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灭

张正翠

1

“爸!爸!!爸!!!……”一阵撕心裂肺的凄惨的恸哭声划破寂静的高原上空,是那样的惊悸,那样的惶恐,那样的嘶哑,引来四面八方的围观者,像是突然之间从地底冒出来一样,有喜欢看热闹的青年动作迅速地飞奔着,有慎重的中年疾步小跑着,有蹒跚的老人也颤巍巍加快步伐……不一会儿,整个半明半暗的旮旯胡同之处就围满了好些好事人群。他们围拢来后就议论纷纷,众说纷纭,猜测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庆幸这个孩子只是受了恐吓,没受到什么伤害,安然无恙。大家都憎恨刚才那个行凶的蒙面人,怎么那样狠心,连一个小孩也要残害。可恶!

那个蒙面人在举起一把既不是菜刀,也不是匕首,而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水果刀,在小孩面前晃动时,不知什么原因犹豫了,踌躇了,凝滞了,是不是孩子稚嫩的双眼感化了蒙面人,还是蒙面人良心并没有泯灭……总之,蒙面人在举起水果刀后,并没有继续往下触到小孩的身体。也就在这时,小孩惊秫般的吼叫引来了四面八方的人群,于是蒙面人眼见人群的到来,便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无影无踪,留下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问长问短。年幼的小孩早被刚才刹那间的恐吓惊得六神无主,什么也说不出,以至后来他父亲急急火火大汗淋淋赶来时,连一句语无伦次的话也没有,只是一个劲的抱着他父亲,抽抽噎噎的嚎啕大哭。

当时,小孩的父亲母亲正在家里看电视,是新闻联播时间。突然听到有人打电话给他,说,游书记呀,你的小孩在胡同里差点被人杀了,快点过来!当时游书记听到这个骇人的消息时,脑袋迅速膨胀了,快要爆炸了,吓慌了,失措了。他挂了手机就立马冲出温暖的屋子,向阴惨惨的,下着细雨的街上跑去,向他儿子出事的地点跑去。见到儿子,细细的端详一番儿子,就像甄别一件古器一样。眼见儿子没伤着任何地方,吊在心里的石头才倏然落下,然后他迅速而又紧紧地久久地抱住儿子,唯恐被别人抱走一样。因为他就只有这个儿子,他非常疼爱,疼爱得胜过自己的生命。只听他急急巴巴地说,儿子,别怕,别怕,有爸爸;别怕,儿子,有爸爸……

2

高原的冬天,夜是那样长,雪是那样的大。只要一下雪,整个城市就白茫茫一片,好像把整个生灵都层层压在大雪之下,万簌寂静,无论远山还是近树都银装素裹。早起的行人咔嚓咔嚓地走在没过脚踝的雪之上,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像北极企鹅在雪地里摇摇晃晃走着。

这天清晨,吴芸背着一个棕色的打了个小蝴蝶结的皮包,穿着那件黑色的羊毛绒大衣,一头长长的披肩发今天盘了起来,显得更有些消瘦,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打在她苍白的脸上,时间一长,脸就冻得红扑扑的,女人那独特的成熟韵味又凸现出来了。一路上,她在想她的新工作该是怎样的安排呢?会不会被冷落呢?……

她原来是一名教师,由于近几年来,她的各类文章分别在省内外好些刊物发表,于是就在这个小城有了一些名气,人们称她为才女。这不,今年她所在的镇政府——平安镇,看上了她的文笔,于是就主动把她借调过政府去搞文职工作。

平安镇办公楼前停放着好几辆白色的微型车,也都铺上了一层积雪,真是白上加白,白透了。门口花园里的菊花早被秋霜冻死,几只枯枝无可奈何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只有墙角那棵梅花正红得似火,正向人昭示它顽强不屈的性格。大院内一个人影也没有,大约都缩在屋子里了吧,只见楼上窗子伸出的烟囱倒不时的冒出淡淡的青烟,证明确有人是在上班。花岗石铺的地面有些滑,再加上人来人往带来的雪水,尽管吴芸小心地走上台阶,但还是差点就滑了一跤。于是她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

来到三楼书记的办公室门前,吴芸在门口轻轻跺了跺脚,拍了拍身上,不让身上任何一处残留一点雪,以示她对书记的礼节和尊重,也显示她的文化素养。然后她又理了理被雪花吻湿的头发,做了几次深呼吸,等稍稍有一些镇静后,才“笃、笃、笃”不急不慢地,匀速地敲了三下书记的门。

