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精神分析的“症候”与“解释”概念
2009-12-02刘李
刘 李
[摘要]本文基于解释学的视角将“症候”和“解释”视为古典精神分析的核心概念,并主要从形式的方面对这两个内在关联着的概念做出分析,借以凸显古典精神分析的解释学维度。本文认为,症候是从力的相互争斗中产生出来,作为伪装与扭曲的表现而存在,而解释正是对症候的分析,即对构成症候的力与力量关系以及力的伪装和扭曲形式的分析。解释反向地重建症候被构成的过程。由于关乎症候的最重要问题集中在相互关联的两个方面,即症候的意义是什么,以及意义何以具有症候的形式,相应地,解释既作为深层解释,又作为对症候的形式分析而存在,即解释不断深入地挖掘症候的意义,同时致力于说明意义为何能以症候的形式表现自身。
[关键词]古典精神分析;症候;解释;
[中图分类号]B8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769(2009)06-0120-06
在一篇名为《尼采·弗洛伊德·马克思》的文章中,福柯谈到他的一个“梦想”:“将来有一天可以汇编一本包容了自希腊语法家直到当今我们所能认识的所有解释技术的总集,一部解释技术的百科全书”。而且在这篇文章中,他做了这样一个在我们看来理论意义重大的论断:
“如果说西方思想在十七和十八世纪的发展已经将十六世纪的这些解释技术悬置起来,如果说培根、笛卡尔对相似的批判在把它们放到括号里发挥了重要作用,十九世纪,特别是马克思、尼采和弗洛伊德,再次为我们提出了一种新的解释的可能性,他们重新建立起一种解释学的可能性”。
福柯接着又谈到:弗洛伊德、尼采与马克思通过他们的解释技术“将我们置身于一种总是折射回自身的解释任务中”;“他们改变了符号的性质,变更了通常可能用来解释符号的方式”;他们将深度理解为外在性;从他们开始解释成为无限的;在他们那里,没有待解释的原始项,解释始终已经是对解释的解释,等等。
显然,在福柯看来,存在着一种马克思、弗洛伊德和尼采三者共享的解释学,这一解释学首先是从解释技术与方法的层面上而言的解释学,它当然不同于伽达默尔的哲学解释学,甚至不与后者构成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对话。
我们还看到,福柯在这里主要是从形式的方面来规定这一解释学的。
从形式方面的考察关注作为解释的理论所构建的解释空间的形式特征;关注提问的方式与问题形式,而不是具体的问题;关注概念之间的关联方式,而不是每个概念的所指;关注特定的解释方法与技术;关注解释活动的某些形式特征,比如,解释的方向、步骤、程序、深度,解释是否存在一个明确的起点和终点,或它是否是循环的、无限的,等等。从形式角度考察的这些方面存在着内在关联,这种关联甚至可以仅仅借助形式的考察而被确定,也因此,这种考察可以相对独立地建构自己的问题和论证方式。
对于我们而言,福柯论断的意义不在于成为本文论题得以构建的基础或前提,而仅在于它作为一个例子显现出从解释学的视角理解古典精神分析的理论合法性和恰当性,同时也在于它部分地说明了使用形式化方法处理这一论题的可行性。
本文正是尝试从解释学的视角上透视古典精神分析,但理论目标主要是澄清它的两个核心概念,即“症候”与“解释”,并借以凸显这一理论的特殊的解释学维度。“症候”与“解释”之所以成为核心概念,是因为古典精神分析实质上正是对症候的解释,它的所有技术与方法都服务于此,而且只是为此它们才被生产出来的。此外,我们的考察也是从形式的方面着眼的,并为此将“力”设定为表示解释根据的解释符码。在不同语境中“力”的所指的不同不会给我们的考察带来实质性的困难,因为我们真正关注的是它所指代的内容与特定症候的关系以及这种关系的性质,而不是内容本身。形式化方法的优越之处也正在于使我们可以超越内容,更多地关注关系的性质,尤其是力与力的关系和力与症候的关系,因为正是它们规定了症候与解释。
