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粽叶飘香时

周晓霞

儿时过了立夏,我们姐弟就会掰着手指头算端午节还有多少天了。家乡鄱阳县滨临鄱阳湖,这时是温湿多雨的季节。流经鄱阳镇的饶河,因雨水的积聚显得非常壮阔。从流经景德镇的昌江奔腾而下的河水湍急地经饶河流入鄱阳湖。大人们都暗暗地为要涨大水而担心。因为那时鄱阳湖没有圩堤的护卫,大水涨起来了,镇上的房屋就有三分之二浸泡在洪水中,家家户户就必须用木板搭台,大家都得待在水台子上,人称“坐”水牢,出入也只能靠一种叫腰盆的大木盆了。

然而,少年不识愁滋味。我们仍盼着端午节的来临,因为,端午节饶河上有龙舟竞赛,在“咚锵,咚锵,咚咚锵”铿锵有力的锣鼓声激励下,一条条龙舟如苍龙戏水,激起浪花飞扬。你追我赶,奔腾向前,乐得两岸观看的人大喊“加油”!小孩子更是高兴得跑前跑后,呼喊助威。赛龙舟是我们儿时不可多得的大型娱乐性活动。

我的母亲是女子职业学校毕业的,在当时的女性中算是文化程度高的。她带我们去看龙舟赛时,会给我们讲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的故事,讲端午节是纪念屈原的节日。在母亲娓娓动听的讲述中,屈原的高尚情操和高大形象穿越时空铭刻在我们幼小的心中。

儿时家中非常贫困。但尽管家中经常缺米少盐,尽管母亲和邻居天天从河边洗衣回来念叨水又涨了,幼小的我们知道,过节的那一天,我们一定能美美地吃上粽子,因为妈妈说过:人说有钱人家时时节,无钱人家节节时。我们无钱,但过节就要有个过节的样子。每年端午节,母亲就像魔术师那样,她就会变出端午节的粽子、咸鸭蛋!

记得每年临近端午节,母亲会早早地从田野中采来艾叶和菖蒲,用红线绑了挂在大门的两边。艾叶飘清香,菖蒲驱邪气。艾叶和菖蒲挂上了门,端午节的气氛就浓了。母亲将采来的一捆艾叶晒干,收藏。谁有头疼脑热的,冲杯艾叶水喝,烧盆艾叶水泡脚,湿热就除了。裹粽子是端午节的大事,别人家都会将往年的干粽叶浸泡洗净用,我的母亲却会带我去郊区农家买便宜的鲜箬叶。在农家小院的后面土坡上,我见到了叶面宽大的箬竹,才晓得粽叶是从箬竹上抽取来的,箬叶就是粽叶。新鲜的箬叶绿如翡翠,看起来爽心悦目,闻着清香扑鼻。母亲在河边把箬叶一片片洗干净,又把棕榈树叶一片片剖开成带状。然后,变戏法似地拿出几斤糯米,几把红豆、绿豆,十几颗红枣淘洗干净,又将过年时省下来的小块腊肉洗得干干净净,切成如纸一样的薄片。母亲做这些事的时候,认真中还带有一分虔诚,平时吵吵闹闹的我们也不敢大声说话,小小心心地进出。我带着弟弟妹妹在外面玩,心里却惦记着家里的粽子。

当粽叶飘香的时候,我们就会欢呼着冲回家去。因为数量不少,我们每人可以吃到一颗粽子。有人是红枣粽子,晶莹的糯米上点着鲜红的红枣;有的是腊肉粽子,特别的香;红豆粽、绿豆粽十分好看。我们慢慢地品尝时,母亲拿出一串粽子,一只大粽子下面挂着四只小粽子,笑着说:“母鸡带小鸡粽,姐姐带着弟弟粽,每人一份,明天看龙舟时当中饭。”

端午这天,我们姐弟穿上母亲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母亲用雄黄浸过的酒在我们的眉心里点了圆圆的痣,说是可以百毒不侵。她又给每人胸前挂了个五彩丝线编织的网袋,里面装着平时根本就吃不到的染红了的鸭蛋。我们手提“母鸡带小鸡”的粽子,挺神气地去看龙舟比赛。河边的小伙伴总是羡慕地看着我家别有风味的粽子。有次,邻家的独生子对着自家的满锅粽子就是不要,哭着说要我家的大大带小小的粽子。他母亲十分无奈,带着他到我家来换粽子。母亲给我说了半天好话,我才把我的那串粽子给了他。他母亲感触万分地说:“按说我家的日子还松点,可我就是不会动脑筋,做不出新鲜花样来。按说,过年时,多个心眼留点咸肉也可以包个肉粽嘛,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我母亲说:“哪里谈得上肉粽啊,那肉片薄得风都可以吹过河。做我的儿女平时够苦了,老祖宗传下来的节我要让他们高高兴兴的。”

那年,我已经初晓人事了,特别是成年后我更领会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她不让贫苦中成长的我们自卑,要让节日的快乐助我们健康成长。

端午节后如果天晴了,母亲会收拾棉衣叫我帮忙抬到河边去洗。她说:“吃了端午粽,才把棉衣送,不会再冷了。”到了农历五月十三日,在河边洗棉衣时,还可以看到有少数的龙舟在河里竞赛。母亲告诉我:过了五月十三,没有涨水,今年的大水就再也不会上岸了。大家划船,是高兴呢!

生活是一部浩瀚深邃的百科全书,民族传统节日是百科全书中的精彩章节。我的童年,我母亲以她的知识,良苦的用心和辛勤的劳动,让我领略了传统节日的魅力和风采,吸取了节日的文化内涵。今天,又是粽叶飘香的时节,但是,粽子、咸蛋,早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早餐食品之一。我在门上挂上菖蒲和艾叶的同时,我在思考着:在我们民族的这个传统节日里,我怎样才能给儿孙辈心中增加一分快乐和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