请进。里面的人说道。

游书记,您好,吴芸说,我今天来报到。

哦,快,快,快请坐,我给你倒杯水。

书记,不,不用,我自己来倒就行了。说着就自己动手倒水,也给游书记斟满了杯子。吴芸显得有些紧张,毕竟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书记。

游书记看到吴芸的一言一行,很满意,说,小吴,你的情况我们都知道,昨天上午我们党委班子开了个党委会,专门讨论你的工作问题。鉴于你以前是学中文的,再加上你的文笔很好,大家都知道,你可是在县上都小有名气的才女哟,所以党委决定让你在党委办公室工作,发挥你的特长,你看好不好?没等吴芸回答,游书记继续说道,你先休息几天,下星期一来上班。

吴芸激动得连忙回答说谢谢书记,谢谢游书记……接着吴芸慌乱的说,游书记,我想明天就来上班,行吗?反正在家也是闲着,不如早点投入工作。

游书记一听,深思了一会,说,行,真是一位热爱工作,热爱事业的才女啊,我没看错,好,你明天就来上班。

吴芸顿时觉得眼前这位年轻、英俊、潇洒的游书记更是和蔼可亲,一股暖流在血脉里快速的跳动,游书记给吴芸留下了善解人意的,美好的第一印象。

回到了家时,吴芸手都被冻得通红,急忙把电炉插上,头发也被雪花全浸湿了,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弄不干,索性先洗个澡。

吴芸调好水温,打开浴霸,换了件粉红色迷尔睡衣,飘逸的头发瀑布般垂下,白皙的肌肤,丰盈的乳房,窈窕的身材,活脱就是一个绝顶的美人。要知道她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这样楚楚动人,虽没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美,但她还是算一个美人了,至少在这个县城还排得上首排。只见她温柔地爱抚着自己棉花似的乳房和泛着红晕的乳头,微闭着眼睛,任凭急促的呼吸一直延伸,好久好久已没有这种温馨而舒暖的感觉了,很惬意。她挤出些沐浴露,从脖颈一直到脚底,认认真真地抹了一遍,想彻彻底底地洗去过去残留在身体上的所有污垢,给自己一次脱胎换骨的机会。今天她的心情特别好。

外面的雪花渐渐地小了,还能朦胧地看到太阳圆圆的身影,吴芸心想,但愿明天能出太阳,有个好天气就会有个好心情,因为明天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今晚她睡得很早,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投入新的工作。她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尽快走出痛苦,摆脱窘境。她把平时最喜爱的印有太阳花的新被套翻了出来,平平整整地铺在床上,一点褶皱都没有。电热毯已经开了好久,热了很久,她脱了睡衣,一丝不挂地一下子钻进被窝,感觉好温暖,好温馨。

平日里,一闭上眼睛,丈夫肮脏恶心的面孔就出现在眼前,任随怎么也挥之不去,泪水也不知多少次打湿了衣枕。

今夜吴芸又失眠了,跟往常一样,翻来覆去都不能入睡,不过有点不一样的是她看见的不再是一个丑陋的脸孔,而是一个英俊潇洒富有男人魅力的脸孔。他就是游书记,他长得太像她大学时的初恋情人了。迷糊中,她脑海里又重现出与初恋的情人手挽手漫步在长堤边,柳树下,划着船儿游到了湖心,天边的最后一抹多情的余晖正斜射在她恬静的脸上,可爱极了。他不由自主地把她揽在怀里,情不自禁地给了她一个吻。她也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紧紧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想着想着她就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温柔的梦乡。

3

“我一生中最爱的人啊,我醒来梦中还是你的样子,可不可以再爱我一次,做一个幸福的女人。”一首《做你的爱人》的歌曲把吴芸从梦中唱醒。吴芸睁开还有些睡意的眼,雪白而纤细的手臂像一只低飞的海燕优美地伸了出来,用力地放松了一下,嘴角露出了惬意的笑容,看得出昨晚她睡得很香甜。

她的办公地点就在三楼游书记办公室右边的那间。她拿到钥匙打开了门,立即就有一股怪味扑鼻而来,她赶忙拉开窗子,让空气对流一下。天公作美,此时被雪水洗过的天空更蓝,更纯了。一轮红日已悄悄爬上山头,斜斜地照射着半个办公大楼。吴芸赶紧去女厕所拿来拖把认认真真的拖了几遍,用毛巾把桌子、电脑、报架都仔仔细细地抹了一遍。一些乱放的报纸、书籍也都理得整整齐齐。不愧是个精干的女人。整间屋子此时全被太阳光挤得满满的,暖洋洋的。吴芸伸了个懒腰,然后在高靠背的转椅上坐下,再来一个720°的转圈,真的开心极了!比天天面对一群叽叽喳喳的毛头小孩子,确实要好许多,舒心得多。随即她打开电脑,准备着开始一天的工作。

