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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嫂

2009-11-26刘向阳

草原 2009年9期
关键词:娃儿杰克丈夫

刘向阳

1

徽嫂直起酸疼的实在有些挺不住的腰,将胳膊背到身后,一边用拳头狠狠地捶打着,一边心思,自己还不到三十岁,咋就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婆一样干点活儿就这儿疼那儿疼的呢?其实,徽嫂可不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干点儿活”,早晨五点从她一家三口租住的十几平方米的地下室潮湿的地铺上爬起来,就一刻没停地干到现在,算起来已有十多个小时。她先是给丈夫烙了两个饼让他带着在路上吃,以便他能赶早儿和工头接上头,这样才能在工地收到更多的废品。接着,她给娃儿煮了碗面条,还在面条里卧了个鸡蛋。徽嫂知道鸡蛋的价又涨了,可她还是狠了狠心把手中的鸡蛋磕碎了,她想,再困难也不能让娃儿太亏了,八岁的娃子正是长个儿的时候,营养跟不上去哪能行呢!看着已经在外来工子弟小学上二年级的娃儿吃完饭,背着书包出了家门后,徽嫂才给自己把昨天晚上喝剩的粥热了,三口两口扒拉到嘴里,又喝了一大碗凉水,感觉肚子满了,就急急地离开了家,向不远处的那片城市人叫别墅的小区奔去。

徽嫂在别墅小区里揽了三十多家的家政活计。由于每家的情况不同,所以,给每家干的活也不一样,有的是打扫室内卫生,有的是做饭,有的是伺候病人,一天少说也得跑个四五家。今天,第一家是给女儿在国外工作,家里只剩下老两口的王奶奶家搞卫生。第二家是为得了脑中风的高大爷煎药。第三家是给刚刚生孩子还没满月的小张妹子洗涮小宝宝的尿垫子。现在干的这是第四家,为在蒙托拉公司上班的美国人杰克家搞卫生。

徽嫂是半年前来到杰克家的。开始,杰克只是让徽嫂为他搞室内卫生,而且只负责客厅和卫生间的卫生,厨房的物品不许徽嫂动,卧室和书房更不许徽嫂踏进半步。至于是什么原因,徽嫂不知道,并且也不想知道。让干啥就干啥子,为的是挣钱,无须劳神理会别的。这不仅是徽嫂对待杰克的态度,也是她对待所有请她做家政的客户的态度。所以,她按照杰克的要求,每周日到杰克家做一次三个小时的卫生,满三个小时后,徽嫂以事先和杰克达成的每小时劳务费五元钱的规定,拿钱走人。只是,在大约两个月后,这种状况突然发生了变化。

那天,徽嫂准时来到了杰克家,在按了两次门铃没见杰克来开门的情况下,掏出了杰克以前给她的钥匙,打开了房门。在第一次为杰克做家政时,杰克给了她一把房门的钥匙,对她说,我如果不在家,可以使用这把钥匙。徽嫂进屋后,刚要开始干活,杰克家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徽嫂想,杰克不在,自己不能擅自去动电话。于是,任凭电话在那里响着,徽嫂开始打扫客厅。可是,电话好像不知疲倦地一直响个不停。徽嫂无法继续充耳不闻了。为了结束这吵得让人心烦的电话,她心想,还是告诉对方一下,主人不在,请他不要再没完没了地打了。徽嫂拿起电话,还没等自己开口,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了急促的话音:我是交警,一名外国人的轿车与一辆违章的大卡车相撞,致使这名外国人受了重伤,目前正处于昏迷状态。我们翻遍了他随身携带的所有物品,只发现了他的一个汽车驾驶执照,知道了他的名字和这个电话号码。您如果是杰克的家人,请立即到事发现场,医院的救护车马上就到,事发地点离您那儿不远,我们等您!徽嫂手拿着电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这两个月到杰克家也来了不下七八次了,从来没见过他家里还有别的人,她也不知道这个外国人上班的公司地点和电话,如今自己接了这么个电话,该如何应付?她又想,不管怎么说,自己都应该去看看杰克,出了这么大的事没人照应怎么成呢!于是,她匆忙向出事的地点奔去。到了现场,她看到医护人员正在用担架抬杰克上救护车。当她看到往日那总是挂着灿烂笑容的杰克的脸上已经布满青肿和血迹,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呼喊着杰克的名字,可是,直到医院的急救室门前,也没见杰克睁一下眼睛。看着被推进急救室的杰克,被阻止在外面的徽嫂心里一片茫然,她不停地想,可怜的杰克就这样死了吗?六神无主的徽嫂被交警们搀扶到了一个比较安静的屋子里,给她泡了一杯热茶,并且一再安慰她,不要难过,杰克的伤势不十分严重,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徽嫂的脑海里装满了杰克那紧闭双目、遍布伤痕和血迹的脸,对于交警们的劝说,她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她在想,杰克远在天边的家人如果知道了杰克遭遇车祸会有多么难过?这时,徽嫂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也是紧闭着眼睛,也是一张遍布伤痕和血迹的惨不忍睹的脸。那不是白皮肤蓝眼睛黄头发的脸,那是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的脸,那是她初恋情人的脸。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张平时生动得让她心醉的脸。在他们就要成为夫妻的前夕,无情的车祸夺去了她心上人的生命,就像从她的心头活活地剜去了一块肉,至今还隐隐作痛,一生也难以抚平。一位护士来到徽嫂的身旁,轻声地对徽嫂说,病人家属,您的先生已经脱离了危险,您去看看吧!什么?我怎么成了病人的家属!谁是我的先生?想必是杰克没死?!徽嫂半信半疑地来到了急救室。啊!杰克真的睁开了他那蓝色的眼睛。徽嫂高兴地一下抓住了杰克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2

