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舞台
2009-11-05暖夏
暖 夏
一段跌宕的故事常起于一个微小的细节。
那是个晴空万里的早晨,当我迈着轻快的步子踏进学校的时候,发现校门口的告示栏前被里三圈外三圈围得水泄不通。本着跟风随大流的从众心理,我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眯着我近视的眼睛看那红红的告示。
“那是什么啊?”我捅了捅旁边的同学。
“话剧社的录取人员名单。”
“啊”我发出一声赞叹。
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特色,我们学校的三大特色之一就是话剧社,它建校时就成立了,每年元旦的压轴戏都是话剧社的力作。我入校的时候就听说话剧社是个神秘莫测高手云集的地方,并且对于社员的选拔也别具特色——由学校老师和学生会推荐出的优秀人才才能参加话剧社。
就在我赞叹不绝的时候,突然发现了高一级二班的标签。我们班的?极大的吸引力鼓舞着我继续看下去——高一(2)班,林夜。下面是一张照片。我震惊得都没站稳,脚哆嗦得差点翻倒在地——照片里那个扎着两条辫子笑容痴呆的女生不是我是谁?
之后我面如死灰以僵尸的姿态飘进教室,全班向我崇敬地行注目礼,就差有人捧着一束玫瑰花羞涩地跑上来献给我了。
“同桌,我发现你今天特别张灯结彩。”我同桌苏良楚看着我,幸灾乐祸。我幽怨地射过去一道锐利的目光直插他的心脏,然后坐下来闷闷地翻语文课本,偶尔翻到一页,上书:祸不单行。
语文老师红光满面地走进教室:“同学们,咱们班林夜同学光荣地加入了话剧社。话剧社可是咱们学校最好的社团,它曾经在省里、市里获得过很多奖项……”我在下面听得愈发心虚,觉得低气压在身边盘旋飞舞。如果可以,我现在只想时空穿越到那个推荐者出生之前。
没错,我知道是谁干的。
下课之后我冲到15班门口非常不矜持地大吼一声:“叶左年你给我出来!”他们班立刻万籁俱寂,众人纷纷偏头看我,前排一个正在喝水的小姑娘吓得呆愣愣的,水杯从手里滑落,“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叶左年正和同学打闹,看见我,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出教室。
就在我思考着是否应该先给他一脚再会谈的时候,叶同学突然很认真地来了一句:“你知不知道羞涩这个词语?”我也很真诚地回答他:“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干了,要作死你自己去!”
他悠闲地说:“我死了你怎么办?”我一时接不上话,迅速地愤怒起来,就在我准备拽着他的衣领把他从二楼扔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又淡淡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脑袋:“丫头,该锻炼一下自己啦。”
说完他便走进教室,留下我一个人愣在原地。他把手插在兜里,背稍稍驼着,身形显出几分疏离。
前排的小姑娘刚刚捡起的水杯,又“啪”的落在地上,晕开了一片水渍。
但我知道我还是有机会的。话剧社在录取名单发榜以后,还会有一次面试,决定录用的人在新年元旦晚会的话剧中扮演何等角色。我宁愿去当一棵小树,举着树枝等待春天的到来。于是面试那天我没洗脸没梳头,顶着全班师生景仰的目光迎来了下午第三节课后的面试。
话剧社的社长叫苏童,只听这名字心里就蹦出俩词:伟大、艺术。苏童是个面容安静的女生,她在主考官的席位上定定地看着我。
我在凳子上坐好,充分酝酿了一下感情,然后开始长篇论证我是何等的无知,确实无法高攀话剧社。最后,我面色苍白地说:“而且我身体病弱。”之后立刻做出林妹妹的娇弱无力状,身段扭得像盘要上桌的蛇。
后面整整一打儿等着面试的人都被我深深地震撼住了。我这么卖力地做戏,抛弃了尊严抛弃了人格,亲爱的苏童社长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赠给我足以令我撞墙的话语,她女神般微笑着说:“好,女主角就你了。”
一瞬间我迷茫极了,寻找成语来描述我当时的心情便是——天旋地转,日月无光。
后来苏童告诉我,她和叶左年一个班的,恰好我找叶左年那次她在。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别看我平时大大咧咧的,实际上一旦开始,我是很注重结果的,重荣誉,却很不自信。我问过苏童,如果演不好怎么办。她说:“只要按照平常来做就好。”不要焦虑,只要像平常那样就好。我哦了一声,拽着肥大的校服笨拙地鞠了一躬,“小女子我这厢多谢苏大姐指教了。”她笑出声来,我心里安稳了一些,但仍是很迟疑,怀疑我也就这点儿搞笑的功力,哪能应付得了这“腥风血雨”的江湖?
离元旦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也开始越发紧张。英语课的时候我竟然走了神儿,托着腮呆愣愣地看着课本。“林夜你回答这个问题……林夜!林夜?”回过神来发现英语老师正皱眉看我,苏良楚连忙塞过答案。
“你这几天怎么了?”下课的时候苏良楚问我,“跟失恋少女似的。”我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你刚才叫我了吗?”他定定地看着我,认真地下定论,“比失恋还严重。”
恍恍惚惚中时光一下子跳到了元旦晚会的清晨。醒来的时候6点40分,我已然无法安睡,叹口气,拿起手机给叶左年发短信:我失眠了。
对方立刻回复:是啊,你平时不都昏睡到七点吗。我没立刻毒舌地回复过去,而是犹豫了一下,问了我曾经问过苏童的问题:你说如果我做得不够好怎么办?短信却迟迟没有发回来。我的心一点一点冷下去,他一定觉得这是个很可笑的问题。
中午的时候,却意外收到了短短的信笺。“15班送来的。”苏良楚转告我。
“哦。”我坐下来打开折叠的纸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上街,恰巧赶上商店里的贺元旦晚会,主持人问谁会唱歌,你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那时的你就像个小明星一样,唱得有板有眼,所以我一直觉得你特别适合表演。你永远可以做得很好,那是属于你的舞台。
冬天的阳光从来都不会刺眼,总是暖暖地照在身上。我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幼年在舞台上唱歌时,所看见的冬日晴朗的天空。
大礼堂从开始便一直热烘烘的,站在后台的我不停地流汗,负责化妆的女生忍不住抱怨我:“你像个叫花子。”说完又往我的脸上补了点儿粉。我打着哈哈:“真是太抱歉了,是不是有那种‘梦啼妆泪红阑干的感觉?”女生忍不住笑了。背后响起苏童的声音,“唔,状态不错嘛。”
我回头报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只要按平常那样来做就好了吧。”虽然是疑问句,却以句号为终点。台上的主持人正念着最后一个节目的名称,在紧接而来的一片掌声中,我继续回答她,“这里,不就是我们应该璀璨的舞台吗?”我轻轻拉动裙角,微微行了一礼,“请赠予我掌声吧。”说完,转身踏上了舞台,帷幕徐徐拉起,镁光灯照亮了眼前的世界。
如此光明,如此美好,是这样年轻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