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散章（十一章）

邹岳汉

一

绿风衔枚。掠过不设防的绿原,

擦燃一道绿色的闪电。

照见:一群埋头啃食,

偶尔抬头张望的羊。

如鞭。警示贪恋黄昏美景的生灵,

快走出暮的迷失。

二

草原之路,无卵而生。

小产的蛇,挣脱春光滴翠的胎衣,吐纳夏日火红的芯子,于乍起的金风细雨中遁逝。

归宿,旷远的雪原——

蜷曲深且温暖的脚窝,冬眠,孵化。

三

风帆未落。草原之舟尚未泊稳。

红透的日头锚一般坚定地抛下。

绿波涌漾。溅起袅袅几柱淡紫而温馨的炊烟。

(天真蓝啊!)

四

蹄声嗒嗒。

众目聚焦的那达慕夺魁的旗手,超越了一个又一个披鬃昂奋的马头……

终于超越不了马蹄下迅速铺展的道路。

唯灵魂的野马不受道路的羁绊;

而它,已失去了有厩有槽的家园。

五

脚。步步引领道路。

又被道路步步追逐、缠绕,如老阿妈日摇晚唱的纺锤上,越滚越长的羊毛线。

六

足印。从小路的弓弦上弹出。

一枚枚,

落地生根。

令植入其中颗颗被遗忘的日子,

长出芨芨草般茂盛粗硬的胡须。

七

脚步,

开辟道路。

而后,

荒芜道路。

八

白天,行走在不见足迹蹄痕的旅途;

夜晚,投宿无宇无檐,树有一根拴马桩的旅店。

草原,草原……

九

奔马。

一匹受伤的稚云,不小心跌落草原。

飘浮。失重。……

一条小路蹦跳着跑过来,

将它轻轻地托起,

送它去追赶飘向天边的云阵。

起伏连绵温软的绿浪上,

疾风吹打,掠过——

蹄声的骤雨……

十

石头缝里瘦的小草,

把一丁点尘土作为立足点。

一棵独立撑天的大树,

把一片草原作为立足点。

一匹驮着骑手的栗色小公马,

把一团白云似的羊群作为立足点。

马背上甩落的嘹亮歌声,

把大草原和蓝天白云作为立足点。

草原之夜的星星篝火,

明日朝霞满天的立足点。

十一

格桑花,

满天星。

蒙古包,星海里

漂泊的影子。

马头上左右纵横抖动的缰绳,

牵系着一个古老民族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