一会儿,游书记过来对吴芸说,你过我办公室来一下,有工作安排。吴芸看着游书记,高兴的回答,好的,好的。过去后,游书记说,小吴呀,快到年底了,你把办公室收集的各块材料汇总一下,写一个年终总结上报县委政府;二是月底要开一个一年一度的工作总结大会,你为我准备一个讲话稿。吴芸兴奋地连声答应说行行行,之后就回到自己办公室开始工作。

时间过得好快,从坐下去就没站起来过,一早上水都没喝上一口就到十二点了。吴芸站起身伸伸懒腰,拿起包包,挂在肩上,跟随其他的人就下班了。时间真的好混。

回到家,吴芸煮了五个糖水鸡蛋吃了,这段时间都没胃口,今天特别想吃,以往最多吃三个就不错了。吴芸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吴芸心里知道自已不能跟往日比了,更要努力地工作,后面的路还很长,毕竟自己才三十多岁。

第二天早上,吴芸早早的就来到了办公室,把材料交给书记,书记一看,眼角的几丝鱼尾纹也舒展开了,连连点头,说到,不错不错,我没看错人,是个人才。

4

游书记这段时间看上去特别快乐,嘴里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哼着吴芸唱过《西厢记》里的一段京剧,“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翔……”那是上次开年终总结会上吃饭后,集体活动时,吴芸唱的。她的声音婉转如流水,眼睛里透着哀愁,有一种强有力的诱惑吸引着大家……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呆了,震撼了。没想到吴芸不仅文笔好,而且歌声也优雅动听,好像是一个时光穿梭机,把在座各位带到元朝一个感人的故事的场景之中。大家不由得啧啧赞叹:美女矣,才女矣!游书记也就是那次起喜欢上了京剧。

当然,书记喜欢京剧,也主要是喜欢吴芸这个人,也因为喜欢这个人而喜欢京剧,这两者相互关联着,连襟着。于是书记常常借口加班呀,临时工作安排呀,等等,时时单独与吴芸在一起,有时晚上九十点钟了,突然一个电话给吴芸,命令的口吻说,有接待,必须参加,马上到。其实就约吴芸到歌厅呀,咖啡屋呀这些地方去唱歌跳舞,闲情。开始,吴芸以为是真的有什么接待,不懂内行,就风风火火赶去,可是到了之后才看见只有游书记一个人在,于是吴芸很纳闷,便问道:客人呢?书记笑嘻嘻的说,你不是客人?我请你出来耍耍嘛,别老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写呀画呀的,那样会迂腐的。吴芸没法,只好陪同书记唱歌,喝咖啡,听书记讲笑话,有荤段子,有素段子,什么都有,什么都讲。用书记的话来说,这叫调剂生活,滋润生活,情趣生活,生活多美好呀!吴芸无可奈何的常常这样陪着游书记醉酒灯绿,深夜才归。没办法呀,自己还是借用到镇政府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天下午,快到下班时间了,书记突然接到一个通知,说明天早上要他到县政府参加一个重要会议,要求把讲话稿制作成盘。但书记有个特点就是在电脑上打字还不是很熟练,又因为他有一手刚劲美丽的钢笔字,看上去比打印的要圆润而柔和得多。这又和她初恋的情人几多相似啊!没办法,这事肯定又落在了吴芸的身上。书记端着他的玻璃茶杯来到了吴芸的办公室,说,小吴,快来帮个忙,打个材料,我写你来打,你先把我写好的这两页打出来。好的,吴芸应了一声。书记拖了把椅子在吴芸的旁边坐下了。

同事们都下班走了,整间屋子再没人来打扰,只有书记手中的笔发出“沙沙沙”的写字声和吴芸“噼噼啪啪”轻轻敲打键盘的声音。

快到八点了,吴芸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脚,顺便接了一杯热水递给书记。书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你打完了吗?完了,吴芸回答说。书记说,我也快了,就只有一页了,肚子也饿疯了吧?不太饿,吴芸回答道。书记把最后一页讲稿递给吴芸,吴芸又娴熟地敲打着。一会儿,整个讲话稿都搞定了。