当徽嫂睡眼朦胧地从地铺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杰克出车祸的第二天早上五点半了。徽嫂给丈夫和娃儿做完饭,唤他们起来吃过饭,又看着他们分别出门去了工地和学校后,徽嫂本该给自己弄点儿吃的,然后和往日一样,按部就班地去做家政。可是,徽嫂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不想吃饭,也不想去挣钱。原因是没胃口,没心情。徽嫂知道自己心里惦记着那个还在医院的外国人。

昨天,徽嫂从苏醒后的杰克嘴里得知,他没有父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他虽然曾经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可那都是在他来中国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妻子和孩子早已和另一个男人组成了新的家庭。徽嫂还记得杰克当时紧紧地拉着自己的手说,谢谢你,心地善良的中国女人,您是我如今惟一的亲人!我爱你!徽嫂对杰克的身世十分同情,她很想去医院照顾他,他太可怜了。可是,令徽嫂犹豫不决的是,交警和医护人员错把她当成了杰克的妻子。更让她接受不了的是,杰克公然对她说爱她。徽嫂想,自己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怎么可能再和别的男人有什么瓜葛呢。可是,一想起昔日恋人在遭遇车祸后,自己由于羞于脸面、怕外人笑话,没有在他生命完结的最后时刻守候在他身旁,心里就觉得很愧疚。一股对昔日恋人的负罪感,鬼使神差地让徽嫂打消了心中的顾虑。她去了超市,又去了杰克家,不顾杰克的规定,进入了以前从没迈进一步的厨房,使出了看家本领,精心烧制了几样拿手好菜,装入饭盒,又用几层毛巾包裹好,捧在怀里,径直向医院奔去。杰克看到了徽嫂,又吃上如此可口的饭菜,像在圣诞节得到了圣诞老人送给的礼物一样高兴。在徽嫂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一下把徽嫂抱住,并且在徽嫂的脸上连连亲吻了几下。徽嫂拼力挣脱了杰克的拥抱,一边擦着杰克留在脸上的唇痕,一边用愠怒的目光直视着半卧在病床上的杰克,说,你怎么这样放肆无礼?太让我生气了!一脸无辜的杰克无奈地摊开双手说,我没有放肆,也没有无礼!我是在以我们美国人的方式向你表达我对您的感激!我是真诚的,我真的好爱你!徽嫂此时也明白了杰克的善意举动,只是很不习惯杰克的这种美国表达方式,尤其是再次听到说爱她,更是羞红了脸。心里想,别说是她那在车祸身亡的恋人,就是现在已经在一起过了八九年日子的娃儿他爸也从来没说过爱我的话呀!不过,倒是说过疼我,喜欢我,哪像这外国人张口闭口爱呀爱的,真羞死人了!杰克伤得确实很重,除脑部受了中度震荡外,局部皮肤也有些损伤,在医院住了十几天后就基本痊愈了。出院后的杰克想表示他对徽嫂的感谢。徽嫂没有接受,只要了五十美元。她对杰克说,听你以前说一美元能兑换八元多人民币,我连续为你服务了十天,每天按八小时计算,每小时五元钱,你应该支付我四百元劳务费,要你五十美元我已经占你的便宜了。徽嫂的举动更让杰克十分感动。他又向徽嫂提出,要她以后不仅继续为他做客厅和卫生间的卫生,还要承担卧室和书房的卫生。徽嫂说,你不是不允许我进入你的书房和卧室吗?

