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茬一茬的文思

吴若然

“正月梅花香又香，二月兰花盆里装。三月桃花红十里，四月蔷薇靠短墙。五月石榴红似火，六月荷花满池塘。七月栀子头上戴，八月桂花满树黄。九月菊花初开放，十月芙蓉正上妆。十一月水仙供上案，十二月蜡梅雪里香。”

记忆深处的童谣，加上藏头诗、回文诗、字谜、对联……这就是由姥爷口授的启蒙课。自己压根儿不是神童，所以四五岁的我虽然能一字不差地背上几个小时，但并没有几句弄得懂，只是无端地觉得那些个“方块块”里藏着无限乾坤。

何其幸运，在人生刚刚启程的时候，遇到那些人、那些事——很小的时候，我所见过的字写得最好的万老师教了我五年，从练铅笔字到练钢笔字，一直记得她那句“写端端正正的实在字，做堂堂正正的实在人”；办“图书角”，我的阅读速度从此突飞猛进，好像“某个饥饿的人，终于掉到了面包上”；我坚持五年每周背两首诗词，甚至可以笑着开玩笑自认“真的是饱读诗书了”；后来我又遇上了那样一位先生，总是手执一卷书，如琼树玉立、水月观音，气度高华、温润如玉，正是在他的指引下，我的眼界与境界大开，笔下也自成风流。

写这些，不为其他，只想说明一点：想要文气“自华”需要“腹有诗书”，而更重要的是，悉心生活。生活是一条汇聚而成的河流，流過人生路途的每一个角落，经历过的事不会轻易忘却，这便是无尽的灵感源泉。

司汤达说：“活过，爱过，写过。”

人生百年，弹指光辉。来人间走一遭的我们，不能“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走”吧，总要在这人世间留下些什么。

德国诗人海涅说过：“换一个时代，换一批鸟；换一批鸟，换一种歌曲。”只要历史不阻断，时间不倒退，一切都会衰老。然而，尽管九曲黄河已失却它昔日壮观的波涛，但吟咏黄河的诗篇依旧气势磅礴；尽管盛唐的万千气象已飘散千年，但唐诗丰盛热烈的光彩仍不失盛唐的开朗雍容……于我看来，文字，恰恰正是这样一种实现个人价值的载体，用文字把生命中的喜悲一点点融成涓涓细流，泛出生命的点点波光，渐渐汇聚成完整的人生。那么，即便行至生命的尽头，回首自己的一生，也能无悔吧。

文字的力量。

自亘古洪荒，盘古开天辟地，人类世世代代、生生不息，除却物质上的丰盈，更是因为构建起了一个精神家园。我们，需要用文字与存在对话、与时间对话、与宇宙对话、与永恒对话。唯其如此，我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伟大的灵魂、伟大的精神创造通过文字碰撞出智慧的火花：孔夫子《论语》的只言片语，构建了一个民族的精神追求与价值取向；庄周《庄子》遗世独立，追求绝对自由的飞翔；佛陀，静坐菩提树下，禅悟宇宙人生的智慧；诗仙、游侠李白飒沓而来，大笔横扫、狂飙突进，令所有骚人墨客为之一惊，山山水水全都一下子飞扬起来；还有柏拉图的对话、蒙田的随笔、帕斯卡尔的思想录、尼采的格言……思想者用文字使智慧之火照亮了黑暗的天空。

正是这些伟大的灵魂，于人群欲望的洪流之外，追寻几乎被遗忘了的终极命题，带着人类的困惑与痛苦，以笔触构筑起人类的精神家园。

而我，撷着这一茬一茬的文思，努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