“走,吃饭去。”书记说。

“不用了,我还是回家吃。”吴芸答应着,然后背起包紧跟在书记后面,刚要开门时,书记突然一转身,吴芸整个身子不自觉的投在了书记怀里,书记伸出手便把吴芸紧紧抱住,一双含情脉脉的双眼盯着有些惊恐的吴芸,喘着粗气又柔声细语地说,我喜欢你,真的……吴芸被游书记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根本不敢抬头看看这个平日让她敬仰的书记,她想推开游书记,可怎么也推不开,反而被来自书记身上的强有磁力和无尽的力气紧紧拥抱着,而且力量是越来越大,越来越紧……搂得吴芸想喊喊不出,想挣挣不脱。游书记说,吴芸,我好想好想你,做梦都在想你,知道吗?有一次做梦都在喊你的名字,喊着喊着,都把我喊醒了……你知道你进政府来的原因吗?那是我顶着种种压力才把你调过来的,好难哟……那一次在你们学校开会,一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再加上你有一点点文才,所以我就借口把你调过来……听到书记语无伦次的话语,吴芸茫然了,想不到自己进政府并不是自己有多高多好的文才,而是游书记看中了自己……想到这里她身体不由得一个激灵,想挣脱游书记的怀抱,却怎么也挣不脱。这时游书记已不由得吴芸的挣扎和反抗了,便迅速而迅猛的撕下吴芸的衣服,裤子,按在那张平时自己休息的床上……吴芸的一切挣扎、反抗都是徒劳的,无用的,毕竟游书记是男人,有力气,又是书记呀。泪水顺着吴芸的眼角汩汩流淌,不知是委屈的泪水,还是感化的泪水,反正后来她也由不得自己而顺应了游书记。

5

一个周末的下午,大学时候的同学王艳,要请几个老同学吃饭,说是好久没聚在一起玩了。吴芸想,自从自己进了政府上班还真的很久没有联系她们了,同学之间应该经常联络,沟通呀!于是欣然答应与大伙聚一聚。

五点半左右,门“咚、咚、咚”地响了三声,吴芸问,“谁?”只听到对方蚊虫般小小声的应了一声:“是我”。吴芸以为是同学们来了,但到底是哪个老同学呢,她拿不准,一是声音小,听不清,二是有些同学很久没联系,也不能以声音确定是谁,于是她兴奋而又激动的蹦蹦跳跳起身去开门。当她把门只打开一点点时,门却被用力往里一推,猛的撞了她的头一下,当时就撞得火冒金星,于是她想发火,谁这样用力推门,一点礼貌都没有……开玩笑也不能这样开呀,我的头都被撞成小山了。可就在发怒的这一瞬间,只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出现在自己眼前,身后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出现在面前。吴芸一下惊呆了,幡然醒悟,今天遇到抢窃的歹徒了,完了……但潜意识的本能又让她觉得不能就这样轻易投降,要拼命反抗,不能轻易让歹徒得逞。于是她一边大声呼喊:救命!救命!!……一边使尽力气抵着门。而心虚的歹徒此时也拼命想推开门进来,就这样,短短几秒钟,力弱的吴芸怎能抵挡得住强壮的歹徒呢。一下子,歹徒就挤进来了,吴芸眼见歹徒进来,于是就想出去,不能留在家中,那样肯定会吃亏的。歹徒见吴芸想跑,就顺势揪住了吴芸的右手,吴芸一转身和歹徒面对面站在门口,左手紧紧地扒着靠门边的墙壁,死死抵抗着,抓着,不放,还用脚死死地蹬着下面的一寸高的门坎外边。歹徒的右手握着匕首,在吴芸的面前晃来晃去的,嘴里不停吼道:进来!别讲话!快进来!不进来我就砍下你的手……此刻,吴芸好想有人能听到她的喊声,好希望能听到楼下哪怕发出一点点声音,她就能获救了。然而她失望了,外面一点响动也没有;她绝望了,几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脚已经软了,都快撑不住了。可就在这时,做贼心虚的歹徒面对吴芸拼命的顽强抵抗,估计这次行窃不能得逞,于是就决定放弃了。但他又觉得这样轻易的放弃又有些不值得,很恼火,便在吴芸手上戳了一刀,然后使劲把吴芸一推,三步并作两步就蹿了下去,一溜烟跑了。与此同时,只听见“铛”的一声巨响,吴芸的头砸在了后面一根8厘米粗的钢管上了,昏了过去。

过了一阵子,吴芸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冰凉的地上,手也还在流血。于是她使出全身气力慌慌乱乱的摸出手机乱按了一通,拨出了一个电话,终于听见对方说“喂”的一声了,她急忙用微弱的声音说,“快来救我,我在家里。”