一、症候
我们对症候概念的说明是从其产生方式人手的。古典精神分析面对的症候产生于一种或多种对立关系,弗洛伊德特别强调了不同心理力量间的对立关系,并通过这一对立关系来说明处于关系中的特定力量表现自身的方式,在他看来,表现始终具有伪装、掩蔽或扭曲的特征。我们正是基于这一点,给予症候概念一个形式化的规定,并由此出发对之做进一步的说明。
(一)症候与对立关系
作为一种解释学的古典精神分析将“症候”视为一个关键性概念,并从一系列对立关系出发对之加以规定。倘若给予它一个形式化的规定,可以说:症候是从力的相互争斗中产生出来,作为伪装与扭曲的表现而存在。
古典精神分析作为一种解释学科学发端于对癔病症候的解释,弗洛伊德在这种解释中发现了产生症候的心理机制,他称之为“压抑”。之后,他又发现了这一机制在心理生活中的普遍存在,它构成所有精神神经症症候得以产生的最基本心理机制,“压抑”因而成为古典精神分析的一个核心概念,如弗洛伊德所说,它是古典精神分析的基石。
压抑概念包含着力与力相互斗争的观念,压抑即是一种力对另一种力的压抑,而症候的本质就在于它是被压抑的力量被迫作出的伪装和扭曲的表现,并且,伪装与扭曲的程度取决于斗争双方的力量关系。由于这种关系是不断变化的,症候的形式也在不断变化着。
古典精神分析始终将它的关注点集中在心理力量的对立、冲突、斗争关系上,因为它深信症候只能通过深入一种或多种对立、冲突、争斗关系才可能被阐释。古典精神分析的所有深化和扩展都在于不断深入地探索构成冲突关系的心理力量的起源与性质;探索使争斗得以可能的动因与条件;探索争斗关系的发展变化及其影响因素,等等。与之相应,症候的意义也在这种深化和扩展中不断深化和丰富。
把待解释的现象称为症候,这决不仅仅只是一个名称上的变化,在这一名称变化的背后,我们事实上发现了一种理解现象的新的思想方式。这种思想方式将争斗视为一个基本的和普遍的事实,将争斗关系和处于争斗关系中的力作为真正的考察对象;现象不再被认为是单一本质的表现;表现不再是纯粹、自足的表现和为表现的表现,而是在争斗中和服务于争斗的表现,被表现之物不是将自身表现给静观的认知者,而是作用于它的对立方或应答来自于对立方的作用。
只有症候概念,而不是“现象”或“表现”概念才切合这种思想方式,这种思想方式将症候视作现象与表现的真正存在形式,即现象同时已经是一种伪装,表现同时已经是一种扭曲、掩蔽和隐藏。而正是因此,才产生出解释的必要性,古典精神分析也因此作为一种新型的解释原则与解释技术而出现。
(二)症候概念的进一步分析
我们获得了症候的一个形式规定,即它是被压抑力量的伪装和扭曲的表现。现在,我们基于此对症候作更进一步的说明。
1.症候是有意义的
说症候是有意义的,甚至是一种同义反复。
症候就是有意义的症候,而且这一点是被先行设定的,正是这种设定使得解释得以可能,但另一方面,这种设定本身已经是一种解释,是解释的开始,而不是解释的前提。比如,弗洛伊德为释梦迈出的第一个步骤就是认定梦是有意义的,而且是一种心理意义。然而,先行设定的这个意义是一个纯粹形式的、空的意义,只有在解释活动中,它才逐渐获得自己的内容,而且随着解释的深化,这一内容也不断深化和丰富。
我们事实上不能追问“意义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对于任何一种解释学而言,“意义”是一个终极的词汇,因而不可能再以种加属差的方式借助更基本的概念来规定它,我们只能给它一个描述性的和操作性的定义,即只能通过静态地描述一个解释系统,即构成意义的那一概念装置来定义它,或者,我们通过描述赋予它内容的解释活动来给它一个操作性的定义。
症候的意义正是支配和占据着它的力,这种力同样也要借解释活动来获得它的内容。
2.症候的意义是被掩蔽的意义
