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彼嘒的诗
2009-12-08张彼嘒
张彼嘒
旅馆房间
女人中途就乖乖坐了下来
伸出手捋头发
看上去像在织一条随便什么的裙子
然后头发一长,只听哗的一声
她就把碧玉香帘般的蓬发搭在肩头
空露出一张转动的脸。
她的眼在滴滴答答地响着
嗯 工装裤被扔在哪儿?
也许她光溜溜的身体今天显得极为自然
但还不是重点,
铁皮箱上有一张捧开书的一页,
所以她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缩成一团。
随着阅读的行进,
女人小巧极了
房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空旷孤寂,
女人错纱,综线,挈花
头发长成夏夜的密林和湿地,
她抱着腿待在一颗黄琥珀里
有一刹那的厚实。
她坚硬如核,
却更像是成了一滴泪。
在夏夜打开窗子,
天空像蓝宝石一样晶莹
所有人酣睡都吐出浑浊的谜团
她该,孤苦伶仃吧
就随手把自己擦抹在平原的绿阴里。
那些头发越长越长,
也许亲近倒成了冒犯
那个世界在越来越大。
节选自一位女读者写长信的
生活画面
1
黄铜镜挂得满街都是
桂枝上还有些。
爬出去的如果是封皮
再翻开第一页
她一定在咣咣响昏暗的镜面反射中
独坐邮筒
小心地剔除橘皮。
2
被阅读的我也是窃书贼
从敞开的窗向外走
你在手中掰开的不过
是长绿霉的妆台,
就好比一只瓮
盛满酱油的色彩。
先是和水仙花梗混杂的我,狙击手
从橘色桥墩站起来了。
而光的袖箭与骗术,
让你对我一见钟情
以便火势拎动
软膝夹持的铅笔。
3
她拨动反光镜,翠玉算盘
她清晰地看见自己在一个人走
喏,爱情故事都写好了
只等创作高峰和摆上书架。
她侧腰,提起裙裾
一道清冷月光闪出——
主人公在她骰子的体内
水银般来回走。
就好像无数个她站在镜中
不得已她再次翻身上邮筒。
4
翻开第一页
他看见她时微微低头。
接下来
她会阅读他的脖颈吗?
便看见海水
来自于她的浅滩
杜兰香气飘着。
就一口气
把所有的故事写完了
这样
就好像,她一辈子生活在镜中
那些黄铜镜
照着她。
这一天,女读者走来走去
一个人创作了许多节奏
阅读动作仿佛入室抢劫
主人公的墨水瓶,
然而不管她坐在邮筒盖上怎么怎么写
一个负笈的男人
冷漠地走过街巷。
情人
仿佛来自两个古老氏族
——她把柔软的肢体搭在他的腰间
像黄昏归来牲口棚前的小马驹
而他,红霞里的金麦秆;
仿佛来自两个古老氏族
我们都在磨水晶透镜
还有河里积木般漂游的楔形文字
哦 你从平原上走来
在那儿云层厚得像糕点
而我当时蹲在黑夜的河汊后
脊骨滚烫滚烫。
真实情景应该是
——这是我早上起来发现的
我们从一张桌子上站起
总是走过去
靠着同一扇窗。
也许我们还在翻阅不同书籍
但这能表明什么
虽然你我大汗淋漓
比画着窗外高悬的水泥公路
哦 我们那时候磨水晶透镜
遥遥相隔的身体啊
现在就要紧紧地抱在一起
现在就要——
像夏天的清晨
我们遥遥相隔想象的那样。
像上帝让我们相遇那样;
我们深情对视,像是落入一场梦。
而最终视界落入了浓雾
金黄的大地爬满刺猬
它们在筑起树篱
——你是谁是谁
又在说什么说些什么
情人都还没有做好爱世界的准备。
希望在持续被击毁
树洞里的枪口对着我们
我长到这么大
可以来到一个地方
可以是一场战争,可以是暴政
可以无人诉说颠沛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