十来分钟后,游书记几乎和王艳他们同时赶到,看见吴芸的伤情,大家便急急火火把吴芸往医院送。

这以后,吴芸在家躺了半个多月。游书记也一有空,就买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来看吴芸,还亲自煮了什么鸡汤、鸭汤、鱼汤等等给吴芸吃,说是给吴芸补身子。吴芸也确实感动了,人家一个书记都这样放下架子,无微不至的关心自己,自己还有什么苛求呢?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活一生,不就是图要找一个疼自己爱自己的男人吗?其他又还有什么奢求呢?只要游书记真的对自己好,自己也可以把他作为今后人生的依托。过后,游书记还在全镇大会上表扬吴芸敢于同坏人坏事作斗争的精神,要求全镇职工都要向吴芸学习。吴芸更是感动不已,泪水都流了出来。

一次在家,吴芸喝着游书记煮的热气腾腾的一大碗银耳汤,兴奋极了,说还要还要……书记说再喝都快喝成大胖子了,不喝了。吴芸嘟囔着小嘴幸福的说,等我发胖了,你还要我吗?游书记取笑着说,要,我一辈子都要你。吴芸高兴的一下子在书记脸上亲了一口,乐咪咪地说,我现在就想要你,要你一辈子,我要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要让你一辈子都只想要我。游书记喃喃的说,爱你,爱你……就势把吴芸抱起丢在床上,迫不及待地解开了吴芸的衣裳。吴芸被他的激情泡得浑身酥软,整个人都溶化了。她完全溶化在幸福之中。

6

礼拜六是吴芸30岁生日,游书记早早的就来了。一个小蛋糕加30根蜡烛;一件淡紫色羊毛绒大衣加一块围巾;一只乌骨鸡加只甲鱼。30个春秋,三样特别的礼物,真是别出心裁,用心良苦。他点燃30根小蜡烛,虔诚地说,但愿这30根红红的蜡烛能为你一路照亮,伴你一生。来,许个美丽的心愿吧。吴芸走过去依偎着他,闭上眼睛,双手合拢,欣慰地在心里许了个决定她一生的心愿——她要嫁给游书记。此刻的她对未来憧憬着无限的光明。

深夜时分,游书记说他走了。吴芸说不可以留下吗?游书记说,不行,她一个人在家。

你走了我不也是一个人吗?

不一样,你与她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你不是说爱我吗?要娶我吗?要和我厮守终生吗?曾经的诺言,你忘记了?

不要说这些了,不要生气,好好休息,下次陪你。

不,我要说,你爱我,你就留下,你就娶我。我真的爱你,把一生都托付给你……

然而游书记并没有听完吴芸的话就走出了吴芸的屋子,“砰”的一声关门就走了。留下吴芸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躺在床上,空空的,冷冷的,忧伤而又凄迷,心中无限的惆怅,寒伧,失落,迷惘,这个男人他真的靠得住吗?他真会娶自己吗?一连串的责问,不由得叩开吴芸的思绪,慢慢地牵引到了难忘的大学时代,也想起了她大学时的恋人。那是她生命里一个最重要的男人。他是一个英俊潇洒,又才华横溢的男人。自己爱他,他也一样的爱自己,可最终分道扬镳,还是没走到一起,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止千万遍的质问自己,质问苍天,这是为什么?

7

他叫孙骏,重庆人,和吴芸同是省城一所师范大学的同班同学。孙骏父亲当时是省城所在地的一个市的文联主席,母亲是小学老师。家庭条件很好,受家庭的熏陶,孙骏从小就喜欢琴棋书画,又特别爱好篮球和文学。

刚进学校不久,学校举办一次晚会,说是为了迎接新同学,取名为迎新晚会。吴芸被推荐做女主持人,因为吴芸的普通话很流利,又是本系最漂亮的女生,加之身材又好,不说是校花,系花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而孙骏是班长,人也帅,理所当然被选作男主持人。就是那晚以后,他们的距离就走近了,关系也更密切了。他不仅写字很漂亮,还能写很多种字体,什么草书,篆体,隶书等等。因此吴芸很崇拜他,时时叫他写几个字给自己,她拿来当字帖临摹,同时还经常讨论文学方面的知识。对于这样的美女求教,孙骏是求之不得,怎能会拒绝呢?每次他都尽全力帮助。吴芸是一个很有悟性的女孩。一段时间后,吴芸的文学就发生了质的飞跃,有好几首诗歌,好几篇散文都发在了他们学校自己创办的刊物上。孙骏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有上进心的女生。同学们约着出去玩,他都会带上吴芸,吴芸成了他们宿舍的常客。最后,他们俩不知不觉就恋爱上了。