你用真诚和善良的行动告诉了我,你是最值得我信任的人!

接着,杰克又提出请徽嫂每天为他做晚餐的要求,他说,早餐和午餐都在公司吃,晚餐要回家吃。这十天,他已经吃惯了徽嫂做的饭菜,太可口了!

杰克的真诚感动了徽嫂,她决定不记前嫌,答应了杰克的请求。但她提出了条件,就是要合理增加劳动报酬。杰克愉快地回答说,那是当然的,我想每个月支付给你两千元人民币,你如果感觉少,我还可以增加,直到你满意为止!

徽嫂没有再让杰克加钱,她觉得两千不少了。

3

徽嫂和丈夫来到这个城市已经五年了。她清楚地记得刚来时,娃儿还没断奶,自己是从那个穷得兔子都不拉屎的山沟沟里出来的。

刚来时是挺难的,亏得已经混成了包工头的丈夫的姐夫的帮助,租下了现在住着的地下室,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又送给了他们一个用旧自行车改造的脚踏板车,为他们指了条收废品的挣钱道儿。于是,他们开始了走街窜巷的生涯。

听丈夫的姐姐说,他们刚来时也是收废品,挣了不少钱。可是,徽嫂和丈夫起早贪黑跑了两个月,挣的钱除了交房租,才刚刚够一家人糊口。

就在徽嫂灰心丧气,打算重回那个穷山沟沟的时候,遇到了那位女儿在国外,家里只有老两口子的王奶奶。王奶奶招呼住一边蹬着板车一边吆喝收废品的徽嫂两口子,问徽嫂愿不愿意给她家做家政?

徽嫂不知道啥子是做家政,经王奶奶解释后,才明白就是做家务活。凭徽嫂年轻力壮的身板儿,做家务活自然是没问题了。于是,第二天,徽嫂把收废品的活计扔给了丈夫,高高兴兴地去了王奶奶家。

徽嫂有的是力气,再加上勤快,刚干一天,就深得王奶奶的喜欢。王奶奶见人爱说话,小区里的邻居都愿意有事没事和王奶奶聊天。所以,在王奶奶的宣传下,很多人家都纷纷请徽嫂做起家政来。从此,徽嫂就成了这个别墅小区专职的家政工。

徽嫂每天的活排得越来越满,钱也挣得越来越多,一个月下来,居然收入了近两千元。徽嫂高兴得不得了,从小到大,哪见过这么多的钱哪!

好事还有呢!丈夫找到了比她还来钱多的道儿。那是徽嫂丈夫在前些日子的一天早晨,路过一个建筑工地时,被一个穿戴打扮像个小头目的人叫住了。把他带到一个破墙头的后边,指给了他一处堆放了不少暖气片,铁跳板,还有一些长短粗细不一的铁管子,让他出二百元钱把这些“废铁”全部拉走。徽嫂的丈夫凭着几个月收废品的经验,在心里估算,这堆东西少说也值五百元。于是,他十分痛快地掏出了两张百元的钞票交到了那个人的手中。然后,往返了四五趟,才赶在工地有了干活的人之前,把这堆东西全部拉走了。

结果不出徽嫂丈夫所料,他拉到建材市场卖给了一个建材商店后,一下子到手了一千八百元。攥着手中的钞票,徽嫂的丈夫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多亏了早上那位卖给他东西的人。他决定要找到他,好好地感谢他。

可是,来到了那个工地,他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是在工地干什么的。可怎么找呢?实在的徽嫂丈夫决定蹲在工地的大门口等着这个人。他想,只要他在这个工地,早晚他会出来的。

徽嫂的丈夫从上午蹲到中午,又从下午蹲到晚上,直到看不见工地大门有人走出来时,徽嫂的丈夫才站起来,活动活动早已蹲得麻木的双腿打算离开时,忽然眼前一亮,见到他等了大半天的那个人走了出来。

徽嫂的丈夫紧跑了过去,一把拽住那个人。那个人先是一怔,然后拼命地向后躲闪,并且还要大喊救命。就在他的”救”字即将脱口之际,徽嫂的丈夫及时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拖到了路旁,告诉那个人,我是早晨从你手中买走那堆废铁的人,我是来感谢你的!