症候的意义正是力,但力始终处于同其他力的争斗关系之中,力的表现同时是伪装与扭曲的表现,这样,意义同时就是被掩蔽的意义。在这里,存在着一种形式上的悖反:一方面,力必然表现自身,因为表现就是使自身存在起来;另一方面,力始终需要伪装和掩蔽自身。这两个方面都同力与力的争斗相关,构成了这种悖反的争斗,同时构成了症候,并使症候在形式上自相悖反。症候不仅是力表现自身的方式,同时也是伪装和掩蔽自身的方式,因此,意义在症候之中,但又被症候所掩蔽。因而,古典精神分析对于任何呈现于表面的意义有一种深深的不信任,同样,它也不信任呈现于表面的无意义,它们都可能是对真正意义的掩盖,或意义借以伪装自身的形式。
3.症候的意义是不单纯的
所谓意义的单纯性是指单一性质的力纯粹地表现自身。显而易见,症候的意义不是单纯的。我们可以从两个层面来谈:第一,没有自在、单一、纯粹、自足的力,力的看似单一的性质也是在与它力的关系中获得的,因而受制于这种关系,它看似纯粹自主的表现其实同时是对这种关系和构成关系的其他力的表现。第二,占据和支配症候的常常不是一种力,而是相互斗争的两种力,甚至是一个复杂的力群。很可能两种力都借同一种症候表现自身,所以每一种力都无法获得充分的表现,从而,症候成为一种妥协的产物,一种折中替代物。古典精神分析面对的许多症候都具有类似的特征。此外,还常常存在着不同层次的多种对立关系,这时症候的意义就更不单纯。
4.症候作为功能性的表现
在力的相互争斗中,表现不是被表现之物将自身呈送给与己无关的认知者,表现就是去斗争,就是用力地存在起来,就是借否定自己的对立面肯定自身。不存在为了表现的表现,而只存在为了斗争的表现,作为一种表现的症候也因此是功能性的。它固然是一个产物,但这个产物不是一种惰性的、纯粹被动的存在,而是作为工具、武器、面具存在着。也因此,产生一种症候同时是产生一种新的争斗形式,新的征服与抵抗的形式,力的新的存在形式。力的争斗不是作为僵死的形式凝固在症候之中,而是在症候中和通过症候继续展开。
5.症候是非自主的
表现始终是被表现之物的表现,是被表现之物存在的形式和存在的扩展,这样,表现没有相对于被表现之物而言的自主性。然而,作为症候的表现却获得了并必然获得自主性的假面,这种自主性的假面是一种具有普遍性的伪装形式,是症候要成为症候所必然要求的。比如,宗教、道德、艺术,这些被弗洛伊德称之为“幻象”的意识形态,本质上是一种症候性的存在,但它们却获得自主性的外观,这种自主性表现在它们似乎具有属于自主的、自足的力量,具有自在的本质和独立的历史。
(三)症候的普遍性
在古典精神分析理论中,我们看见症候存在的普遍性,它根源于对立、冲突的深度与普遍性。
古典精神分析发端于对某些特定神经症的解释与治疗。在对癔病性遗忘的分析中,弗洛伊德发现了最初在意识中的思想、观念、情感、愿望因为压抑而成为无意识并仍然保有它的力量这一基本的心理事实,对被压抑的力量以及压抑性力量之起源和支撑条件的更深入的分析,又使弗洛伊德获得了“动力无意识”的概念,并使他在意识与无意识之间设定了一种基本的对立。同时,分析使得弗洛伊德建构起本能理论,尤其性欲发展理论,并在对性欲发展过程的分析中发现了俄狄浦斯情结,后者被视作最基本的神经症病因学结构。在其思想发展的中期,弗洛伊德对其本能理论做了一个重要修正,即以生本能与死亡本能的对立取代了自我本能与性本能的对立,这样的替代使得弗洛伊德在一个宽广得多的生物学基础上重新思考人类活动的心理动力问题,甚至使得这一动力很难说还具有心理学性质。
在这样的发展历程中,古典精神分析从身心医学的一个小小分支发展为一种人类学心理学,并进而成为一种“介于哲学与医学之间的一个知识领域”。弗洛伊德宣称自己没有要使精神分析成为一种世界观的企图,但是它的确在朝着那个方向前进,至少它抵达了可被称为“文化哲学”或“社会哲学”的位置。
