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的愿望

郑贵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拉上了夜幕,一轮圆月高高嵌在空中,像是洗过一般,清澈透亮。梁靠在门槛边,眺望着天空的一方。爷爷说,那是爸爸、妈妈工作的地方。

“妈妈,你到了惠州了吗?如今正在干什么呢?妹妹今天老是哭着追问你们的去向。奶奶心软,一转身就抹眼泪。爷爷的身体不好,却一味坐在灶堂前抽烟。妈妈,明天我就要开始上学了,我一定会争气的。”

第二天,爷爷用自行车载着梁去了学校。美丽的校园、和蔼可亲的老师、热情洋溢的同学……学校的生活新鲜而充实,梁却像一只被雨打湿双翅的鸟,有些懒洋洋,甚至上课,心也会跋山涉水,去到爸爸、妈妈的身边。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这次的作业又得了‘优,老师还夸奖了我呢!班上有几个同学跟我特别要好,其中一个是女孩子,名叫小影,是我的同桌。小影经常扎着马尾,上面系一彩色橡筋,左右各别一卡通发卡,可爱极了!别看她平时讲话嗡声细气,可待人大方。无论谁向她借文具,从来不会拒绝。小影聪明,学习很好,只要发现我有错误,就一定会微笑着及时提醒我。

妈妈,妹妹像是懂事了,不再吵闹着要找你。可不知怎么的,一点小事,她就会无端地掉眼泪。”

梁有些奇怪,他怕回家,每一件熟悉的事物都会引发他不可遏止的思念。妹妹也爱缠着他问一些古怪的问题:“哥,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哥,你在学校可以看见爸爸、妈妈吗?”……梁一放学,索性跟同伴四处游玩:或爬树,或游泳,或到游戏机室看别人打魂斗罗。夜幕降临,梁才会拖着书包回家。奶奶会盘问,爷爷会责骂,但几句过后往往平安无事,梁已经习以为常了。

妈妈时不时会打电话回家,也是询问几句,嘱咐几句。即使是逢年过节回家了,喜庆的气氛浓郁,团圆的思念被刷新。妹妹喜上眉梢,梁驯服乖张。不过几天,爸爸、妈妈一离开,一切又变回从前。

梁长大一些,对母亲的想念越来越少,只是心中不时会闪过一种莫名的失落。

“妈妈,不知怎么回事,我上课老是走神。老师讲什么我根本听不懂!特别是上英语,犹如天书奇谈,让人如坠云雾,度‘课如年啊!数学和英语作业,我许多不会做。有时抄同学的交了上去,发下来看着红红的分数觉得特没意思。妈妈,我确实不是读书的料!妹妹读四年级了,虽然很努力,但成绩也不怎么好。

妈妈,你在惠州过的好吗?爸爸有没有欺负你?如果有,我一定会替你出头的!”

梁上五年级后,上课讲话、传纸条、听MP3、搞小动作……花样百出,下课惹是生非,斗嘴、打架……无事不做,平常旷课、迟到、早退……家常便饭。任凭老师、爷爷、奶奶多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严词令色的批评,梁往往从容应对,处之泰然。而到了六年级,不交作业,上课我行我素,扰乱课堂;课后污言秽语,勒索同学钱财,打架,抽烟,整天搞得课室不得安宁;怂恿同学逃学去游玩;早恋……顽固不灵!老师谆谆引导,梁的表现却反复无常;爷爷、奶奶严格管教,梁索性发脾气彻夜不归家;冲动的爸爸知情后专门回家修理了他一顿,谁知梁居然离家出走,跟着一些社会青年流落到外地,做起了犯罪的事情。妈妈几经周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才把梁劝回了家。

妈妈在家附近找了份工作,每天中午、晚上可以回家。梁在学校渐渐有了变化:作业陆续有交,上课规矩了许多,比较听从老师的教育,不再惹事。可晚上依然喜欢走家串户,贪恋打游戏机、上网。直到爷爷的病情恶化,临终前梁陪了爷爷整整一夜。凌晨,爷爷突然拉住他的手,缓缓地说:“梁,爷爷要走了!不能再看着你了!爷爷对不起你,没有把你管教好。”梁紧紧握住爷爷的手,使劲摇头。“梁,以后要听爸爸、妈妈、老师的话,好好读书,光明正大做人。这就是爷爷今生最大的愿望啊!答应我……”梁流着泪不住地点头。爷爷的手一松,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人的生命,不过如此!今天可以谈笑风生,谁又知道明天会怎样?

梁从此叛若两人:不再迟到、早退、旷课,上课居然做起了笔记,而且屡屡举手发言,每天按时完成作业,待人友善,慷慨。甚至,在老师和同学的帮助下,梁的书写有了很大的进步,成绩也提高得很快。临近毕业,学校组织劳动,班上负责疏通学校周围的水沟。有一条沟,由于雨后堵塞了许多杂物,臭气熏天。同学们想尽办法,用水冲,用扫把扫,用木棍捣弄……可就是行不通,怎么办?梁突然一声不响,跳进沟里,挽起袖子,用手抓了起来。老师、同学们一看,全傻眼了!这真是往日那个吊儿郎当、死性不改的梁吗?原来,在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本有着善的因子,时机一到,它就会迸发出星星般的火花。梁,是准备要百花齐放吗?

梁,是不幸的,像所有留守儿童一样,如久旱渴求甘霖,在缺少父母疼爱、管束的环境中成长;梁,又是幸运的,上天眷恋,他的愿望实现了,妈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也真正学会了长大,在叛逆中悬崖勒马。可又有多少需要爱与关怀的儿童可以像他一样?又有多少妈妈可以及时回到孩子的身边?

当快乐变得简单,当追求显得从容,当亲情由此拉近,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