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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初的盗墓(上)

2009-10-30庞联昌

美文 2009年11期
关键词:瓦当盗墓楚王

庞联昌

2000年前后的楚王山

公元前201年,汉高祖刘邦刚刚称帝建汉,就把原楚王韩信降为淮阴侯,封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刘交为楚王,封地就在自己的老家徐州一带。刘交称王后,建都彭城。刘交做了二十三年楚王,把所辖的三郡三十六个县治理得井井有条。公元前178年,刘交去世,后人把他葬在同孝山的北面(位于今徐州市铜山县夹河乡),谥号元王。此后,人称同孝山为楚王山。《后汉书·郡国志》记载:“彭城西二十里有山,山阴有楚元王冢。”《魏书·地形志》记载:“彭城有楚元王冢。”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又说:“获水又东迳同孝山北,山阴有楚元王冢,上圆下方,累石为之,高十余丈,广百步许,经十余坟悉结石也。”楚元王刘交的墓葬规模庞大,周围陪葬着一些近臣和子女。

楚王在刘交以后的子孙中延续着,他们大多也葬在楚王山北麓。从那以后,徐州周围的狮子山、白云山、子房山、卧牛山、金鼎山、万寨、李窝等地分布了为数众多的汉墓。明代的《彭城志》中记载,仅楚王山就有古冢数十处,皆以巨石围砌,有的在山腰,有的在山麓,有的在山下。山的南面还有井数十口,人称“楚王井”。民间一直有“山前九十九口井,山后九十九口冢”之说。又因为是皇帝的近亲,楚王的地位高于其他封王,因此,楚王山汉墓群的墓葬封土也大都呈覆斗形,有西安附近西汉帝陵的影子。汉唐之际,从徐州去京城,楚王山是必经之地,文人骚客也常常把这里作为送别的驿站,留下了不少送别诗,当年在徐州任太守的苏东坡送蜀人张师厚赴京殿试时就留下了“断岭不遮西望眼,送君直过楚王山”的名句。

楚王山平静了两千一百年,直到现在,刘交墓的封土堆仍然高20余米,东西长40余米,南北宽30余米,依然透射着西汉帝陵的气势。

到了2000年前后,楚王山变得不平静起来。

1997年的1月8日下午,一个老汉赶着羊群上了山,突然一只羊踩空,把半个身子卡在了一个洞子口。这是一个被掩盖了的盗洞,老汉费劲地把羊弄了出来,扒开周围的荒草一看,洞口的土还是新的,直觉告诉老汉有人盗墓了。他把自己的羊赶回去后立刻给派出所报案。此后,一桩狂挖楚王山汉墓的事件慢慢浮出水面。

事实上,在1995年,河南人刘坤育、徐光山结识了家住淮北矿务局沈庄矿﹙位于安徽萧县﹚的陈鸣祥。在闲聊中知道刘坤育、徐光山等人以前在河南盗过墓,陈鸣祥便一五一十地说了楚王山汉墓的情况﹙安徽萧县和江苏铜山县相邻﹚。以后的两年里,他们先后多次由萧县来到楚王山察看,楚王山位于汴泗交汇之处,占尽风水的先机,刘坤育、徐光山踏勘后认为陈鸣祥说的不无道理。而真正让他们下定决心的是山西侯马的王春保,王春保曾经在山西、河南等地盗过几个墓子,具有判断墓葬形制、走向和特征的基本知识,还掌握盗掘墓葬时打孔位置的选择、爆破要领、横向盗洞方位的确定等关键技术。1996年国庆节前夕,王春保、徐光山、陈鸣祥等一行人来到了楚王山,秋季丰美的树木野草掩护着他们的踏勘,王春保感到这是一个可以大有作为的地方。那时候,徐州狮子山汉墓已经在发掘之后作为旅游点对外开放,他们到狮子山楚王陵观察了汉代墓室的结构。国庆节当天,王春保、刘坤育召集了七个人来到了郑州李和庄的家,商定了详细的盗墓计划。

12月底,刘坤育、李和庄、耿双合各拿出一万元,由安徽萧县的陈鸣祥在淮北沈庄矿附近安排食宿,从河南、山西、安徽共召集了十九个人。这伙人聚集在安徽萧县,准备好专用的铁锨、铁镐、铁钎﹙比通用的小一些、锋利一些﹚;十几米的宽幅白布﹙用于拉土、上下人的调绳﹚;尼龙绳,尼龙绳每隔60厘米左右打一个死结﹙以便于人上下盗洞时抓握﹚;七八条蛇皮袋,给袋子口部包好了细钢筋﹙以使袋子口部撑开,方便装土﹚;还有筐子、电池、手电筒、手套、毛巾被、方便面、矿泉水、饮料等等。

此后,这一杆子人马昼伏夜出,由王春保担任盗墓的总指挥和技术顾问,每当天擦黑,一辆三轮车把他们由安徽萧县运往江苏铜山县的楚王山,挖到第二天凌晨三点左右,用荒草隐蔽洞口后,又回到萧县。

1997年元旦前后的八九天时间里,他们挖出了垂直向下12米深的盗洞,在盗洞两侧掏出马蹄型的脚窝,把盗洞内的土背到了盗洞南面200米之外的主峰山坡上,散倒在了山石的缝隙之间。在盗洞底部沿水平方向挖了一个横向盗洞后,他们准确地找到了一个耳室(位于主墓室两边)。凭自己挖墓的经验,王春保判断相对的另一侧也应该有一个耳室,他指示向北继续挖掘,挖了六、七米之后,果然挖到了另外一个耳室(当时,他们已经发现了主墓室甬道口的塞石,可塞石太大,他们却没有办法挪开)。从中取走了碗、罐等近三十件金属器皿,其中包括一盏价值连城的九枝灯。

