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礼，母亲！

罗永常

这个故事发生在汶川大地震的第二天。

时间就是生命!我随大部队一路长跑,直奔地震重灾区。当我们赶到北川县城,见一座古韵悠悠的县城已被夷为平地,一片废墟,惨不忍睹。我们来不及流泪,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感叹,马上以班排为单位,分散到各个坍塌的楼房,紧急搜索,抢救幸存者。

倏地,不知从何处跑来一条狮子狗,对着我们呜呜地低吼。它眼角有泪,似人呜咽。见我们不明白它的意思,竟然跑上前来,咬住了我的裤腿,就往外拽。这是一条义犬,通人性,而且很聪明,我和三十多名战士混杂在一起刨废墟,它却谁都不咬,独独咬住了我这个排长。因在我当兵之初曾训过两年军犬,所以略知“狗意”。知道它是跑来叫我们去救助它的主人,于是,我朝大伙一挥手:“跟我上!”

狮毛狗把我们带到一幢坍塌的小楼前,打住前脚,对着废墟汪汪直叫。我明白了,蹲下身子,朝废墟——断裂的水泥板和碎石留下的缝隙搜索。突地,眼前一亮:里面似乎有一个妇女趴着!我急忙呼叫,她却没有回应。

我的心一下缩紧了。由于废墟上压了许多层的水泥板块,加上碎石砖头搅和在一起,还有不少残留的钢筋,情况十分复杂。如果大家一起动手挖掘,担心会造成新的倒塌和掩埋。于是,在确定被掩埋妇女的方位后,决定挖掘一个洞,一步一步地接近她……

我们先用切割机切断了那些纠缠不清的钢筋,再轮番凿洞,两名战士一班,其余的人一字排开,一桶一桶地往外传递碎渣,小心翼翼地将洞向里延伸:一厘米、十厘米、半米、一米……经过我们两个多小时的挖掘,终于可以看清她了,发现她的形体非常特别:她双膝跪地,整个上身向前匍匐着,双手扶地撑着身体,很像跪拜的姿势。她的背上压了不少碎石……

我大声呼叫:“大嫂!大嫂!……”〔因她血肉模糊,此时我无法分辨出她的实际年龄〕她仍没有回应。

我匍匐爬进洞,临近,用手一摸,我的天,她全身冰凉僵硬!因为这时的北川县城,还有很多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生命等待着我们去援救,所以在确认她死亡后,我便率领战友火速撤离废墟,向另一处废墟转移。可是,我们还没走多远,那条狮子狗又追了上来,伸着脖子,对着我呜呜直叫——瞧它那凄切的样子,仿佛是在央求我们不要放弃它的主人!

我心里一咯噔,马上返回废墟。三班长黄亮似乎明白了我的心思,抢先匍匐爬进洞里,用手在那妇女身下来回摸索,突然惊叫起来:“排长,有个孩子,还活着呢!”

“黄亮,快快快,快把孩子救出来!”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她之所以成跪拜姿势跪在地上,是她用自己羸弱的身躯拼死保护怀中的孩子,怎不令人扼腕动容!

黄亮双手托着小被裹,好不容易爬到洞口。当我接过孩子一看,还是个带把的咧,大概三四个月大,他躺在一条红底黄花的小被子里,因为有母亲身体的庇护,孩子竟然毫发未伤,还静静地安睡着!当我把小孩递给赶来的伍军医时,冷不防,从被褥里掉下一部手机。我拾起一摁键,屏幕上立时现出一条写好了的短信:

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记住:妈妈永远爱你。

我看完短信,心如海潮涌起,泪水一下模糊了我的视线。

继而,这部凝聚着伟大母爱的手机,在战友们手中传递着,每个看到短信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蓦地,我和我的战友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右臂,向这位伟大的母亲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