听了徽嫂丈夫的解释,那个人才慢慢缓过神来,用颤抖的声音说,你可吓坏我了!他问徽嫂的丈夫,我卖你买,交易完成,我们各走各的路,谁也不认识谁,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徽嫂的丈夫解释说,从你那买去的废铁我转手卖了一千八百元,没有你,我哪会一下子赚了这么多的钱!所以,要好好答谢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五百元钱就往那个人的手里塞。

那个人终于弄清楚了,其实,他也知道那堆废铁不是废铁,会值很多钱。可是,他不敢大张旗鼓地到市场去卖,只能卖给收废品的小贩子。没想到今天遇到了这么个实惠主儿!那个人十分高兴地接过了钱,又不满足地对徽嫂丈夫说,你发了财是不是得请我喝几盅啊?

徽嫂丈夫十分痛快地答应了。由那个人带路,来到了一个不大的酒馆,点了几个菜和一瓶二锅头,两个人对饮了起来。酒后吐真言,那个人告诉徽嫂丈夫,他姓富,叫有财,是他所在的那个工地的工头,挣的不多,平时就在工地寻摸点儿东西偷着换俩钱花。富有财对徽嫂丈夫说,看你这个人挺厚道的,以后我弄到东西就交给你,换来钱咱俩半儿劈。富有财还对徽嫂丈夫说,他还有几个哥们儿在其它工地当工头,他可以帮助徽嫂丈夫和他们联系,有东西都交给他处理。

徽嫂丈夫越听越高兴,也是酒劲儿拱的,趴到地上就给富有财磕了三个响头,口称大哥,你就是我的亲大哥,以后弟弟就全靠大哥帮衬了!

4

别看徽嫂是个从小在山沟沟里长大的山妹子,也许是南方雨水的滋润,让徽嫂生就了一张细皮嫩肉的好模样,一副修长高挑的好身段。不认识她的人根本不相信她已经是有了一个八岁孩子再过一年就三十岁的女人。

难怪人们都说,漂亮女人最撩男人的心,走到哪儿都会有人惦记。徽嫂刚进钱老板的家门,就让钱老板眼睛一亮,心也跟着悸动了一下。

钱老板是这个城市中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房地产开发商,事业如日中天,财源滚滚而来。可他也有不遂心的事。妻子和自己结婚不久就患上了子宫内膜炎和慢性肾炎,过不了正常的夫妻生活,自然就不可能怀孕生孩子了。所以,钱老板快四十的人了,还没有抱上儿子。一想到万贯家产无人继承,就闹心得不行。

就在他盼子心切的时候,徽嫂走进了他的视线,不仅徽嫂的容貌让他心动,徽嫂那丰满的胸和浑圆的臀更加吸引了钱老板的眼球。他暗自想,能让这个女人为自己生个儿子该多好哇!有了这种想法后搅得他坐卧不宁,无心工作,总找一些借口留在家里。他想,即使无法接近徽嫂,就是一旁看几眼或者搭上几句话也行啊!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钱老板发现徽嫂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干活勤快,心眼儿也好。徽嫂在他家的任务有两个,一是搞卫生、做饭,再就是伺候有病的钱太太,为她煎药、喂药。看着原先总是十分凌乱的屋子在徽嫂的整理下变得井井有条,同样的饭菜经过徽嫂的手就立马变得香甜可口,尤其是看到被疾病折磨脾气越来越坏的妻子,在徽嫂的精心照顾和耐心劝慰下变的安静、开心多了,就更加深了对徽嫂的好感,钱老板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爱上了徽嫂。

不管怎么说,钱老板只是一厢情愿,徽嫂总是按时来按时走,对钱老板从不多看一眼,不多说一句。一晃,徽嫂在钱老板家干活满一个月了,钱老板在给徽嫂结劳务费时有意多给了一千元钱。

