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智慧的五个层面

王 蒙

在这里,我想讨论一个智慧的问题,谈谈我对智慧认识,可以说有五个方面,也是五个层次。

博闻强记

第一个层次,我们看到有一些非常智慧的人,他们博闻强记,学贯中西,他们有超人的语言和知识。像钱钟书先生,很年轻,就指着一个书架说这些书我都可以背下来。当年北京大学的辜鸿铭,他会的语言比钱先生还多,第一次见到胡适,说你干什么的?胡适说我教西洋哲学史。辜鸿铭说你会讲拉丁语吗?他说不会。辜鸿铭说不会拉丁语就敢讲西洋哲学史?

我们要想走向世界,语言的本事越大越好。语言是一把钥匙,可以进入别人的心灵,可以进入人生,可以走向世界。而博闻强记,就好比你有了一个超级数据库,有了信息量。

融汇贯通

第二层次,是融汇贯通,举一反三。有跨越学科、跨越古今的能力。如果第一个层次指的是知识、记忆力,第二个层次指的就是道理。你看着不相同的东西,却能找到某种道理,而且这些道理你能把它们连接起来。杨振宁先生在物理学上有很多贡献,但是他讲他一辈子有一个遗憾,就是没有把物理学的各种方程式里的美感表现出来。他说物理方程式越做越美,越做越漂亮,它能让你感觉这个世界美得不得了。他在物理学上就有这样强烈的审美感受。

体悟决策

第三个层次是一种了断、体悟和决策的能力。有些人,他有一种掌握全局和驾驭的能力,他有一种往前多看几步的能力。我原以为好的棋手可以看三步、四步、七步、八步,后来有朋友说要是七步、八步,报名参加象棋赛都根本进不去,下象棋的前四十步都不用想、不用看,能想到一百多步的人都有。我一听就知道我露怯了。

我碰到一些领导,有时候觉得领导不是特别谦虚,你给他汇报什么情况他也不认真听。但是确实也有这样的领导,你准备给他汇报半个小时,可他听你36秒钟,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你是什么人,就已经决定了给你办还是不办这个事。这是对大局、大问题的洞悉力、感觉。

立体思维

第四个层次,是立体思维和重新组合的能力。周谷城委员长是毛泽东的老师,也是教授。我曾听他说,他1949年从家乡来到北京看望毛泽东。当时毛泽东正处在胜利的喜悦中,毛泽东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太正确了。我们共产党失败多少次?现在就成功了嘛!周谷城说:主席,成功也是失败之母。毛主席说怎么讲?周谷城说,成功了容易骄傲,成功了会腐化,因此成功也是失败之母。毛泽东听了之后,一拍手:你讲得好、讲得对。

这就是一种组合,也是立体思维。老子就说过:美反而不美,善反而不善。一位女作家写过一篇文章《杨柏的污染》,说有个地区被错划的右派分子,200多人每天劳动,还唱着歌,表示要改造自己的思想,洗涤自己的灵魂,都挺高兴。这时候来了一个指标,说因为建国10周年,有10%的比例评出劳动好的就可以回家了。结果一下就乱套了,每个人都琢磨,论劳动我最好,但论发言小张比我好,要论靠近领导小李比我强。所以我只有把小张、小李干下去。这时候不正当竞争、不美好的事情就都出现了。所以很多东西只是表面看非常正面,老子就是看到了正面东西里有负面。如果我们立体思维,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你也会有新的发现。比如: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中国革命实际相结合,使中国革命的面貌为之一新。但我还可以说,马克思主义理论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也使马克思主义的面貌为之一新。很多东西本来就可以从左往右说,从右往左说的。

创造创新

第五个层次,是最高层次,就是创新。这是跟别人迥然不同的思维路数,当然这里有一个人的个性问题。同时,任何创造创新都离不开经验,离不开生活,因为生活本身就永远不会一样。越是有创新能力的人,他不但是一个好学、深思的人,而且是爱生活的人,对很多事情津津有味、兴趣盎然的人。

这五个层次,用电脑做比喻的话说:博闻强记和融会贯通,这两层可以说是数据库,数据的量越多越好。而第三、第四、第五层,就是充分利用你的电脑功能对数据进行完全不同的处理。所以对于创新,需要尊重每一个人的个性。创造创新,你还得有勇气,敢于承担风险,敢说和别人不一样的话,想和别人不一样的方案。我觉得,如果在这五个层次上有能耐,我们就有了内存非常大的数据库,而且也有了强大的功能键,就会用不同的方式处理信息数据,加上我们不断修正、改革、前进,那就是非常值得欣慰的了。管理

(本文根据“第18届中外管理官产学恳谈会”现场录音摘编而成,未经本人审阅。)

责任编辑:王 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