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洋的好需要慢慢体会

小转铃

约了作协费爱能老师采访的那天,我本来已经做好准备来听一些抱怨。他住在联洋。一般来说,人们总是对自己的居住地不满,因为谁都不可能比住在那里的人更了解那块地方的不足。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谁也都不可能比住在那里的人更了解那块地方的好处。总之,对我来说,费老师的回答出乎意料。“我觉得住在联洋很好,很舒服,而且我觉得在全上海范围内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住宅区了。联洋是独一无二的。”

是的,现在我们都知道联洋是独一无二的了。这不仅仅是因为它动辄单价三四万元的高端房价,还因为它无可比拟的房屋质量,配套设施和周边环境。最明显的是周边环境:前有丁香路,背靠世纪公园,浦东展览馆,浦东区图书馆,进才实验学校,大拇指广场,科技馆,东方艺术中心……上次写过爱泡吧的浦东人回家难,但是爱听音乐会的联洋人,倒是完全可以悠哉游哉地步行回家。越来越多的一流音乐会转移到东方艺术中心举办,祖宾梅塔,阿什肯纳齐……和几年前的凋敝简直不能同日而语。每当我赶往浦东听音乐会,却被车流一动不动地堵在延安路高架上时,我破天荒地对联洋人有了一些羡慕。不过,如此得天独厚的地段,是联洋的幸运,也成为联洋模式不可被复制,不可被学习的问题。除非联洋在其他地方也有独到之处,否则,幸运就只不过是幸运而已,并不能代表“联洋模式”就是一种说服力的提法。

这就只能问居民了。游客只是游客,不会去关心超市在哪里,也不会去关心菜场是否在步行距离之内。但是人每天要吃,要喝,年轻人还要玩。就像费老师所说,衡量一个地方的生活质量,无非就是衣、食、住、行,扳着手指头数下来,是完全可以量化的。那么联洋到底好在哪里,好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现在,我如果坐地铁上班,二十分钟就到了。远比住在杨浦区的人方便。”费老师斩钉截铁地说。他搬过五六次家,虹口区住过,杨浦区也住过,应该是有这个发言权的。“我最先住在四川北路,后来搬到虹口公园附近,接着又搬到大柏树,后来又换到杨浦。但是不管住在哪里,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好。现在我有时候会到浦西来走亲戚,觉得简直……惨不忍睹。人那么多,车那么多,生活密度这么高,空气质量那么差,环境又这么噪杂。以前没有比较,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现在就不习惯了。”

不习惯。我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孤证。我认识不少住在浦东的人,他们对浦东有抱怨,比如文化生活贫乏等等,可是他们也常常会半开玩笑地说:“让我现在搬到浦西去住,我是不习惯了。地方太小,也太闹了。”能让人死心塌地“习惯”的地方,一定不是反人本主义的。

“不过,照我看来嘛,联洋这个地方,绿化也好,卫生也好,就是没什么马路可以兜!”我忍不住暴露出上海小姑娘的八卦境界,向费老师表达了我的意见。我早已习惯从一个小店流窜到另一个小店,和熟头熟脸的店主打情骂俏,对我这样的上海小姑娘来说,没马路兜简直是要了亲命了。费老师说,我这种原教旨上海小姑娘的意见,那固然是非兜马路不可。可是联洋代表的是另一种文化:不兜七拐八弯的小马路,不淘鸡零狗碎的小东西,而是开车去Shopping Mall或者Plaza豪放购物的消费模式。“有时我一个人在家,不愿意做饭,叫对面大拇指广场的外卖就可以吃一个月不重样。”经他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在欧洲,的确有不少地方是这样,建筑物和建筑物之间距离很远,没有小店,没有人烟,走起来倍感荒凉。不过欧洲大陆属于温带,我们这里可是亚热带,要是赶上大伏天在没有遮蔽的大路上一走五百米,谁也扛不住啊!又不是拍美国乡村电影。当然,联洋人都有车,不止一个家庭一部,几乎到了人手一部的程度。到联洋的论坛去看看,业主们都在为车位发愁,真是甜蜜的忧愁。好吧,我承认,在这方面,联洋的确是和国际接轨了。

费老师进一步开导我这个原教旨主义小姑娘:“以前我们上海人住里弄,邻里关系是亲密。当时我隔壁的阿婆年纪大了要打针,她看我在家,就笃笃笃敲三记我的房门,我就知道,她要叫我去给她打针了。这种传统的确是很好的。”我拼命点头,想起我隔壁的阿婆经常提醒我下雨要收衣服,不由加倍感慨。可他话锋一转,“可是社区关系并不会一成不变。我们现在的小区,一楼有一个大厅,住在同一栋楼里的邻居也可以互相沟通。”哦?真的会有人在大厅里停留吗?我怀疑地问,因为不少小区在底楼设的活动室大多形同虚设。“太多了。很多照顾小孩子的老年人,都会推着婴儿车在那里拉家常,交换育儿经验和生活信息。”这倒是很现实的情况呢。或许,就像他所说,不是浦东有问题,是我们对浦西固有的生活方式太过自信,才产生了问题。

当然,这只是一面之词。也有不少人抱怨联洋人高不成低不就,爱面子好攀比眼光势利。这可不像是个正儿八经的抱怨,因为即使在纽约的曼哈顿也会有同样的问题。毕竟,联洋社区还不算老,它有得是时间来打磨掉初生的锐气。住在联洋的人大多显示出幸福,就像康德所说,幸福的概念是如此不确定,每个人永远也不能确切地,一以贯之地说清楚什么会使他真正幸福,但是真正的至善总在那里,那就是“以一种配享幸福的方式行动人,必定可以期望拥有幸福。”在如今的上海,什么才是“配享幸福的方式”呢?或许就是拥有一套单位面积价格超过三万元的房子,而且没有贷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