古典精神分析的这种发展包含着两个相互关联的方面,一方面是解释对象的领域的不断扩大,一方面是理论基础的不断拓宽。当弗洛伊德以生本能与死亡本能再次拓宽精神分析的基础后,他甚至声称,所有的生命现象都是生本能与死亡本能相互斗争的产物与表现。从而,被取消的不仅是所谓正常人与神经症患者的界限,理论上,人这个种类与其他生命种类的界限也被取消了。解释基础的不断拓宽在实质上是弗洛伊德将早已发现的构成神经症的心理冲突不断深化,不断在更深的、也更宽广的层面寻找构成这种冲突的条件。与之相应,神经症不再是一种特殊的和偶发的现象,而具有了普遍性与必然性。所谓的正常人与神经症患者之间的差别已不存在,因为同样的精神结构、同样的冲突关系既支配着神经症患者也支配着所谓的正常人,所谓正常人不过是以被社会认可的方式转化和相对满足了被压抑的本能欲望而已,也因此,那些“正常的”、被社会认可的方式也不过是某种更为普遍的神经症形式而已,文明正是在这种意义上被解释为症候。
解释对象领域的不断扩张,事实上也使症候不断获得它的普遍性,待解释的现象正是在更深刻也更宽泛的对立中被解释为症候。但是症候的普遍性不仅意味着这种纯粹量上的累积,它更意味着呈现于精神分析理论视野中的一切现象都具有症候式的存在。古典精神分析在对立中、并且是在不断深化的对立中来考察心理现象已经是在将考察的对象解释为症候,而且,古典精神分析的决定论又强化了这一点。
弗洛伊德建立的解释系统具有决定论的形式。在力能学的基础上建构精神分析,不仅在于为心理学提供一个科学基础,更在于使心理系统成为相对闭合的系统,从而使心理现象成为被严格决定的。从解释学的视角上,任何心理现象也因而
都成为有意义的现象,都是需要解释和必然能够加以解释的,而解释首先意味着将之视为症候。
我们看到,症候的普遍性直接带来解释的普遍性,进而决定了古典精神分析的解释学实质,即它作为一种解释学科学的理论实质。
二、解释
我们通过解释活动来说明“解释”概念。古典精神分析的解释正是对症候的分析,即对构成症候的力与力量关系以及力的伪装和扭曲形式的分析。解释反向地重建症候被构成的过程。由于关乎症候的最重要问题集中在相互关联的两个方面,即症候的意义是什么,以及意义何以具有症候的形式,相应地,解释既作为深层解释,又作为对症候的形式分析而存在,即作为症候分析的解释不断深入地挖掘症候的意义,同时致力于说明意义为何能以症候的形式表现自身。
(一)解释作为一种深层解释
作为症候分析的解释是一种深层解释,这首先是因为症候与占据和支配它的力以及力与力的关系不是处于同一个层面上,借助于一种地形学隐喻,它们之间是表层与深层的关系,因而,对症候的解释就意味着沿着表层进入深层;其次,支配着症候的力以及力的关系不构成终极的深层,因为它们同样为更基本的条件、关系所构成和支配,解释必须沿着这个已发现的深层继续深入。
古典精神分析明确地表现了这一点。弗洛伊德将古典精神分析称为“深层心理学”,在这里,“深层”的提法显然关联着意识与无意识关系的地形学隐喻。意识性是一个重要的尺度,尤其在古典精神分析理论发展的早期,解释即是将无意识的观念、动机、情感提升至意识的层面。但严格地说,层次关系并不是存在于意识与无意识之间,而是存在于症候和支配着它的情感、动机、愿望之间,存在于症候的内在冲突关系与意识力量和无意识力量的冲突关系之间。当弗洛伊德发现超我以及它与本我的冲突关系之后,这一点就更加明确,那时,意识与无意识的对立甚至已不再能说明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了。古典精神分析的解释实质上并不是从意识深入无意识,而是从症候深入占据它的力量以及这种力量与压抑性力量的冲突关系。解释之所以深入无意识,并不是因为它相对意识成为一个深层,而是因为占据症候的力及其运作都是无意识的,并且正是这一点决定了无意识相对意识成为一个深层,而不是相反。
无意识不是一个平面,而是具有自己的深度,这种深度得以形成,一方面是由于被压抑力量与压抑性力量的冲突使前者被排斥出意识领域;另一方面是由于被压抑力量与压抑力量的冲突关系也是被构成的。压抑性力量与被压抑性力量有其起源,而且它们的冲突关系已经包含在起源处的某种冲突关系中了,它们相对于那种业已表层化并进入意识的冲突关系构成另一个深层,这种层次关系恰恰表现为无意识的深度性。而且,这种深度在某种意义上是无限的,因为对精神分析而言,并不存在严格意义上的起源或开端,总是可以为起源寻找起源,为开端寻找开端。
