有这一包中华,然后出门拿出来抽吧。

谢谢你,小白。他突然叫她小白。

她的眼泪差点就出来了,那时她没工作。天天在家看动画片《蜡笔小新》,最喜欢里面的小狗叫小白,于是他就爱称她是小白,这个小白,已经多少年没有被叫起了。

叫我家菊吧。

她的真名,范家菊。很好听的名字,他没有叫过,不是小白,就是宝贝,要不就是家里的。

那天他们喝了很多酒,她跟着他去酒店,进了门,他就抱住了她,然后抵在她肩头哭了,哭得很伤心,像个孩子。

她麻木地站在那里,想,如果她还在北京漂着,如果她不是省局的领导,他会这样吗?

放下他的手,她倒了一杯水给他喝,他开始倾诉家里的不幸,老婆和人私通,女儿的耳朵看病花了很多钱,父母不知体谅自己,买房子欠了一屁股债,单位里局长是狗屁不懂还要治人,同事个个俗气得要命……一个小时,他总在抱怨,总在说别人的不是,她最后笑了,庆幸自己没有嫁给他,否则,这样的一个丈夫,真是让人感觉郁闷。

时间还早,她却要走了。外面已经在飘雪,有采买年货的人匆匆而过,远处有稀拉的炮声,快过年了,多好啊。

过年有什么好,他说,多麻烦啊,东家走西家串,一点意思都没有,我最烦过年了,还要给人送礼,对了,你过年给局长送礼吗?多大的礼份?……他自言自语地说着,没有注意到她已经离去,生活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动物,它可以蚕食掉很多美好的东西,那个在大二时给她写“今日楼头柳又青”的男子已经死了。

她想了,如果他还打电话给她,求她帮忙当官的话,她一定会拒绝。

她不能帮一个无聊的人继续他的无聊。

红色的靴子踩在雪上。“扑哧扑哧”的声音很寂寞,有卖糖葫芦的老人过来,她花两块钱买了一支,刚吃一粒,牙就酸倒了,然后,眼泪就下来了。

真酸啊,她想,在北京吃的时候没有这么酸啊,这个城市的糖葫芦,怎么会这么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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