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词典(六章)
2009-11-24苗红年
苗红年
献 辞
神赋予我一把锈蚀的钥匙,徜徉海边,在还没有打开之前,我只知道烂漫是她呈现于世的纹饰。
如今,我已磨出锃亮,忘了形单影只,像一滴含沙的泪珠,折射她隐秘的翅膀,清晰的谈吐和供奉的狂野。
浪 花
娇弱的浪花,一朵在风中摇摆,像丛林深处穿过密枝洒落的阳光,被一只途经的鸟儿轻轻啄食。更多的时候它会从低处反弹过来,试试自己的弹跳力,可微风还是没有把它带出这片细小的清凉。
直到消失在这片清凉里,我已找不到它刚才的喜悦。
一丝丝潮音,仿佛黄昏的叮咛,将礁岸上的跫音唤回家。
帆
惊世骇俗的行程,就算到了彼岸,在水里,有什么理由去阻止那些风的极度慌乱。
浪的汉白玉纪念碑,不知道它今夜将如何去留,像那一朵朵消陨的晚霞。高举个性化的舞台,把音乐放到最低处,等候涨潮的推举,给你一个无垠的空间。一个人若是为了表演,它无须顾及太多的观众。内心太多的阴郁,容易被掌声压迫。太多的思慕孤单成影,大雁飞过了秋水,我见到,流离失所的光阴有多么的悲壮。
那个垂暮的老水手,紧紧扯住帆布,像依附的蝶,醉迷着倾斜世界。
上 岸
落潮后的礁岸,泛出警觉的碎光,像跟随已久的探子,举起无声手枪。这片禁地,秘而不宣的阴暗面,把手举起来,轻点。不要惊动,那些沉湎于梦的海狸偶尔“吱”地一口,有冰冷的牙咬紧踏着它的鞋底。
请小心点,不要碰熄那一盏盏漂浮而来的渔火:深夜里劳作的兄长,棋谱上掉色的黑子,月色中的剪影,镂刻在海岸线上。
每一次闪现,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世,生香活色,四处花香暗淡浪涛簇拥。身后是月色大道,有无数匹马儿急忙赶上。
他们有孤独的倦容,枯藤一样麻木的身子。扛着网具,粗壮的腰间系着一张腥腻的围裙:鱼的模糊血水,涂出他们宿命的大陆,一条海带似的河流与沉没洋底的灯塔……
风 暴
是一次思想的转机,这个周身缠绕乌贼软足的黑念头。碰头就蛰,见谁就喷。
是一阵动乱的墨汁,浑然的根系浑然无忌,仿佛生长的空隙已被点燃,沸腾的战火伸延到前方听不见的事物的外衣,直至从百孔千疮中现身。
在码头上,它刺杀了我一鼓作气的奔赴。
水 手
水手。几个拉臂搭背的男人,宽厚的背影,像外来入侵的植物,散发出不可告知的气息,在沿岸的路边,晃悠。
风暴里苟活的灌木丛,他们毁灭性的气质,来势汹涌。一开始就是茁壮的主茎,扎营的木桩,错把波涌认作自家院落,安顿在清澈之上。为岁月打点行装,把夕阳埋葬入水。
十二月的归来者,带着两栖的性格,举止和隔膜全同海岸线上长出的细节。风云变迁的节骨眼儿里,分不清他们的乡音:“叽里呱啦……”像群灰鸥吐出的一大把俚语。
十二月里阵阵的骚动,生硬的陆地只为发情续签婚证。路过潮落的跳板,释放的囚徒笑声溢出满脸水纹。那朵朵浪花般的羞怯,幸福的人啊抓住了垂暮的缆绳,为一次邂逅春天的梅汛,扔下久违的家园,忙着把自己开怀的心跳调整到冲洗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