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2009-11-18邱兼顾
邱兼顾
古城:南北地枢纽,乐哉襄阳人
相信今天许多人了解襄阳,是因为读了金庸的《神雕侠侣》。“旅客三秋至,层城四望开。楚山横地出,汉水接天回。冠盖非新里,章华即旧台。习池风景异,归路满尘埃。”初唐诗人杜审言这首壮阔大气的《登襄阳城》描绘的就是襄阳古城的景色。壮丽的山水、悠久的历史、如织的游人,足以让人想见古城的繁盛。襄阳同时也是重要的战略枢纽,多次重大战争就发生在这里。仅宋代就有岳飞收复襄阳之战和宋元襄樊之战,其中襄樊之战最为气壮山河,甚至改写了欧亚大陆的历史。这也无怪乎喜欢叙述宋、金、元之交故事的金大侠经常以襄阳为虚拟背景了。
而我对于襄阳的了解,却是源于李白的《襄阳歌》。好酒的李白,当时与退休宰相许圉师的孙女新婚不久,用带有醉意和诗意的眼光来看待世界,思索世界。“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初酸醅。”酒意正浓的李白,醉眼朦胧地朝四方看,远远看见襄阳城外碧绿的汉水,幻觉中就好像刚酿好的葡萄酒一样。啊,这汉江若能变作春酒,那么单是用来酿酒的酒曲,便能垒成一座糟丘台了。他洋洋自得,忽然觉得自己的纵酒生活连历史上的王侯也无法相比。“咸阳市中叹黄犬”的李斯,还有感慨湮没无闻的羊祜,一个生前即未得善终,一个身后虽有人为之立碑,但也难免逐渐湮没,哪有“月下倾金垂”这般快乐而现实呢。“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何等潇洒、惬意!
诗中,诗人对自己所过的浪漫生活十分欣赏和陶醉,用直率的笔调,勾勒出一个天真烂漫的醉汉形象,反映了盛唐社会生活生动活泼的一面。我们也从李白飞扬的神采和无拘无束的思想中,感受到一种精神舒展与解放的乐趣和对生活的热爱。
李白的襄阳是欢快、舒展的。其实这也是许多襄阳人心中的襄阳生活。襄阳儿女多喜游乐,襄阳城西北角至万山一段有大堤,宋随王刘诞所作南朝乐府《襄阳乐》即有“朝发襄阳城,暮至大堤宿。大堤诸女儿,花艳惊郎目”的诗句,唐人效此成风。“大堤行乐处,车马相驰突。岁岁春草生,踏青二三月。”(孟浩然《大堤》)做襄阳人是快乐的,后人欧阳修、苏轼兄弟曾在诗中歌咏或提及“乐哉襄阳人”。
拥有独特的地理位置,有敢担当天下的意识,又享受生活,这就是古襄阳人。
汉江: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襄阳城三面皆有护城河,一面临汉江,整座城池水分充盈,树木高大浓密。汉江是襄阳的母亲河,吟咏襄阳段汉江的诗文历来很多,但最为精彩的当属宋之问的《汉水宴别》和王维的《汉江临泛》。
宋之问渡汉江的诗约有四首,在描绘古人在汉江上航行的感受方面,《汉水宴别》最胜:“汉广不分天,舟行杳若仙。秋虹映晚日,江鹤弄晴烟。积水浮冠盖,遥风逐管弦。嬉游不可极,留恨此山川。”全诗写景由远而近,仿佛电影画面的蒙太奇,推拉摇移,层层展开。是谁设宴为他送别呢?不得而知。但宋之间对襄阳山水的眷念之情却是非常真挚和深沉的。
王维的《汉江临泛》则气象博大,意境高旷,表现出汉江的壮美:“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诗人泛舟汉江,以淡雅的笔墨为我们描绘了汉江周围壮丽的景色。“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此句一笔勾勒出汉江雄浑壮阔的景色。泛舟江上,纵目远望,汉江横卧楚塞而接“三湘”通“九派”,水势浩渺。诗人收漠漠平野于纸端,纳浩浩江流于画边,为整个画面渲染了气氛。“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诗人要与山翁共谋一醉,流露出对襄阳风物的热爱之情。此情也融合在前面的景色描绘之中,充满了积极乐观的情绪。
这两首诗,可谓咏襄阳汉水的“双璧”。它们引发了人们对古襄阳的无限向往,也带给襄阳人无尽的自豪。
汉江水,既滋养出襄阳人恢宏阔大的胸襟,也让他们委婉可人。
规山:岘山风景地,名士几登临
水,让襄阳人灵动;而山,却让襄阳人深刻。襄阳名山有岘山、鹿门山等。
岘山,大而言之指环绕着襄阳城西南的群山。东临汉江的小山丘为岘首,其西侧的岘山主峰亦称为岘山。西南的琵琶山为中岘,西临汉江边的山丘为万山,因位于诸岘临汉江的上游,亦称上岘。岘首、中岘,上岘又称为“三岘”。这些地方都是襄阳历代人文荟萃、战事频繁、史迹集中之地。