省城的夏天非常炎热,于是他们俩就常到沙滩边沐浴在海风里,静静的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与河风的清凉。良久,吴芸不由得把头轻轻的靠在了孙骏的肩上,躺在孙骏怀里。孙骏也深情看着吴芸,久久地,久久地,情感就像闸门一样打开,两人的嘴唇紧紧粘在了一起,像冰遇到了火,溶化了。就在那一夜,吴芸把她少女的贞操献给了自己最爱的人。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最后一学期毕业时,一场意想不到的学潮运动波及到了学校,全国形势一片严峻。但不久又平息下来了,校园也恢复了以往正常的秩序。由于这次学潮,本来有希望留校的吴芸也泡汤了,说是哪里来的就回到哪里。

8

分配通知书下来了,孙骏被留在了省城,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吴芸回到了她所在的故乡,又分在了离城有30多公里的一个偏远的乡镇上的中学教书。

于是,痛苦的吴芸沮丧之后就拼命的工作,忘却所有,立志通过学习提高自己的能力与水平,好早日调到省城,与男朋友相依相伴。每天上完课,她不是与同事打麻将消遣,四处闲逛,而是有空就看书,然后进行创作,还有就是想尽量忘掉两地相思带来的惆怅。开始孙骏还常常与她通信,可时间久了,情书渐渐少了,直至最后是音讯渺无,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去向。后来听同学说他结婚了,和一个与他同在省城的女人结婚。致命的打击,使她整整萎靡不振一年多。

后来,她也就认识了他们学校的校长,叫刘也。对于爱,她也没有什么苛求了,有着中国农村广大妇女相同的认识,生活是过日子,是柴米油盐相伴,高于这些的不是她们所谈论的,也是谈论不清的。只有柴米油盐才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摸得着,看得见的。他们很谈得来,于是第二年元旦他们就结了婚。可新婚之夜,当丈夫发现她不再是处女之时狠狠的扇了她一个耳光,然后胡乱穿起衣服跑出了新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在他之前失去贞操,怪她吗?难道在他之前就不可能遇到相爱的吗?他真有点倔强和偏见,也是中国男人根深蒂固的观念,认为只有得到女人的贞操才是完美,才是好女人,否则就认为女人不守妇道,一切都是空谈。

那晚他们就没有同房,而是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守在家中,冷冷的坐了一夜,泪流了一夜。她和丈夫之间的隔阂与伤疤,从此永远也就无法弥合。

从那后,她丈夫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以前的甜言蜜语没有了,以前的刻苦上进没有了,也很少回家了,整天只知道喝酒,有时也醉如烂泥,对家里的事,和对她的事是漠不关心了。

家庭的矛盾,给吴芸转化的是工作上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认真教书,刻苦地学习,专心写作,两三年就在本县都小有名气了。

一天,镇上分管教育的副镇长把吴芸叫到了他办公室,先倒了杯水给她,然后很婉转的跟她说,小吴,顿了顿又说,有件事说了,你一定要挺住?吴芸很迷惑的望着副镇长说,镇长,我会的,有什么事,说吧。副镇长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丈夫——他——犯法了——

什么?!犯法了?犯哪样的法,他不是教书教得好好的吗?

是这样的,刚才公安机关打电话来说你丈夫强奸学生……

吴芸一听,顿感头晕目眩,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傻呆呆的看着副镇长好半天。副镇长赶忙叫其他人来安慰吴芸,怕吴芸出事。

吴芸头都快爆炸了,她怎么也不相信平时憨厚的丈夫,默默无言的丈夫,一个为人之师,一校之长的丈夫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没有人性的事。头脑里就像有魔鬼似的缠着她,也像一个吸血鬼似的要疯狂的吸干她的血液,更像十万只虫子占满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在一点一点地咀嚼。她困惑了,无力了。

吴芸闭上眼,一会儿看见的是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那样纯真,那么无知,那样年幼;一会儿看见的是一群伤心欲绝的母亲,那样憔悴,那么绝望,那么悲惨;一会儿看见的是自己卑鄙丑陋的丈夫,那样凶残,那么恶心,那么下流。

吴芸想起了结婚那晚,他的痛苦,自己的愧疚。心想,是不是就是为了自己不是处女之身,丈夫才一蹶不振呢?要是自己在结婚之夜还是个处女之身,要是没有那段情感的过去,或许丈夫就不至于成为今天这样子,是自己造的孽,是自己害了他呀,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啊!她不能原谅自己,自己罪孽深重,自己才该下地狱,恍惚中,看见了阎王带着几个手下来捉拿她了,她一点也不畏惧。