徽嫂发现多了一千元钱,当时就还给了钱老板。钱老板说,这是对你在我们家出色工作的奖励,请徽嫂收下。在徽嫂重新接过这一千元时,钱老板有意碰了一下徽嫂的手。

无论钱老板怎样不惜倾家荡产地为其求医问药,也不论徽嫂怎样无微不至地关照护理,钱太太的病不仅没有丝毫好转,还日渐严重。钱太太定居英国的妹妹希望她去英国治疗。

不久,钱太太去了英国。在送走钱太太后,徽嫂也要和钱老板告别了。可是,钱老板一把拉住徽嫂的手,呜咽着对徽嫂说,请你千万不要走,我可以失去我的太太,但是不能没有你!

钱老板的异常举动和这番话,让徽嫂吃惊不小,她一边尽力抽出被钱老板紧握的手,一边十分诧异地问,你这是为着啥子吆?

你是个好女人,我舍不得你走!

可是,你留我为你做啥子吆?

你为我继续做饭,打扫卫生。

你的太太走了,你要去公司上班,你可以在外面吃饭,还要我给谁做啥子饭吆?

我不上班,就在家里吃你做的饭。我喜欢你呀!

徽嫂顿时羞得一脸红晕,急急地说,我是有家有口的人,不许你欺负我这乡下女人!

我真的不是想欺负你,我确实是爱你!你留下来吧!给我生个儿子,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让你永远花不完!

“啪!”随着徽嫂手起手落,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了钱老板的脸上。

看着头也不回的徽嫂的背影,钱老板捂着被打疼的脸,不甘心地自言自语道,天底下没有办不成的事,我早晚要得到你!

5

徽嫂的丈夫真的发财了!他是靠富有财和他那帮在各工地当小工头的哥们儿发的财。现在的徽嫂丈夫今非昔比了,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存款折上的数字已经发展到五位。看着这个安徽山沟沟里的穷小子发了财,富有财和他的哥们儿眼红了。虽然他们事先和徽嫂丈夫商定钱半儿劈,而且,徽嫂丈夫一分也没少给他们,可他们还是觉得吃了大亏。他们想,表面谁也没沾谁的光,可徽嫂丈夫毕竟是从他们每个人那里分了一半,徽嫂丈夫还是得了大头。富有财他们心里不平衡,可是没法说出来,因为这个规矩是他们定的。于是,他们就千方百计地从徽嫂丈夫那找些便宜,不是隔三差五地让徽嫂丈夫请他们下饭店,就是三天两头地让徽嫂丈夫陪他们去歌舞厅,吃够了唱够了,还让徽嫂丈夫安排他们去洗浴中心。

富有财和他的哥们儿一到歌舞厅和洗浴中心,就要小姐作陪。开始,徽嫂丈夫只是在一边看着,等到富有财他们玩够了,他负责结算一切费用,对那些小姐他从不碰一个手指头。可是后来,徽嫂丈夫既经受不住那些小姐搔首弄姿的诱惑和嗲声嗲气的勾引,更忍受不了富有财和他的哥们儿的奚落和鼓励,终于干了对不起徽嫂的事情。

徽嫂丈夫因此花了不少钱,可富有财和他的哥们儿还是不满足,又经过反复策划,将徽嫂丈夫拉到了麻将桌边。开始,尽管徽嫂丈夫不会玩,可竟然老赢。看着堆在自己面前像小山的钱,徽嫂丈夫兴奋无比,兴趣大增。他哪里知道其中的奥秘。连续三天三夜麻将桌前的鏖战结束之后,徽嫂丈夫已经输了上万元。

看着一脸沮丧的徽嫂丈夫,富有财慷慨地把他赢的钱推到了徽嫂丈夫的面前,不无同情地劝慰说,古人讲,胜败乃兵家常事,有输就有赢,我保证你明天准赢!

