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信对义和团的影响
2009-11-27李占才
李占才
中日甲午战争后,帝国主义列强掀起瓜分中国的热潮,腐败的清政府无力阻止列强的侵略,使中华民族生存危机日益加深。至十九世纪末国破在即的严重时刻,华北、东北、京津广大地区,爆发了以农民为主自发反击外来侵略的声势浩大的义和团运动。
义和团民在与帝国主义进行过英勇不屈艰苦卓绝的斗争之后,至1900年最终被残酷镇压。导致义和团走向历史悲剧的原因,除去清政府的出卖、西方帝国主义的武力剿杀、以及群众自发运动的先天不足之外,其自身浓厚的封建迷信色彩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夜幕下,那三三两两的神秘人影
义和团并没有全国统一的组织,也没有集中的领导和协同一致的行动,甚至没有统一科学的思想作指导。
不同地区的义和团各自以地区或头领为单位,通过坛口、坛场、拳场独立活动,互无联系。坛内有事串联相告,一哄而起,又一哄而散。而统一他们思想、指导他们理想和目标的,竟然是愚昧的封建迷信。
从资料看出,当时义和团的宣传动员会议,以及他们散发的宣传资料,包括他们上级对下级的指令,几乎都是用谶语、扶鸾、乩语、神咒等形式体现。这些文件文字言辞诡谲,神秘莫测,甚至假托神意。
比如,义和团的首领们常常用这样的口吻发指示:“我非别人,乃玉皇大帝现身下凡,汝等知道,世道将大乱,此天意注定,今尔三界之人士,必须万众一心精练义和团拳术,才得息天怒。”他们假托天意指导下级:“天意命汝等先拆电线,后毁铁路,最后杀尽洋鬼子。”
首领们还编造了不少坛谕、揭帖之类的东西,让团民们互相传递。比如他们发布的《仙师乩语》《关帝坛谕》《神人咒语》《圣人天师语》《请神咒》《老祖降坛谕》等等。对上边发下来的这些“指示”,人们通过口信、传单、字条,或口口相传,或直接递送,或在树上、墙上、街上、家庭内到处张贴。
团民们互相之间也制造和传送充满迷信色彩的语言,用以指导自己的生活和行动。比如:“今夜勿睡,将有妖邪人人家”,“贴符字,或用红布盖烟囱,可免灾”等等。在义和团活动的地区,不管团内团外,时时处处都被迷信的气氛所包围。夜幕降临,三三两两的人们,鬼鬼祟祟,神神秘秘,聚聚散散,用极快的速度传递着这些生命攸关的“信息”。
很显然,义和团的封建迷信思想是无知者的世界观,不可能成为带领中国人民反帝反封建的先进科学思想。如此庞大的军事团体,靠这些愚昧离奇的东西维系整个队伍的思想统一,甚至用以指导自己的具体行动,包括每一场战斗和团民的具体生活,有可能起到一时维系人心的目的。但由于它不可能与其重大的政治、军事目标相配套,其队伍思想建设的先天不足就暴露无遗,其失败的结局就有了必然性。
不容你不信,大难即将来临的迷信预测活灵活现
义和团的封建迷信并不具有独创性,他们完全是从其他宗教中临时搬用。比如,为了让别人和自己深陷迷信之中,就原封不动地照搬了佛教的“劫”和道教的“神仙”观念,由此进一步生发制造出具体的迷信恐怖,用以对团民和百姓解释现实世界成坏无常,充满灾难,需要神仙救赎,从而为其超凡出世的说教开辟道路。
1899年,为了配合即将采取的重大行动,以及盼望改天换地的时机快点到来,义和团就广泛散布:“明年是劫年,将诸神下降”,“大劫临头,只在今秋,白骨重重,血水横流”,“劫运到时天地愁,恶人不免善人留”,“庚子年上刀兵起,十方大难死七分”。显然这是用佛教和道教的元素进行的一种再造。