9

忙忙碌碌又一年,书记对镇里的工作也很满意,就高兴的对大家说,同志们,辛苦了,我们党委开会决定带你们出去考察考察。地点是北京,分两批去。第一批本星期五走,时间是十五天。第一批回来后第二批再去。现在的什么考察哟,其实就是花公家的钱出去旅游。

吴芸是第一批去的,头天晚上,游书记来到吴芸那里,叹一口气说,要十多天才能见面,难熬哟。今晚我不回去了,好好地陪你一晚。吴芸激动的紧紧抱着游书记,觉得有人疼爱的感觉真的幸福。她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没错,她明白他是不会离婚的,她也不让他为难,就这样相守也就心满意足了。

出去旅游,大家都感到很疲惫,但时间还是过得很快,转眼整个行程提前一天结束了。她为游书记买了一件羊皮夹克,一条皮库,一双老人头皮鞋,一双羊毛袜,一条乳白色围巾。她想给他从头换到脚,让他真实的当一回新郎,自己也想当回新娘。因为她确实爱他。

下了火车,吴芸马不停蹄的回家,想回家后立即打电话给他,让他过来,给他一个惊喜,与自己分享旅途的幸福。还在楼下,吴芸就看见自己家的灯是亮着的,心想莫非他猜到自己今天会回来,先在家等她了。心里喜悦道:“知我者,他也。”

吴芸也不敲门,拿出钥匙,轻轻的开了门,把包放在地上,蹑手蹑脚地推开卧室的门,果然,有人在睡觉,于是她想拉开被子吓吓他……结果,被子拉开了,看到的是两个赤裸裸的躯体还在迷迷糊糊紧紧抱着,吴芸吓呆了——眼睛直直的傻傻的,她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仿佛地球停止了运转,生命停止了呼吸,她是那样迷惘和愤怒。同时,那两个人——一个是办公室的女人,叫陈亚菲,才刚从大学分来的,另一个当然就是游书记了。他们俩看见吴芸突然站在面前,感到很意外,是没有预料到的。于是双双都傻呆了,惊愕了,慌张了,然后是惊惊慌慌战战兢兢瑟瑟抖抖的拿衣服穿上。那个女人慌乱的穿上衣服就惊惊惶惶的急匆匆的,话也没有一句就逃走了。游书记等那个女人走后,也穿好衣服,起身走到吴芸身边,表现出万分悲痛,万分无奈的表情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都是她勾引我的……说着就想过来抱吴芸,以求吴芸的谅解。手刚触摸到吴芸的手,吴芸扬起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拉起他的手又咬又是掐的。他极力辩解说,你听我说,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我们仅仅是逢场作戏,我爱的是你,是你,你才是我的最爱。吴芸使出全身力气,把他推到门口,拉开门,说,滚,你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你混蛋,你无耻,你流氓。滚,快滚……

游书记被激怒了,把门关上,把吴芸拖来丢在床上,打了吴芸一耳光,还踢了一脚,恶狠狠的说,你凶什么凶,你以为你是谁,你不就是个强奸犯的女人吗?老公被枪毙,你是被人嫌,被人唾,没人要的人渣……只有我这种男人才把你当宝,你以为男人都想要你,你也不好好撒滩尿照照你什么嘴脸,简直就是一堆破烂而已……

吴芸闭着眼睛,任泪水“哗哗”直流,她使劲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血都流了出来,脸色一点血色都没有,白得就像死人的脸,很是可怕。这就是他平日里长挂嘴边说爱她的人,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魔鬼,变成了无赖,变得如此下流。

她不想回家了,那已经不是家了,那是一个龌龊的地方,肮脏的地方。她想走得远远的,走到哪都行,就是不想回到这里。她想起了远方的初恋情人,她又恨她的丈夫,为什么要去做那种猪狗不如的事情,她更恨他,为什么要骗她,玩弄她。她恨周围的一切,她更恨她自己,恨不得砍自己一刀,也不解心头之恨。

10

有人为吴芸介绍了一个男朋友,那人叫王平,是在化工厂上班的,技师。今年35岁,人很腼腆,话很少,挺本分的,工作也踏踏实实的。于是他们就见了面,双方都满意。

婚礼定在11月11日。那天,天空中一直飘舞着毛毛细雨,淅淅沥沥的,这几天都是这样,雨,一直下个不停。一种不祥的阴影笼罩在吴芸的心上,但她说不清,道不明,也总觉得心里闷慌慌的,感觉要出事。