晋朝的羊祜,镇守襄阳时常游岘山,曾对人说:“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来贤达胜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者多矣,皆湮没无闻,使人伤悲。”祜死后,襄阳人在岘山立碑纪念。见到碑的人往往流泪,名为“堕泪碑”。后人登游岘山的诗歌颇多,都曾吟咏此碑。陈子昂、张九龄、李白、司空曙、孟郊,宋苏轼、米芾,清王士正等。其中最著名流传最广的当属孟浩然的《与诸子登岘山》: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水落鱼粱浅,天寒梦泽深。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
孟浩然在这首诗中,因有感于自己的沉沦不遇,通过对前贤的缅怀,发出了深沉的历史叹息,令人低回不已。诗歌以笼罩古今的豪情和笔力,既写出了无限的伤感情绪,也包含着积极的用世思想。深沉的叹息中,反映了诗人强烈的建功立业的愿望。却又凄然伤感。诗歌在伤悼古代贤明政治家的同时,也在为自己不能像羊祜那样建立功业而悲哀。这不是一般的所谓人生的悲哀,而是苦于不能有所作为的忧伤,是对历史的一种责任感。这也是对魏晋以来诗歌中的宇宙生命意识的延续拓展。俞陛云《诗境浅说甲编》云:“俯仰古今,寄慨苍凉。凡登临怀古之作,无能出其范围。”
鹿门山:鹿门山下屋,驴背雪中仙
鹿门山,原名苏岭,位于襄阳城南约15公里处东津镇。鹿门山林木昌茂,葛藤缠绕,泉水清澈,幽邃寂静。有寺名鹿门始建于东汉建武年间,是汉唐以来的佛教胜地和文人雅士的集聚地。汉末名士庞德公,唐代诗人孟浩然、皮日休皆栖隐于此。因历来歌咏之诗甚多,被称为“一座诗化了的古诗山”。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孟浩然,世称孟襄阳,是襄阳的骄傲。他长期把鹿门山作为隐居之地,并留下了“渐至鹿门山,山明翠微浅。岩潭多屈曲,舟楫屡回转”(《登鹿门山》)和“山寺鸣钟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夜归鹿门歌》)的千古绝唱。从此,鹿门山似乎只成了孟浩然的鹿门山。
唐人写过许多赞颂感怀孟浩然的诗歌。其中,对他最为钦敬爱慕的是李白。孟浩然初隐鹿门山,是借隐扬名,想在政治上有一番作为,并不是后来的真隐。李白曾有《赠孟浩然》一诗:“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自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诗中把孟浩然描绘成气正高洁、风流儒雅、超凡脱俗,有傲视帝王般神仙气质的人,对后世有很大影响。人们误以为孟浩然隐居鹿门山,一直像庞德公一样,毫无终南捷径的功利思想,就源于此诗。
这些诗歌中对孟浩然最为深情的是王维,他有一首《哭孟浩然》:“故人不可见,汉水日东流。借问襄阳老,江山空蔡州。”虽只四句,却能让我们体味到王维不忍再见故友遗迹,以免产生撕心裂肺的伤感之情。
隆中:悠悠往事难具陈,高名浩想隆中人
孟浩然,是襄阳的驕傲;而诸葛亮,则是襄阳的名片。
任意询问一个中国人,他也许不知道襄阳,但不可能不知道隆中。三国故事湖北多,《三国演义》120回,其中75回就发生在湖北,这中间又有44回发生在襄阳,最精彩的莫过于“三顾茅庐”和“隆中对”。
隆中之所以天下闻名,原因有三个:首先这里是诸葛亮的躬耕之地,第二是刘备“顾茅庐”之处,第三是著名的隆中对策的提出之地。从晋代开始,仰慕诸葛亮大名的人们就在这儿修建了许多纪念诸葛亮的建筑,被称为“隆中十二景”。这些建筑记载着诸葛亮在隆中的生活情况和有关传说。文人们歌咏隆中的诗歌,其主旨情感或感慨于明主的知遇之恩,或哀伤于“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如明唐寅《草庐》一诗:“草庐三顾屈英雄,慷慨南山起卧龙。鼎足未安星又陨,阵图留与浪涛中。”
古隆中位于襄阳城以西15公里,明罗贯中撰写《三国演义》时曾专门来此实地考察,他说:“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这里的山水虽然不太奇异,但它的秀美恰好与发生在这里的人文故事联系在一起,彼此紧密结合,虚实相得益彰,这就使得二者的美名同样响彻天下,成为当时诗人们梦寐以求和永远感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