不仅如此,义和团制造的迷信恐怖,还与“仇洋”紧密结合。例如,为了抵制洋人,他们把拒绝使用购买洋人的任何东西,也列入恐怖内容中来,说“勿用洋油、洋火、洋布,用则必受其灾”等。人们还把1899年河北大旱不止,归结为洋人的火车、轮船、电灯、气球、电话、邮政、报房、学堂和洋教来到中国,说是这些东西的到来和使用,让“神爷怒,仙爷烦”,才导致灾难不止。中国人要想活命,必须把这些东西破坏掉。
他们在传布封建迷信思想时,为了动员更多的人加入到传布活动中来,在传单后常常加上一些威胁性和逼迫性的语言。比如:“传一张,免一家之灾;传十张,免一村之灾;传百张,免一方之灾”;“见贴不传,性命难全”;“今年人死七分,传此帖,灾能免,若不传,灾加重”;“见单快传,如若不传,必受刀兵”等等。人们由于恐怖,便自觉和不自觉地加入到了迅速传递的队伍。
另外,他们还不遗余力地对广大民众进行劝导入教,号召民众只有“信神”才能“救劫”,只有“入教”才能“避劫”。其公开的宣传口号是:义和团有诸神保护,义和团的教主就是神的化身,教主通过施法,随时随地都在暗中保护着自己的每一个“团民”。
有意思的是,这些子虚乌有的行为,不仅得到了民众的赞同,连一些清朝高级官员、地方官僚、知识分子,也对此相信起来。他们被义和团的宣传搞得神魂颠倒,许多人都“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不仅开始相信,有的还参与其中。
所以,义和团通过宣传恐怖紧张气氛,传布灾难动乱命定难逃的预测,达到了让各阶层民众对灾难产生畏惧心理的目的。适应了人们对社会不满,期盼通过天降大灾难使现实世道得以改变的迫切心态。由此加速了义和团队伍的扩大,只是这些人是因为恐怖和惧怕而来,其革命理想的科学成分必然大打折扣。
再没有比“刀枪不入”更让人向往的事了
义和团在宣传封建迷信思想时,为了让人们对自己的封建迷信深信不疑,他们还把其他宗教的“修炼”概念引了进来。并声称一个普通的凡人经过修炼,就会成为一个具有超自然能力的人。这就对人们产生了巨大的诱惑力。
他们为此创造了一整套“修炼”的形式,让人们沉湎其中。包括烧香上法、画符念咒、降神附体、武术气功、打坐定念。义和团认为,只要用这些方法修炼下去,而且思想虔诚,就会“神灵下降,神仙附体”,从而达到“不怕火烧油烫,刀枪不入”。甚至靠意念“日行千里”,“来无形,去无踪”,达到几乎可以无所不能的境地。而正常的军事训练倒被列为其次了。
人类与生俱来的想超越自身能力的憧憬,促使人们疯狂响应起来。那时候,团民们几乎家家设坛,户户供桌,人人念咒,希求特异功能早日降临到自己身上。许多人通宵静坐,夜夜烧香,咒语连连。
不像佛教有释迦牟尼,道教有元始天尊和玉皇大帝,基督教有耶稣这样的膜拜对象,义和团并没有统一的最高神灵偶像。这导致团民们各家供奉五花八门:二郎神、济公、吕洞宾、托塔天王、哪吒、黄超、马汉、华佗,甚至唐僧、孙悟空、猪八戒等都成了自家供奉的对象。团民们胡乱请出这些偶像,当作自己的救、世主和希求达到的目标,然后疯狂膜拜。
膜拜练功时的诵语咒语也五花八门,各
自随心所欲地进行创造。比如当时就有这样一个《避枪炮咒》:“北方洞门开,洞中请出铁佛来,铁神铁庙铁莲台,铁人铁衣铁壁塞,止住风火不能来”。团员们称只要将这些咒语一念,神灵就开始保护自己,就会“金刚附体”,敌人的枪炮在自己身上就不起作用。