在富有财的鼓励下,一心想捞回钱的徽嫂丈夫,第二天不用动员就主动来参战了。结果,三天下来,输得更惨,不仅把随身带来的一万元钱全部输净,还给人家打了两万元的欠条。

已经输红了眼的徽嫂丈夫还要继续赌下去,他不信自己不能反败为胜。于是,他伸手接过了富有财递来的五万元。又经过一天一宿,徽嫂丈夫不仅将这五万元输光,还欠下了五万元的债。

徽嫂丈夫跌跌撞撞回到了那个十几平方米地下室的家,失魂落魄地一头扎到了地铺上,又掏出了刚从药店买来的一瓶安定,全部倒进了嘴里,接了一碗自来水,连水带药一起吞进了肚里。

徽嫂回来了。当她看到倒在地铺上紧闭双眼、口吐白沫的丈夫,又看到扔在一旁的空药瓶上的字,马上意识到丈夫出事了。徽嫂一使劲就把丈夫背起来跑出了家门,又将丈夫放到板车上,拼命往医院蹬去。

到了医院,经过医生抢救,脱离了危险的徽嫂丈夫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苏醒的丈夫,徽嫂一下抱住了丈夫的头大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过去那样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如今好过了,你咋又想不开了呢?

徽嫂的丈夫也流下了泪,一边捶着自己的头一边痛苦地说,我对不起你和娃儿呀!我不但背着你干了对不起你的事,还赌输了钱,欠下了一辈子也不可能还上的债。明天富有财他们就要来家讨债,他们说,还不上债就要你和娃儿的命顶啊!

听了丈夫的话,徽嫂又气又急,娃儿他爸!你咋这么糊涂呢?

可是,生气有什么用,还得想办法渡过这一关哪!徽嫂想,惟一的办法就是还钱。如果还不上,他们打自己的主意倒不怕,怕的是他们对娃儿下毒手。娃儿可是自己的命根子,豁出一切也要保护娃儿不能受到丝毫伤害!

心里一急,主意就有了。她把丈夫送回家后,就去了钱老板家。敲门后,钱老板开门出来了。见到徽嫂主动上门,真是让他喜出望外,赶紧把徽嫂让进客厅。一边倒茶一边对徽嫂嘘寒问暖。

徽嫂心里有事急得慌,哪顾得应付钱老板的东拉西扯,还没等喘口气就直截了当地提出向钱老板借钱的事来。

钱老板一听借钱,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就装出十分慷慨的样子,问徽嫂需要多少钱。徽嫂说,十万。

啊!那么多?干什么用?钱老板故作惊讶地问。

你就不要管了!你就说借不借吧?

好好好!我不问了,我就借给你这十万元钱,我猜你是遇到了难处,所以你才想到了我,我帮助你渡过这个难关。不过,我可有一个条件。

啥子条件?

我非常喜欢你!想请你为我生一个儿子,你如果答应我的条件,这十万我非但不要你还,还要再给你五十万。你同意吗?

徽嫂犹豫了,她想,如果答应了,眼前的难关就渡过去了。可是,自己还能再在世上堂堂正正地做人吗?反过来她又想,不答应又有啥子办法吆?

徽嫂狠了狠心,对钱老板说,容我再想想,晚上我再来好吗?

听了徽嫂的回答,钱老板觉得日思夜想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一时喜不自禁,当然不差半天工夫,就满口答应了。

6

第二天,没等富有财他们来上门讨债,徽嫂就把借来的十万元加上家里的积蓄,凑足了还债的钱,打发丈夫给送去了。

富有财和他的哥们儿见到徽嫂丈夫居然一夜之间就拿出了这么多的钱,惊讶得合不拢嘴,连连追问徽嫂丈夫钱的出处。

实在的徽嫂丈夫寻思半天,还是告诉他们说,是婆姨从给做家政的一家客户那借来的。富有财一听就明白了。他想起了几天前和钱老板一起喝酒时,钱老板有些郁闷,几杯酒下肚后,就把喜欢上为他家做家政的一个叫徽嫂的女人的事说了出来。当钱老板听说他认识徽嫂的丈夫后,要求他一定要帮这个忙。于是,富有财想出了通过赌博拉徽嫂丈夫下水,再逼迫徽嫂就范的招法,不但得到钱老板的大加赞同,还当即掏给他五万元钱,让他以此作为拉徽嫂丈夫下水的赌资,并且许诺事成之后还要对他予以重赏。于是,心知肚明的富有财佯装不知问徽嫂丈夫,听说你媳妇也给我们钱老板的家做家政?

徽嫂丈夫回答说,是。

富有财微微一笑,对徽嫂丈夫说,咱们是哥们儿,我不能不告诉你,钱老板早就跟我说过,他喜欢上了你的媳妇!

