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洼地(组诗)
2009-11-24高梁
高 梁
小 传
高梁,原名王树彬。1966年重阳节出生。诗歌散见《诗潮》《诗选刊》《穿旅游鞋的舞神们》《桃花诗三百首》《五月的祈祷》等刊物与选本。
在以“下洼地”为题的一组诗中,高梁回到了自己的故土,在熟悉的事物中,重现出自我和他人的生存状态。这种身体和精神双重的返回和沉入,反而使他的诗在向下的努力中,获得了上升的力量,从具体的事物中浮起来,蔓延开去,变得非常开阔,仿佛他个人的出生之地就是人类的故乡。因此,诗中坚实的质感所体现出来的,是空灵弥漫的气息,让人被感染却难以把握和捕捉。他有控制物象的能力,也有松开事物的手指,因此其开合纵横,上升下沉,自然就在气象之中。
——大 解
即将展开的生活
在院落里搭成爬满葡萄藤的长廊
在绿色长廊下面,摆放天然的石桌和石椅
长廊的两边,一边栽果树,一边平整出菜地
在南面种上南瓜,在东面种上冬瓜
在西面,哦,在西面种上西瓜
在北面,我要栽上黄瓜
我喜欢黄瓜上顶着小花,喜欢它的嫩
和它的清香
我还要打一口井
我一直渴望喝上清冽的井水
吃上井水拔过的秫米饭;香油淋过的,脆生
生的咸菜
井水冰镇过的冰啤
我要大开院门,迎接半裸的泥孩子
玩野的孩子,就像来自土里
我要藏起来,窃笑,看着他们偷走我的黄瓜
像一阵风从我身边刮过去
我每天都在设想
它日趋完美 我的井水抽上来
哗哗的水声流淌在梦里
哦,我会,我会展开
这从容、淡定、清凉的人生
微 雨
近似于,无。和没有表达的爱情
离开屋檐,摸到一头雾水:
这算不算下雨?
感情却明确多了,没有说出
也是爱你
未在大地的凹处聚集
一丝丝的,落在鼓上;
渗入——骨髓
我听到一台变压器在运转
欢快的声音在扩散 在变强
被微雨敲出的鼓点传染
这就是我的快乐,多么简单
被一个人爱上,不容易
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想象的欢乐真实地在生活中呈现
再过几天,草色就可以
遥看——
蚯 蚓
地上的小圆洞,是蚯蚓的大门
门口堆积着排泄物,它们的环行山
我不知道地下,是茅草房,还是宫殿
整天和它们在一起,
我也不可能变得又细,又柔软
其实它们难得一见,
我想它们已经厌倦 懒得和人类照面
偶而爬上来 像是一次打探 到底为了
什么
这是我的疑惑
在蚯蚓的心里,疑惑可能更多
我也许不是人,而有着别的名称
软弱的人,也会丧失怜悯之心
暴力隐藏着 如同晴空后面的闪电
起落处,蚯蚓身首两段
直挺挺的,在阳光下,萎缩
随后,两段同时弓起,各自向两边爬去
轮到我目光变直
它自己生出自己……
我断裂,破碎,从来不能完整地收起
只想着事情越少越好 一半的生活都在
虚拟
一条蚯蚓在我的眼里 它的存在
大于它自身的意义
高 粱
夜晚成片的高粱,在风中摇晃
一个名叫高梁的人,忘记了前方
想融入高粱的世界,趁着安静的时光
和高粱在一起
也许我会听到,它们隐秘的歌唱
沉默的事物也有着沟通的欲望
我调整呼吸
让它变得平稳、安详
我听到虫鸣
高粱与高粱轻微碰撞
发出的声响
细若游丝的声响,
引不起世界的动荡。我知道它们在呼吸
它们的呼吸用上了整个身体
开放的身体啊
吸收了闪电和惊雷
它们在有风时晃动
在无风时假寐
它们不靠嘴唇说出思想、感情和秘密
盛 景
我们是高粱、玉米和棉花
趁着冬天,在下洼地的田野生长
大风刮过来,刮过去,要把我们刮走
仿佛这里是它的家
而我们是陌生的闯入者
我们暂且,还能和大风抵抗
想象灌溉、拔节和灌浆
我们的果实火红、洁白和金黄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愿意站在这里
不知道还需要多少人,才能驱走田野的荒凉
和大风 制造出
一场盛景,不再让远远的人群
慌乱、不安和担心
和 风
风拂过青草,也拂过石头
一块儿遗落的铁,独自生锈
生锈的人啊,孤独的人
青草在摇曳,和风在轻轻地叩门
远方的人啊 青草遍地
你妩媚的脸上拥有绿色的嘴唇
和风吹得更深些
我就能在石头中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