甚至非常离奇地说,“口诵咒语,能避火炮,且能闭火门,而不使之发”,意思是向着敌人的枪口念咒语,敌人枪内的子弹就打不出来。有的团民还说,只要“弟子同心苦用功,遍地草木化成兵”,“妇女托真神附体,能于空中飞舞”等等。
义和团宣传的另一个最吸引人的练功好处是:练功可以健身强体,可以不得病,或者得了病可以用功治病不必吃药。资料记载,那时候就有不少得了病“通宵烧香上法、画符念咒而不去就医”的人,甚至向神灵“磕响头至夜半”,以求病愈。这种不吃药就可以防病治病的许诺,正好适合了当时穷苦百姓缺医少药的现实利益。
由于有了这样一个假想的美好目标,导致“上自王公卿相,下至娼优吏卒,几乎无人不团”,“各府各县人民,皆愿受其传,争相炫饰,举国若狂”,“邑中有识绅士,亦洋洋乐道其事”,几乎到了“一唱百和,从者如归”的局面。那期间常常有人神神秘秘地宣布,自己有了“功法”,手伸进烧开的油锅里也不疼,刀砍在手上皮也不破。这就更加剧了人们深信不疑、盲目从众的局面。
之所以如此众多的中上层人士和百姓一起,都纷纷靠拢义和团,一方面是因为当时中国整个社会处于一种思想混乱,极度彷徨状态,巨大的思想和信仰真空,促使人们只有选择其他信仰来填补。另一方面,显然与人们对这种超自然能力的获得希求有关。因为在那个年代,政权腐败未来渺茫,人们无力改变社会,也无力改变自己的处境,只有寄希望于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来帮助他们。
肉身与铁火的较量,得到的只能是无情的结局
即使没有其他因素,仅义和团靠宗教狂热和迷信愚昧,对付已掌握现代科学技术的帝国主义列强,其失败的结局也是注定的。
北方是义和团活动的重要地区,列强联军早就恨之入骨。1900年7月,侵华联军拿下京津后,慈禧太后、光绪帝逃跑西安。联军总指挥瓦德西决心以镇压义和团为借口,继续向南进攻保定,在消灭保定义和团的同时,也向逃跑的清政府施加军事压力,为下一步的和谈增加胜算的筹码。
瓦德西迅速组织了10000余人的部队。出发前,他将此次军事行动通知了李鸿章,要求他撤退沿途官兵。李鸿章委曲求全,大气不敢吭,赶紧命令北京至保定的清军转移外地驻防,躲避侵略军。这样,与侵略军正面作战的就只有保定一带的义和团了。10月12日侵略军分两路同时向保定进犯。
按说,当时保定及周边义和团有数万人,人数占绝对优势。无奈他们的武器只是长矛大刀和棍棒,比起瓦德西军队的洋枪洋炮,简直像是烧火棍,侵略军枪炮一开,义和团尸横一片,一触即溃。
几乎没有费什么劲,侵略军很快攻至保定,并迅速占领保定城。进城后,联军奸淫烧杀,疯狂抢掠,搜捕屠杀百姓和团民。其间,联军还不断派出小股部队出城烧杀保定以外近三十个州县,扩大战果。基本上遇到的都是无力的抵抗,所到之处义和团都土崩瓦解。
很短的时间内,为抵御外侮,河北一带的义和团就在侵略军的枪炮之下,为中华民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但他们绝对想象不到,他们的鲜血换来的却是1901年9月7日,清政府在帝国主义的逼迫下,签订的令中国人民齿冷心寒的《辛丑条约》。
不管怎样说,义和团运动毕竟是农民群众一场自发的难能可贵的反帝爱国运动。虽然愚昧迷信不可能使他们正确认识斗争对象、分析斗争形势、制定斗争策略、形成具体战斗力。但他们不愧是一批在当时社会和生产力条件下,勇于追求理想,勇于反抗的提前觉醒了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