他喜欢没用,我婆姨是不会看上他的。徽嫂丈夫底气十足地说。

嘿嘿!你可真是个天下第一号的大傻瓜。富有财十分神秘地凑到徽嫂丈夫面前小声说,你知道吗?你媳妇就是在他那儿为你借的钱!常言道,没有三分利,谁起大五更。你媳妇要是不答应和他好,他凭什么借给你这么多的钱呢?

富有财的一席话,让徽嫂丈夫听得脑袋嗡的一下涨了起来。是呀!娃儿他阿妈一定是跟钱老板好上了。

于是,徽嫂丈夫怒气冲冲地返回了家。见到徽嫂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徽嫂遍体鳞伤,还不解心头之恨。

遭到丈夫无端毒打的徽嫂早已忍无可忍,又听丈夫说她跟了钱老板,更是怒火中烧,抓起丈夫的衣领,非要让丈夫和她一起去找钱老板对质不可。也想把事情弄清楚的徽嫂丈夫就跟着徽嫂来到钱老板家。

钱老板得知徽嫂两口子的来意后,皮笑肉不笑地说,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让我怎么开口呢?你们不要脸我还要呢,你们还是好自为之吧。说完就回身将门关上了。

钱老板模棱两可的话,让徽嫂觉得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她想,既然如此,索性就由着丈夫愿意咋想就咋想吧。

让徽嫂没想到的是,丈夫居然提出了离婚。倔强的性格让徽嫂一口答应了下来。她想,和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再过下去也确实没意思了,今后,就和娃儿相依为命吧!

可是,更让徽嫂万万没想到的是,娃儿也听信了他阿爸的鬼话,不仅不答应和她一起生活,还骂自己的阿妈是个坏女人。

徽嫂的心凉透了。她踉踉跄跄地离开了那个她曾经住了六年的地下室,茫然地在大街上走着。边走边想,做人咋这么难呢?这样活着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了,两眼一闭心也就清净了,省得整天没死没活地劳累,到头来还被人糟践。

徽嫂不知啥时候溜达到了海河边。望着夜幕下的河水,徽嫂的心异常的平静,她借着月色,看着映在水面上自己的影子,发现自己的身段还像在娘家当闺女时那样苗条好看。她蹲下来,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自己印在水面上的那张十分俊俏的脸,又伸出双手捧起清凉的河水撩到头上,细细地梳理起有些凌乱的头发,直到她认为柔顺了、光洁了,才慢慢地向河水深处走去。

7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徽嫂睁开了眼睛,见到一个白皮肤黄头发的人正瞪着蓝眼睛,用焦急的目光盯着她。她知道是杰克。与此同时,杰克也发现徽嫂醒来了。高兴的他一下将徽嫂抱在了怀里,大声说,亲爱的,你终于逃出了死神的魔掌!

我死了吗?徽嫂一脸默然地问。

站在一旁的医生微笑着说,多亏了这位好心的先生将你从河里救出来,又将你及时送到医院抢救,否则,你真的没命了。

徽嫂听后,非但没有半点感激,还伸出了无力的双手抓住杰克的衣领,用很虚弱的声音忿忿地说,杰克,你为啥子要救我吆?是怕我不还借你的十万元钱吗?

亲爱的,那钱我昨天交到你的手里就没打算让你还的!杰克一脸无辜地分辩着。

你也同钱老板一样想占我的便宜吗?徽嫂继续以鄙视的语气问杰克。

你错了,我爱你,但是我绝不会用卑鄙的手段占有你!

那你为啥子要救我?

人道!你懂吗?再说,你不是也同样帮助过我吗?

杰克的坦诚让徽嫂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可是,一想起可恶的钱老板和富有财,还有可恨的丈夫和无情的儿子,她声嘶力竭地冲杰克大声喊了起来,你为啥子阻止我?我连死的权利都没了吗?!

亲爱的,你为什么要干这样的傻事呢?

俺虽说是个乡下女人,也想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过上几天富裕日子!可如今我的心碎了!死了!

徽嫂抬起绝望的双眼茫然地四处张望着,继续悲怆地喃喃着。

做乡下人为啥子这么难?做乡下的女人为啥子这么难吆?

〔责任编辑刘广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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