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的层次

张 清

时间:开学不久。

地点:教师办公室。

人物:班主任、学生赛买提。

事件:地理课上,赛买提用借来的“好记星”(电子词典)看小说,被班主任当场收缴。

背景:赛买提,高二地理班新疆籍学生、班级电脑管理员、校义工队小队长。赛买提脑子不笨,好动、好讲话,乐于助人,但不能专心致志地学习,“坐不下来”,成绩较差。家庭经济状况较差,开学初曾申请学费减免。

开学伊始,我在班上已宣布过学校的规定:“学习时间用手机等电子产品玩游戏或进行其它娱乐,由班主任没收,周末交家长领回。第二次再没收,待期末才交还。新疆生违规,通知家长。”

下午收缴了“好记星”,赛买提几次意欲找我解释或检讨,我没有理会,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上晚修后,我示意他跟我到办公室,路上,我一直没有讲话,这种威压更重。以下是在办公室内的谈话。(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在办公,谈话全程双方音量不超过40分贝)

谈话实录:

师:说说看,怎么回事?

生:(不知道老师要怎么处理,嗫嚅……)

师(拿出“好记星”摆弄):看什么内容啊?

生:……一篇下载的小说。

师: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吧?

生:老师,我这个是借别人的。

师:别人是谁呀?

生:克里木江。

师:他怎么没看呢?

生:……

师:小说很好看吧?看了多少了?

生:我刚开始看。

师:在班主任的课上都敢看,看来这个小说写得不错呀!

生:老师,我以后不敢了。这个是借克里木江的……

(到目前为止,赛买提心中想的并不是自己的错误,只是想尽快将“好记星”拿回。为此,他似乎已作好这样的准备:老师批评轰炸——自己作检讨、写检查——老师批评结束,自己的检查通过后拿回好记星。开场以来,我始终不温不火,他显得有些急了。)

师:这个好记星是学习用品,你放心,我不会没收的。

生:……

师:我想知道的是,是什么力量让你能够用借来的电子词典,在班主任的课上,一开始上课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并且班主任走到身边了,你还浑然不觉!

生……

师:在你的心目中,学习,究竟摆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纪律,究竟摆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你个人的前途,究竟摆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生:……

师:你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生:比较差。

师:成绩比较差的同学,该怎样学习?

生:应该刻苦 。

师:你是怎么做的?

生:……

师:成绩不好本身并不是问题。你是少数民族,来自新疆偏远地区,基础不好,暂时成绩靠后没有人会责怪你。但来到“内高班”,将来的高考对你们所有的新疆学生都是一个标准,这时就没人理会你的基础了。为了将来的高考,基础差的同学应该奋起直追。内高班实行四年制,给了你们充足的追赶时间。问题在于,什么叫“赶”,怎样去“赶”,你说说看。

生:……

师:跑不快所以落后,努力缩短距离叫“赶”,又跑不快又要缩短距离,怎么才能做到?

生:笨鸟先飞……龟兔赛跑。

师:你有没有“先飞”?你在学习上是像乌龟一样不休不息还是像兔子一样睡大觉呢?这样能赶上谁呢?

生:老师,我错了。

师:那你说怎么办吧。

生:老师你说吧,我没意见。

师:你自己说。

生:我写检查。

(到此为止,赛买提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大概在想:这次谈话终于快结束了。只要能尽快将好记星拿回,还给克里木江,这件事就算了了,以后小心点就是。那边克里木江还紧着找我要呢。)

师:光写检查还不够,还得在班上公开检讨。

(保持静默是一种极大的威压。对赛买提来说,公开检讨是他没想到的,对好表现、好面子的他来说,这个份丢得太大了。一分钟后,这个帅小伙子的眼泪下来了。)

师:怎么,感觉有压力了?有负担了?

生:……

师:刚才说写检查,你还没什么感觉,要在班上公开检查,就觉得有些难堪了?

生:……

师:其实我找你来,并不是要专门批评你,只是对你目前的状况有些担心。你看你,人很聪明,对班级事务也很热心,工作做得也不错,还是校义工队的小队长,这些都值得充分肯定。但是你的学习成绩这一块怎么办呢?

师:我记得开学时你递过学费减免报告,看来你家的经济条件不算好。从偏远的农牧区来到深圳,你不仅承担着自己的前途,还负载着全家的希望。全家人都希望你在深圳这几年,通过努力学习能够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改变自己的人生,并通过你来改善家庭的经济状况和社会地位。是不是这样?

生:……(点点头)

师:如果让他们知道你在学校是这样学习的,他们会怎么想?

生:……(泪水止不住地流)

师: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将你这次的表现告诉你的家人。相反,我希望有机会能就你的成绩和进步向你父母报喜。

上课看小说,对你来说,只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你很聪明,但自制力不强,不容易管住自己。如果只是写一份检查,恐怕对你没有什么触动,对你以后学习习惯的养成没有什么好处,那你这次的错误就白犯了。为了让你从这次事件中吸取深刻的教训,所以要你在全班作公开检查。你理解不理解?

生:(抽噎)理解。

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生:……(止不住自己的泪水)

师:……

(至此,谈话的目的才算初步达到,事情的处理才算有点效果,对赛买提才有了一定的教育意义。)

师: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一说。

生:今后我一定好好学习,不再违犯纪律。还有,我已经不再适合担任班里的电脑管理员,让陈李炎干好吗?

师:开学以来,你做电脑管理员的工作做得不错,大家都很信任你,为什么要辞掉呢?上课看小说是一种错误,我们允许同学犯错误,只要改正错误,并从错误中吸取教训,就还是好学生。我和同学们决不会因为你作了一次公开检查,就改变对你的看法,就不再认同你了,这点你应该认识清楚。

生:老师,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改好的。

师:嗯。把这个(“好记星”)拿去,还给克里木江,以后还可以借来查英语,帮助学习,但不要再上课看小说了,也劝其他同学不要这样做,好不好?去吧,去上晚修。

(从此以后,真没再见赛买提犯类似错误,上课时,他劲头很足地听讲、回答问题。)

(作者单位:深圳市松岗中学)

责任编辑 邹韵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