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廷芳驻美公使任上趣事

张礼恒

调侃罗斯福

西奥多·罗斯福是美国历史上有名的政治家,1901年至1909年出任美国总统。其在任期间,恰是伍廷芳担任驻美公使,因外交上的交往,两人渐成好朋友。罗斯福曾称赞伍廷芳的外交才干说,千万不要惹怒伍公使,“一旦让他得手,我们一定都不得好死,就是不死,日子也不会好过。”伍廷芳对罗斯福展现出的治国睿智也是敬佩不已。大概是英雄互敬的缘故吧,两人有了深厚的友情。

罗斯福喜欢饮酒,但又怕喝烈性酒。深知其嗜好的伍廷芳便托人从国内运来几坛上等花雕,用玻璃瓶装好后送去。罗斯福总统品尝过后,连连称赞道:“好酒,好酒!”在此之后,两人每次见面,罗斯福都要赞颂一番。无奈,好酒毕竟有限,尽管罗斯福每次都只喝几杯,可天长日久,瓶中空空如也。起初,罗斯福还能强忍着尽量不去想,但日子一长,总统先生便忍受不了花雕的诱惑,于是来到了伍公使的住处。

罗斯福倒也算是个爽快人,进门交谈没几句,便问:“还有没有上次送给我的酒?”伍廷芳望着心急火燎的罗斯福总统暗自发笑,想起先前运来的酒还有半坛,就说:“有的,有的。”

伍廷芳是不喝酒的,对于剩下的那半坛佳酿自然是不关心的。可他随身带去的仆人却是个“酒耗子”,竟把剩余的酒偷吃了个差不多。当伍廷芳去倒酒时,半坛酒只剩下了半瓶。望着这半瓶酒伍廷芳着实一阵为难,当着客人的面又不便发火,怎么办呢?伍廷芳思考了一会,忽然看见桌子上有瓶荔枝罐头,心中一阵高兴,顺手就把那罐头的液汁倒进酒中,恰好满瓶。罗斯福总统喝着“特制”的佳酿美酒竟连声称赞:“好酒,好酒。这酒比以前的要醇淡一点,大概是年代久远了一些吧!”伍廷芳实在不愿扫了总统先生的酒兴,支支吾吾地随声附和。

过足了酒瘾的罗斯福总统高高兴兴地走了。

不久,伍廷芳采办的第二批花雕运抵美国,伍廷芳又给罗斯福总统送去一些。几天过后,罗斯福登门拜访。当谈起送去的酒时,罗斯福总统说:“这次的花雕不如上次在你处喝的好。”伍廷芳望着满脸认真的总统先生,实在忍不住,笑声说道:“你要再喝也不难,现在就有。”罗斯福反问道:“上次你不是说,只剩下最后一瓶了吗?”伍廷芳说:“我可以给你配制。”说罢将桌上的荔枝罐头的汁液倒进酒里,端给总统先生。罗斯福呷了一口,恍然大悟。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后来,伍廷芳每次见到罗斯福总统都要问一句:“还要不要喝那回的好酒?”

永远的朋友朗维勒

伍廷芳担任驻美公使期间,交友甚广,既有男的,也有女的;既有政界要员,又有商界、学界名流。其中美国人朗维勒堪称他永远的朋友。

朗维勒博士是美国社会一个广有影响的人物。在俱乐部的一次聚会上,伍廷芳与朗维勒邂逅,初次交谈,彼此都把对方视为知己,久而久之,成为亲密的朋友。

朗维勒博士生性乐观、直爽,时常将生活中的事情告诉伍廷芳。在俱乐部的一次聚会上,朗维勒结识了一位叫孟兰的小姐。一支舞曲跳完,朗维勒竟有些难舍难分的味道,只因天色已晚,两人才互留地址、电话,依依惜别。从此,两人谈起了恋爱。伍廷芳也曾应邀去过孟兰小姐家几次。有一天,伍廷芳不知什么原因,将一件清式的古老褂袍从箱子底下翻出来,恰巧朗维勒进门看到。对褂袍上那精美的绣工,朗维勒赞不绝口,爱不释手。伍廷芳于是说道:“你若是喜欢,就送给你罢!”

朗维勒返回家中,找出剪刀,将袍褂上的绣花挖剪下来,送给他心爱的孟兰小姐,做帽子上、衣服胸口和袖子上的装饰品。西式服饰佩戴中式绣品,倒也别有一番风韵,竟把个孟兰小姐打扮得分外妖娆。朗维勒自然是欣喜万分,格外得意。可伍廷芳的麻烦却接踵而至。

当孟兰小姐身着这一袭中西合璧的服装走进俱乐部时,引来了众小姐、夫人的围观、抚摸,得到她们啧啧的称赞。

恰巧,伍廷芳像往常一样来到俱乐部,众佳丽“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央求帮她们采办绣品。伍廷芳自然不好推辞,赶回使馆张罗着收集属下的破旧朝服,满足西洋美女的需求。

上流社会的服饰,转眼间变成了大众效颦的对象。西式服装佩缀中式绣品成为了美国女性着装的时尚。朗维勒的取悦之作,竟引起了美国服装款式的一次革命。精明的美国商人纷纷前往中国购买官袍朝褂。一时之下,清朝袍褂竟变成了抢手货,价钱自然也就暴涨,许多人一夜之间成为了暴发户。身在美国的伍廷芳更是应接不暇,就连罗斯福总统的千金也张口索要。苦不堪言的伍廷芳万万没有料到,这破旧的官服竟会引来如此多的麻烦,怪罪老朋友朗维勒也就顺理成章。他说道:“因这没用的东西,搅得满天神佛,都是朗维勒捣的鬼!”

