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疗法: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2009-12-07于静宇
于静宇
要不要告诉他真实病情
主持人很多时候,一个人得了癌症,他的家人和医生往往是千方百计地隐瞒。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何教授众所周知,许多肿瘤患者之所以难以康复,很大程度缘自错误的“癌症等于死亡”观念以及因此而导致的心理恐惧、抑郁、悲哀或焦虑等。如何缓解或改善肿瘤患者的不良情绪状态,就成了横亘在人们面前颇难克服的障碍。
有关医学调查表明,癌症患者中约有66%患抑郁症,10%患精神衰弱症,8%患强迫症。所以肿瘤患者常出现抑郁、焦虑、精神错乱、厌食症、疼痛、恶心、呕吐等问题。其中,抑郁症和焦虑症发病率最高。据统计,因精神崩溃导致1/4的癌症患者治疗后转移复发。
早期,人们采取了回避方法,隐瞒、虚报病情,尽可能让当事人不知晓,美其名曰保密性(保护性)医疗。然而,多数情况下,纸终究包不住火的,面对残酷且几乎无休止的放化疗,大多数人很快就明白了一切。于是乎,我们强调,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方式,告知(当事人)适当的部分。这较之直截了当地和盘托出或一味隐瞒,是一种进步,但这并不能解决癌症患者真正的心理情结。
主持人以适当方式告诉他以后,还要做什么工作呢?
何教授由于对心身医学感兴趣,我早年的研究生论文,写的就是心身医学。因此,80年代末以来,我也试图借助心身医学或心理疏导等的方式方法,开导患者,疏解其情结,转移其注意焦点,不能说没有效果。但面对日益增多的患者求治,这显然是事倍功半!这次说得好好的,回去以后,又摆脱不了“癌魔”的阴影,复归于旧。为此,很长一段时间我曾为此十分苦恼,意识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却找不到破解的钥匙。
有一次,一位患者的话,深深触动了我。那是90年代初,一位中年乳腺癌患者,情绪太低落了。每次复诊,我都苦口婆心地劝她,又给她举了很多例证,又给她看了不少资料。最后,有一次,她告诉我:“教授,我不是不相信您,您说的话我全信,但又有什么用呢?您是医生,您没生病:您在岸上,我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我一回到家,我想到自己的病,我没法摆脱。除非您让我看到活生生康复了的实例,让我浮起这些阴影时就可以和她们电话聊聊。”是啊!心理学研究表明:人们在落难的时候,最希望得到的帮助不是其他,而是曾经有过与他们同样经历,却已走出了苦海的人的指点和帮助。那时,我已有患者群了,有的康复了多年,为什么不可以借助他们,以一种特定形式,让他们相互开导,相互帮助呢?心理学不是有集体治疗模式吗?
圆桌诊疗——消解心理障碍的“佳径”
主持人是不是要组成一个“场”,气功练习中经常有这种方式。
何教授你的想象力很丰富。这主要还是从心身医学治疗的角度考虑的,我们称之为“圆桌诊疗”。
有了这个方案后,很快,我便付诸实施。所有求治者,围着大圆桌排排坐,我挨次问诊,解答、指导,圆桌中谁都可以提问,相互间也可窃窃私语、相互交流。这一形式还真管用,因为我的患者中,80%~90%是老患者,其中50%~60%是康复了3~5年的,活得挺不错的。还没等到看病,新患者就会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老患者的心理指导。“您这病不用担心,我来的时候比您更糟,比您更灰心。”“一段时间治疗下来,您看,我不是恢复得很好吗?”“我已经5年了。”“我已经8年了。”而且,10多年的“圆桌诊疗”,我们患者中相互间还交上了许多对好朋友,相互鼓励、相互倾诉、相互支持。圆桌,成了一个特殊的学校。有不少患友这样和我说,2~3周来坐一坐,相互聊一聊,改改方,回去心情就好多了,至少能心理坦荡10多日。
圆桌诊疗,除了中医学诊疗法外,其实还融汇了现代心身医学的许多有效疗法在内。至少,比较好地贯彻了社会-心理-生物医学之模式,并实施了心理治疗的倾听、支持、保证三原则,融合了集体治疗、心理疏导、示范疗法、情境疗法、认知疗法、交友疗法等的精髓。因此,现已成为我们与患者携手应对癌症的重要法宝之一。
他不出席,怎么办?
主持人很多癌症病人都会出现忧虑、孤独、抑郁,甚至自闭倾向,会不会他不接受“圆桌诊疗”呢?
何教授当然,在实施过程中,也不是没有问题的。有一个加拿大多伦多的上海籍患者,男性,20多年前去海外,不久前确诊为胃印戒细胞癌,只做了姑息手术,没法实施化疗,回到国内,找我诊治。看到这么多人围坐一桌,悄悄地对我提了个要求,能否单独诊疗。因为在国外,病情绝对是个体最大的隐私。这种方法公开讨论个人隐私,那是无法容忍的。我深表理解,同意单独诊疗。不过给他了个建议,让他和他妻子(正好陪同他求诊)不妨找个位置,后排坐下,静静地听,做个旁观者。他同意了,连续2次求诊,他都认真地听别人的交流。第三次他提出,不需单独就诊了,他愿意坐在大家中间,与别的患者交流。此先生来时愁容满脸,第一句话就告诉我说:加拿大医师断定他寿限不超过4~6个月,我再作疏导解释均无济于事。在“圆桌诊疗”中,他结识了邱先生,一个同样患胃印戒细胞癌只化疗过1次的同病种患者,已较健康地生活了5年。事实胜过了一箩筐的说教。在那以后,他的脸上又绽放出笑容。
无独有偶,不久前我注意到洪昭光教授曾指出:“美国人治癌症,一个一个地治,患者死得快,怎么治呢?小组治疗。癌症患者每个星期,7~8个人来一下,座谈,大家一起聊聊天,说说话,心理什么难受,尽管说出来,互相鼓励鼓励,这么个小组疗法一来,大家心理很好。结果呢,化疗副作用很少,死亡率很低,成活率很高。”这些,单用生物科学是难以作出任何解释的,只能归之为人文关爱、人文沟通因素在起作用。
如何面对病友的逝去
主持人这样看,圆桌诊疗的效果真是显著。我有个疑问,如果其中的一位病友因癌故去了,会不会破坏掉“圆桌疗法”,或者对其他病友造成严重心理冲击呢?
何教授圆桌诊疗有个病程和疗程的问题,每次圆桌诊疗针对的老患友基本是固定的,大家相互非常了解。如果其中一位病友去世,圆桌诊疗中必然会给其他患者带来一定不利影响。这时,我们的对策是加强引导和疏导,不用避讳,总结经验教训。病人的故去总是有原因的,也许是病情太重,也许是综合治疗的手段有偏差,也许是没有忌口等等。圆桌诊疗中必然进行分析、讨论,以便使其他患友少走弯路,凡事悠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