古典精神分析的每一次理论扩展与深化都是在增加无意识的深度,从而是在增加解释的深度,因为每一次的扩展与深化都是为已经成为解释根据的东西设定更深的根据,为已经确定的力和力的关系建构更基本的前提。
必须强调对立关系,严格地说,古典精神分析的解释不是为已经发现的力寻找作为条件或基础的更基本的力,而是为已经发现的对立关系寻找更基本的支配和构成关系。而且,一个层面上的对立关系与更深层面上的对立关系的关系是一种内在的表现与被表现关系,前者并不是作为外在于后者的关系而被支配,恰恰相反,它实质上是后者的转化形式,并在这种意义上被后者支配着。也因此,古典精神分析沿着时间维度所排布的那些对立关系实质上只是一种对立关系,对立关系转化为不同形式的动力来自于内在于对立关系的张力,也正是由于这种张力,表现和转化同时即是伪装和掩盖。
从解释学的视角上,正是我们提到的这种关系形式才是最值得关注的,因为精神分析作为一种深层心理学,精神分析的解释作为一种深层解释,正是通过这种被揭示出的关系形式获得说明的。也是基于解释学的立场,我们可以将古典精神分析的力能学基础理解为这种关系形式借以投影其上的唯物主义界面,将古典精神分析在史前史和生物学领域内的探索理解为这种关系形式向历史之镜的投射。从这一视角上,无需对古典精神分析的与“事实”相符意义上的真理性进行追问,因为我们主要关注这种关系形式本身。
作为症候分析的解释是一种深层解释,这种解释常被误解为一种还原论的解释,解释被认为是将一种性质的事件或关系还原为另一种性质的事件或关系。但实质上,症候作为一种表现并不是独立和外在于被表现之物,而只是它的存在形式,或这一存在的扩展。解释从一个分析层面不断深入另一个分析层面,但这些分析层面却构成为一个分析单元,它们不是彼此外在的关系,而是内在的支配与被支配、构成与被构成的关系,是表现与被表现的关系。
我们在弗洛伊德那里还可以明确地看到关系之关系如何构成为一个整体或结构,看到解释如何只是在这一个整体或结构中不断深化,而且只是在这个整体或结构中获得它的连续性。作为症候分析的解释也因而不是一种外部解释,而始终是一种内部解释。同样因此,解释从一种关系追溯到另一种关系,从一个层面深入另一个层面,并不造成解释的断裂,而恰恰是解释的连续性得以建立起来的唯一方式。
(二)解释作为对症候形式的分析
对症候的解释不仅在于不断深入地挖掘它的意义,同时在于不断追问和解答这样的问题:症候何以具有了症候的形式?换言之,古典精神分析不仅探究症候的意义,还对症候形式本身进行追问。这两个方面事实上是一个解释过程的两个侧面,对于古典精神分析而言,后者甚至是更重要的。
我们以弗洛伊德对于梦的阐释来说明这一点。
对于古典精神分析而言,对梦的解释事实上是对构成梦的各种动因、条件、活动与过程的分析。被压抑的欲望与压抑性力量的冲突是产生梦的动因,梦的一切伪装本质上都是被压抑的愿望逃避检查作用的方式。弗洛伊德不仅关注这种冲突,以及作为梦的内核与意义的潜意识愿望,他同时也关注,甚至更加关注梦的伪装形式,关注隐梦与显梦内容的各种关联方式,关注梦运作的各种机制,因为正是这些构成了梦的形式。而且,弗洛伊德在对梦的阐释中所发现的潜意识的各种运作机制不仅支配着梦的生成,同时支配着神经症症候的生成,甚至支配着包括宗教、艺术、道德在内的各种文明成果的产生。从而,“对文化产品进行的精神分析学解释并不企图阐明本能,或者甚至是隐蔽的幼儿期冲突,而是去发现这种支配着欲望的伪装的歪曲结构和变形法则。”¨
“精神分析学的特殊主题是研究歪曲的形式,换句话说,精神分析学解释的本质就在于欲望语义学与歪曲句法学之间的关系”。
古典精神分析不仅是一种欲望语义学,还是一种歪曲句法学,即,它不仅关注欲望,而且关注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