新房是在男方家里,房间布置得很上档次。吴芸穿着一件粉红丝绸旗袍,高高的发髻更衬托起她颈脖的修长。她想从今天开始,重新走上新的生活。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婚礼这天,王平的母亲从乡下赶到城里,来到婚礼场上大哭大闹,说是不许她儿子和吴芸结婚,说吴芸是强奸犯的老婆,老公是被枪毙的,而且还长期与某个人有情感瓜葛,坚决不让他儿子结婚。

这一切,原来是有人打电话告诉了老太太,让老太太务必前来阻止这场婚姻,晚了,后悔就迟了。于是老太太风尘仆仆赶来了,也阻挡了这场不知是该还是不该,是良缘还是苦酒的婚姻。

吴芸再一次对生活的希望破灭了,就像秋天飘落下的秋叶,飘飘落落,无处着身。

吴芸把胸前的花一把扯了,哭着跑回了家里。心犹如万箭戳穿,支离破碎了。发狂的望天大声长吼,苍天啊,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她知道这一切是谁在捣鬼了。

晚上,游书记的电话来了,说,喂,你在哪里?我在家里,你来吧。吴芸无力的答道。不一会儿游书记来了,吴芸乞求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做了什么?

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为什么打那个电话?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你不娶我,又阻止我结婚,你到底要干什么?

游书记厚颜无耻地说,都是因为我爱你,我不想让别人占有你,你是属于我的,只有你才让我觉得我是个真正的男人,你是我玩过的女人中最好玩的一个。

玩!我是你发情的工具吗?

别说那么难听的话了,游书记有些不耐烦的说,总之,我说你不准结婚,你就不准结婚,你敢结婚,我就敢毁灭你。

你无耻,你下流!

我是无耻,我是下流,怎样?我可以把你调到政府,就可以调出政府。

随便,我依然可以教书。

没那么便宜,我可以把你再调得远远的……

流氓,无耻之徒……

哈哈哈……书记仰天长笑,我说对了吧?我就是流氓怎样?说到你心头之痛了吧?你是我手中的鱼,我想怎样就怎样,孙悟空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还是翻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的。你,是玩不过我的,因为我手中有权,懂吗?说着,又要来脱吴芸的衣服,吴芸想躲开,游书记就更疯狂了,一边把她按在床上,一边解她的衣服,吴芸拼命的反抗,衣服都被撕破了,此时的游书记就像一只咆哮的饿慌了的老虎,暴露出他原始的兽性。吴芸此时被折腾得有气无力了,便不再反抗,任凭这畜生,这野兽,这披着人皮的禽兽玩弄。而游书记一边残暴的蹂躏一边还狰狞着可怕的面孔嚷道,哈哈哈,你丈夫强奸学生,我强奸他的老婆,哈哈哈,真有意思。魔音在狭小的房间弥漫着,扩展着。吴芸泪流满面的紧闭着眼睛,对着这个比强奸犯还强奸犯的男人,无比憎恨,她真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剁成肉酱,她要让他死,让他死得很难看,不,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怎样才能达到呢?于是想到了极端的方式,杀他的儿子。

11

吴芸仓仓惶惶地逃离现场,跌跌撞撞地跑回家,颤颤抖抖地打开门,惊魂没定,一屁股瘫软坐在沙发上。刚才险恐的画面尚留心间,久久不能平静,就像有十五只水桶挂在心上——七上八下的,也不停地喘着粗气,腿也酸软无力,眼前老是浮现出一张惊恐得可怕的小脸,凄惶的,无辜的,悲壮的,渴求的瞅着自己。很久很久,她才把还戴在脸上的蒙面罩抓下来,扔在地上的,无暇过问,死鱼般的眼睛黯淡的盯着煞白的墙壁……

吴芸环视着满屋子的电视、沙发、电灯……犹如一个个活生生的精灵在眼前晃动,天旋地转,渐渐地又汇合成了他的丈夫,是丈夫在向她招手,忽儿又是初恋的情人,孙骏,他在微笑着看着自己。她眼睛湿润了,迷茫了,黯然了,绝望了……理想也破灭了,是对生活的破灭,对希望的破灭,对人生的破灭。她掏出手机写了个短信:永别了。但不知该给谁发出,就这样停留在手机上,然后,她拿出削苹果的水果刀在她左手的动脉血管处划了一刀,然后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

【责任编辑 赵清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