朗维勒却由此博得了孟兰小姐的芳心。两人之间的约会日趋频繁,有时竟把老朋友搁置一边。为此,伍廷芳决定同朗维勒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某一个星期天,朗维勒同孟兰小姐约定,下午2点在她家中见面。朗维勒穿戴整齐,掏出怀表一看,时间为1点20分,正要出门时,走来一位老仆,送上伍廷芳的一封信。朗维勒打开一看,上写:“请你等等,一点半我就来了,和你一起去访密司孟兰。送信来的仆人,让他在你家里等我,我还有事情打发他。”听罢朗维勒的话,送信的老仆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站到门口,垂首侍立。

起初,朗维勒还挺有耐心,端坐在桌前,静心等待。时间到了1点40分,伍廷芳比预定时间迟到了10分钟。朗维勒有点沉不住气了,起身在室内踱来踱去,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又过了10分钟,离与孟兰小姐约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可伍廷芳依旧没来。朗维勒实在是坐卧不宁,如坐针毡,一边看表,一边嘟嚷:“他遇着什么事呢?他向来是不失约的,他来时,我倒要好好地责备他。”话音刚落,站在门口一直没吭气的老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来了许久,你不理我,还要责备我吗?”朗维勒定眼一看,老仆原是伍廷芳乔装打扮的。两人相视,笑作一团。约会自然延期。

女人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美丽迷人的孟兰小姐经不住一个阔少的软缠硬磨,移情别恋,没跟朗维勒博士说上一声“再见”,就同阔少奔向巴黎去了,待朗维勒赶来,早已是人去楼空。失恋的朗维勒博士痛苦万分,一连数天闭门谢客,不与人往。伍廷芳闻讯,深为老朋友担忧,派人送去一张美人画,背后写道:“你丢了个美人,我再把一张美人送给你。从前的美人虽好,禁不得她跑了。现在的美人虽是纸,可以一辈子守着你。”朗维勒看了后,破颜大笑。

伍廷芳和朗维勒还联手捉弄了一回精明的日本人,赚得了一笔巨额资金。

一次,朗维勒同伍廷芳谈到要创办一所学校,计划已有,可就是缺少资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伍廷芳很想助老朋友一臂之力,却也一时无法。天赐良机,有人自动送款上门。原来,1908年8月,纽约一家大报的记者,在法国巴黎巧遇香港一家报社的总编,两人一阵神侃,竟侃出了个“中美联盟”的主题。归国后,美国记者便将之刊登在报纸上。消息刊出,舆论大哗,各大小报纸纷纷转载。一时之下,闹得沸沸扬扬。面对记者的穷追猛探,驻美公使伍廷芳又矢口否认,这就更使“中美联盟”显得确有其事。

事实上,中美缔约是真,中美联盟是假。1908年10月8日,中美两国订立《中美公断专约》,作为中国加入荷兰海牙国际和平组织的前提条件。1909年4月6日,伍廷芳、诺士分别代表中美两国政府互换《中美公断专约》文凭。由于条约暂未公布,条约内容便成了列强各国臆测的对象。美国各大报纸关于神秘“中美联盟”的误导,更使新订中美条约显得神秘莫测,极具诱惑。

恰逢日美两国关系紧张。1908年,美国排外运动趋向扩大化,在美国的日本人也难过关。移民事务管理局制定文件、政策,明令阻止日本人自由进入美国。日俄战争结束后,日本独霸中国东北三省的野心昭然若揭,极大地遏制了美国“门户开放”政策在这一地区的实施,损害了美国在中国东北地区的商务利益。一时之下,日美两国矛盾激化、关系紧张。盛传的“中美联盟”,更让狐心多疑的日本人忧心忡忡,深恐中美联手,有害日本。尽管伍廷芳多次郑重声明,美国向来恪守华盛顿总统的训条,主张独立,不与他国联盟,所谓的“中美联盟”纯属杜撰、臆造,绝无此事。但是,日本政府就是不信,且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密令驻美使馆设法打探,限期复命。

日本驻美公使接此命令,即刻行动,亲往中国驻美使馆探听虚实。伍廷芳均答以“中美和睦自是感情最深,至中国与日本各国均属友邦,并无歧视”,外界盛传的“中美联盟”,纯属谣言,万望贵国不要轻信,以免有碍邦交。可是,日本公使依然不信,还认为是伍廷芳在玩外交花招。

