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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腻而粗粝 轻逸而沉重

2009-11-09史元明何媛媛

青春 2009年7期
关键词:眼儿美杜莎粗粝

史元明 何媛媛

若问罗密欧爱情是什么样儿——

他会回答你说爱情是“沉重的轻浮、严肃的狂妄、整齐的混乱、铅铸的羽毛、光明的烟雾、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康、永远觉醒的睡眠,否定的存在”!

若问优秀小说是什么样儿——

我会告诉你:不好说!但是,倘若一篇小说的风格能够像罗密欧体验的爱情那样充满和谐的悖论,那么,肯定是一篇好小说。

如果用罗密欧式的调儿来表达《饥饿》的语言风格——细腻而粗粝——最为恰当;再用类似的语词来表达它的思想,我以为,“轻逸而沉重”最完美。

《饥饿》,就是如此充满着和谐的悖论!

先看它的语言:

小眼儿马上把手上的劲收摄了几分,刀变得轻起轻落,白晃晃的蛇即刻给切成了一小段儿一小段儿,弄完蛇,小眼儿又把花冠子拼成三块儿,小眼儿一边拼一边说到时候一人一块儿也不用争抢。又转身,葱找了一把儿,姜却没有,又找了花椒和八角……小眼儿把锅烧热了,油接着下去,“吃”的一声。小眼儿说这是我的那份儿油,我说油都在你手里掌着还不都是你的油?小眼儿说人们都有眼,嘴上不说还不会看。又“吃”的一下,“多放点吧,好不容易有今天。”小眼说,又把葱投下去,屋里马上是“哗”的一声。刘庭玉忙一欠身,说你弄这么大声音是不是想让他们都过来会餐?小眼儿把八角和花椒投进去,也不敢用炒菜的铲子,只用筷子在锅里忙,然后把蛇肉一下子投进去,又“哗”的一声,接着是“噼噼波波”。“火真好!”小眼儿说厨子就盼个好火,忙把锅盖上,又马上打开,酒,“哗、哗、哗、哗、”地烹进去,刘庭玉马上说多了多了,待会儿想喝就没了。

声、色、香、味俱全,细腻不?细腻!看到引文中那唯一的省略号没?再将省略的内容补上——

小眼儿倒问我和刘庭玉:“还放什么?”刘庭玉说他要先睡会儿,养好了精神再吃这龙凤斗,“有什么你就放什么。”我不睡,我看小眼儿做事,我说有鸡巴放不放?刘庭玉说那就是“棒打龙凤”了。三个人一起发了一阵笑。

感觉如何?如果没感觉,再往下读——

刘庭玉才蹲了一下又立起身,说从小就习惯了,总是先洒尿后拉屎,分开进行,不洒完尿就没法儿拉。刘庭玉站在那里,身子抖了一下,“哗哗”的声音响过,重新又蹲下来,说长辈从小就告诉他晚上洒尿就不能朝着北边,怕把北斗给用尿灌了,一辈子翻不过身。

感觉到粗粝了吧?这难道是失控?显然不是!这是自觉追求一种与底层人物生存状态相一致的叙事风格。

因为细腻,所以接近描摹,才见出细节的魅力和语言的功底;由于粗粝,方能切合人物的生存状态,从而让语言风格本身具有了灵魂。

这就是细腻而粗粝!

在进入小说的思想之前,先读一段迟子建的话:

“如果我们仅仅把一个伤口挑开来看,就像一个医生把一个晚期癌症患者弃置在病床上不顾一样,是不负责的。但不管医生也好,作家也好,我是期望能够做一些关怀性工作。”

小说层层铺垫,娓娓叙述“我”和刘庭玉如何在饥饿的逼迫下,一步步向鱼肚儿下黑手。待到动手时,却被趴在芦苇丛中的那一滩血淋震撼了——

“什么最残忍?”

“还不是人!”

于是,打狗者变成了狗的同情者。这一不经意的转折正是作家匠心独运之处,让小说在整体风格上具有了内在的张力,也在无形中掀起了波澜。

此刻,小说描述接着道:“刘庭玉立起身,把装酱油的瓶子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看看,闻闻,又看看,手一扬,瓶子朝河那边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亮弧”。酱油本是狗肉的调料,刘庭玉将之扔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同时,也划开了自己灵魂的伤口,注入了疗救圣药。此处细节,非常完美地传达了人物与生俱来的怜悯与仁慈,妙!

小说展示了底层人物生存的艰难,揭出了他们的脓伤,又不忘做一些“关怀性工作”。这是小说思想上沉重的一面,同时,作家表达这种沉重的方式,又是轻逸的。

为什么说王祥夫用的是轻逸的手段呢?

希腊神话中的戈耳工女妖美杜莎,她目光可以让一切活着的生命变成石头,英雄帕尔休斯则是通过盾牌的反射看着她的形象,从而成功地取下了女妖的头颅。伊塔洛·卡尔维诺赋予这个神话故事一种新的象征——作家与世界的关系,那就是作家必须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沉重和苦痛,这沉重和苦痛正如美杜莎能石化一切生命的目光一样可怕,同时作家又要能像帕尔休斯一样通过盾牌的反光“轻逸”地化解这个沉重。

鲁迅化解沉重的方式仍是沉重,正如“过客”,明知前面是坟,但生命的绝对命令还是让他一步步走向坟墓,步履艰难而疲惫;而《饥饿》却用刘庭玉最后那“手一扬…在空中划出一个亮弧”来化解生存的苦难和人性残忍。这就是“轻逸”!

细腻而粗粝,轻逸而沉重。

我就用这十个字来描述王祥夫的小说《饥饿》。

史元明系复旦大学现当代文学博士

何媛媛系苏州大学海外教育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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