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僧的非常道

崔岱远

常听有人说:“有爱孙猴子的就有爱猪八戒的。”这是因为孙猴子和猪八戒都有鲜明的个性,而且这两种鲜明的个性交相辉映,使得取经路途妙趣横生。而沙和尚给人留下的印象好像比较模糊,谁也说不清他到底干成了几件事。

然而这实在是看错了少言寡语的老沙。沙和尚是什么人?当年那可是天界最高行政领导玉皇大帝身边的贴身侍从,灵霄殿上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级别的领导没接待过?就是因为不留神没端住个杯子,倒霉的老沙就被贬到凡尘的弱水里吃苦受罪。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别说读者弄不明白,连老沙自己也弄不明白。

老沙在流沙河里整天反思,一天终于明白了:被贬下界其实并不是因为那个没端住的杯子,而是自己没有处理好同上下左右各路神仙的关系。曾经以为自己是领导身边的人,对那些想通过自己找玉皇大帝办点儿私事的神仙不予理睬,对那些想带俩亲戚朋友混进蟠桃大会的天宫里的神仙吹胡子瞪眼。这天界里神仙之间的关系太复杂、太微妙了,老沙的做派指不定哪天不知不觉中就得罪了哪位神仙,让人家嫉恨在心。最终还是因为有心怀芥蒂的家伙通过王母娘娘在玉皇大帝那儿吹了风:“这老沙早就看出他不成了,连个杯子都端不住,哪能伺候好各位领导哇!让他自食其力,去流沙河里找人吃去吧!”

在流沙河里,老沙经过深刻反思,终于顿悟:侍从的职责不仅要伺候玉帝,还要服务好其他各级领导;不但要服务好自己的上级,服务好自己的平级,还要照顾好自己的下级。总之,要左右逢源,协调好与各路神仙的关系。老沙这一深刻认识,在他以后的取经生涯中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自从加入唐僧的取经队伍,对于领导,老沙忠心耿耿;对于二位师哥,老沙始终保持着淡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始终把“和为贵”放在第一位。既不与孙猴子争名,也不和猪八戒争利,甘当配角。

老沙为人坦荡,尽管他深知唐僧与孙猴子有矛盾,但从不像猪八戒那样在师傅面前煽风点火。对于两位师哥的纠葛,老沙也从不介入,而且还经常调解。每当猪八戒吵吵散伙,孙猴子举棒要打的时候,老沙总说:“二师哥,你和我一样笨嘴拙腮,不要惹大师哥生气,我来替你挑担子。”这话让孙猴子、猪八戒都可以接受。到西天取经是艰苦的事业,没有团结是不成的,而维系这团结的不是孙猴子、不是猪八戒,也不是师傅唐僧,而恰恰是默默无闻的沙和尚。

取经队伍里,老沙行事低调,不喜张扬。但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尽管话语不多,老沙却总能言必中的,表现出一种从容淡定的灵智。红孩儿挡道那一难,开始的时候,孙猴子以为这小孩儿会看在自己和他父亲牛魔王的交情上,不敢把唐僧怎样。当时老沙就提醒:“三年不上门,当亲也不亲。”结果被老沙言中。后来当孙猴子为降服红孩儿一筹莫展的时候,还是老沙从旁提醒,以“相生相克拿他,有甚难处”,一下打开了孙猴子的思路。老沙的智慧往往就像沉闷的阴雨天突然的闪电,叫人眼前猛然一亮。

世界上不存在没用的人,只有没有用对地方的人。老沙沉静而不求回报,甘居人下却胸怀大局。他不但做好了本职工作,管好了白龙马,而且能和孙猴子、猪八戒这样极有个性的同事和睦相处,甚至连唐僧这样固执己见、人妖不分、一阵明白一阵糊涂的领导也被服侍得没有半句微词。尽管论争斗的本事,老沙远远比不上孙猴子和猪八戒,但若论心智,这二位绑在一块儿也比不上他沙悟净。《西游记》里有句原话叫“沙和尚真是个灵山大将”,能把自己看得很轻,那是一种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