一天,朗维勒博士突然造访。伍廷芳见是老朋友到来,自然热情接待。待坐好后,朗维勒直述其意。原来,狡猾的日本人得知朗维勒博士与伍廷芳过从甚密,关系非同一般,便请他出面探听“中美联盟”的具体内容,并许诺如果任务完成,可奖给一大笔钱款。听完老朋友的话语,伍廷芳感叹道:“日本人做事,真是可怕,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其实,刚刚签订的中美条约里全都是很平常的事,只不过对其中的三条暂守秘密,将来也会宣布的。”说到这里,伍廷芳突然被什么事情触动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儿,笑眯眯地对朗维勒说道:“日本人托你经办此事,倒是你的运气。你去索要他十万美金,我把那三条秘密的抽出,其余的全由你拿去。至于钱嘛,我是分文不取的。”

朗维勒博士愕然地看着老朋友说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把情况告诉你,我并不想贪那日本人的钱。”伍廷芳面带幽默表情答道:“是的,我知道你是不会为那钱财出卖老朋友的,可你仔细想一想,我们用那无关紧要的条约内容,去换取一笔有用的巨款,又是何乐而不为呢?你不是很想创办一所大学么,将来这笔巨款到手,就算我对你的帮忙了。”听了伍廷芳的话,朗维勒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加之他正被资金缺乏搞得头痛万分,遂就接受了老朋友的建议。经过一番缜密考虑,两人决计玩一玩精明的日本人,“诈”他一笔款项。拿着朗维勒送来的“中美条约”,日本驻美公使考订再三,确认是真本,当即复命东京,以示交差。至于对朗维勒的许诺,自然是要兑现的。当朗维勒提着十万美金来见伍廷芳时,两人相互捶打着,开怀大笑起来。

不久,《中美公断专约》全文公布。日本驻美公使大呼“上当”。此刻的日本人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朗维勒博士筹建的大学却正凭借着日本人的“捐款”破土动工。联手捉弄日本人,为伍廷芳、朗维勒尔后的谈话平添了新的作料,以致事情过去了很久,两人见面还时常提起这得意之作。

后来伍廷芳出任北洋政府、护法军政府外交总长时,老朋友朗维勒博士每每在他陷入困境时,鼎力相助,帮他渡过难关。

拜访大科学家爱迪生

1909年12月24日,伍廷芳在美国人费林先生的陪同下,拜访了大科学家、发明家爱迪生。谈话是在爱迪生的工作室进行的。

在一阵握手、寒暄过后,伍廷芳开口问道:“先生可曾到过中国?”

爱迪生答曰:“没有。”

伍廷芳说:“我非常欢迎先生来中国一游。到时我会以燕窝汤招待先生。”

爱迪生回答:“我接受阁下的邀请。”

伍廷芳又言:“请您记住,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后,我还会再来拜访您的。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您今年是62岁,我长您5岁,因您我都深谙养生之道,必定能长寿。只是不知二十年后,您又将发明何种奇器。”

令人遗憾的是,在这次谈话之后的第十二年,伍廷芳便病逝,大发明家爱迪生也在二十二年后离开了人世。两人的见面,成为了历史的回音。

随后,两人就中国工人、商人、学生赴美人数日益增多一事交换了看法。伍廷芳说:“华工来美,不会对美国有何消极影响。美国西部地区的开发,能说与华工无关吗?至于中国商人、学生纷纷至美国,就更是一件对美国社会有百利无一害的幸事。中美两国之间的友谊纽带,将会由此系得更紧。”

停顿了一会儿,伍廷芳充满自信地对爱迪生说:“刚才您已答应我的邀请,准备在适当的机会访问中国。在此,我要给您提个醒,您如果要看古老中国的话,还望您早日成行。否则的话,眼下中国正刷新吏治,锐意图变,且已在社会的各个领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数年以后中国面貌将会有极大的改观,到时如果您再想观看中国的今日现状,恐怕您会失望的。”

爱迪生连连说道:“我一定早日动身,观看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东方文明。”

看到爱迪生工作室摆放的种种精美机器,伍廷芳话意愈浓。他说道:“中国的政府机关已普遍安装了电报机、电话机,办事效率大大提高。这个功劳当由您等发明家来领受。前些日子,我曾在华盛顿拜会过电话机的发明者贝尔先生,今天又见到您,想来心中十分高兴。”

爱迪生为伍廷芳的热情、真诚所感动,决定用他的发明成果——留声机,记下这段值得留念的历史性会面。于是便有了如下这段遥远的回音:

一千九百零九年十二月二十四号爱迪生君示我以种种新发明之机器。余闻爱迪生君大名久矣,知为大人物,渴思一见。即爱君亦闻余名,今得相会,试思两人之欣快为何如耶!密司脱爱迪生为大制造家,然今日又入二十世纪中,爱迪生君于二十世纪中,又不知将发明几多事件。爱君尚系青年,余甚乐得而观云。伍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