东西弄到手了反而不踏实,他们都觉得要尽快找到买主。这时候,刘坤育想起安徽桐城的一个文物贩子。元月5日,刘坤育等租了一辆出租车,赶到安徽桐城。买主的慷慨是他没有想到的,二十五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九枝灯顺利出手。

王春保团伙的分崩离析就出现在这次交易之后。

“东西卖了十八万,咱给大家把钱分了吧,每人能拿八千。”由桐城回来后,刘坤育找王春保商量。

“不可能!才卖了这一点。”王春保一听就感到里面有猫腻。虽然他认为刘坤育黑了不少钱,可他没有办法。

在无休止的埋怨和争吵中,一人拿到了八千元赃款散伙。分道扬镳,他们都想甩开对方单干。

看到李和庄实在,分手时,王春保告诉他:过一段时间咱们继续干;陈鸣祥也告诉他:等我电话。

春节过后,李和庄和徐光山等到了陈鸣祥的电话:最近安宁了,咱们可以继续干活了。2月底,陈鸣祥、李和庄、徐光山已经把九个人招募了到安徽萧县,准备伺机再上楚王山。

“是你……”一个中午,陈鸣祥带着同伙进萧县一个饭馆的门时,意外地撞见了王春保,王春保恰好带着几个陌生人走出饭馆。双方都一怔,之后都知道对方的意图,人太多弄不成事情,他们相约就此罢手。

王春保感到长此以往就要出事,他决定离开徐州。可他没有闲着,3月跑到河北省邯郸县的三陵乡,抽空挖了战国时期赵王陵2号墓,盗走铜立马、后坐式立马和金带钩等国家一级文物,其中金带钩销赃后获赃款十万元,王春保从中分得赃款三万元。

6月,徐光山却找到了一伙山东人﹙以王哲官为首﹚,再次来到楚王山。上次,他看见了墓室口,如果能够进入墓室,绝对会收获不少。怎么办?能不能用炸药炸开墓室口的塞石?他和陈鸣祥商量。“现在有一种无声定向爆破技术。”在矿山干过活的陈鸣祥打开了徐光山的思路。在一番准备后,他们先用探铲在上次的盗洞旁边打出探孔,在探孔内装上炸药,无声定向爆破系统将土向四周挤压后形成盗洞,这既隐蔽,也不需把盗洞内的土运出洞外。用同样的方法炸开墓道塞石之后,他们直接进入了一号墓的主墓室。

徐光山万万没有想到,进入墓室之后,他们只弄到了二百多枚玉片(后来发掘发现墓室上有两个盗洞,此墓历史上已经被盗过)。

夜路走多了就要见鬼。王春保的判断是正确的,同伙有人对上次分赃不满,已经把他和刘坤育告发了。

8月,江苏警方抓王春保的时候,他正在山西老家参加弟弟的婚礼。

没想到的是,明知道王春保被抓了,山东的王哲官在甩开徐光山后又组织了一伙人马,在1998年的春节前后两次来到徐州楚王山踩点。他们每人集资近五千元,购买了40公斤炸药、雷管,自制了电子起爆器等工具,再次准备到徐州盗墓时被抓获。

楚王山平静了两年,很快到了2000年新年前夕,徐州市鼓楼区朱庄乡的张银海领着妻子到铜山县茅山村去看自己的丈人。看到自己的妹夫来了,大舅子王广宪便约来几个朋友一起吃饭,酒席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各自的情况,都感叹命运的不公道和生活的不顺心。

不知道谁把话题扯到了盗墓上,后来,王广宪也实在想不起来。总之饭桌上有人说起了河南、湖南和陕西的盗墓,说起了文物市场的行情,说起了听说过的与盗墓有关的很多事情。

酒席散了后,王广宪就和妹夫张银海商量着咋样能弄些事情。虽说张银海在内河码头开着一辆吊车,可一年到头也落不了几个钱,日子紧紧巴巴。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王广宪和妹夫张银海都感到生活的窘迫和压力。

咱能不能也挖墓,他们都想到了身后的楚王山。楚王山这几年一直不安宁,有不少外地人来挖墓,王广宪和张银海都清楚这一点。别人能挖,咱为啥不能挖,他们觉得自己占有地利的优势。

张银海回到朱庄乡后,总觉得和大舅子挖墓力量有点单薄,就把想法说给了自己的姐夫肖倡议。肖倡议的家离丈人家不远,同在朱庄乡,和张银海都在一个内河码头干事。虽然自己有一辆自卸车常年在码头上钓鱼﹙等着给上下运输的船只拉货﹚,可挣来的几个血汗钱还是堵不住家里的窟窿。

小舅子张银海说起挖古墓的想法,肖倡议心头划过一道亮光。乡邻中有老人去世,他帮忙打过墓子。只要能找到古墓,他想挖墓这事并不难。虽然,他知道前几年盗掘楚王山汉墓的那伙人出事了。可那个盗墓团伙是由安徽、河南、山西等外地人搭起来的临时班子,他们内部因为分赃不均而起了矛盾。自己和张银海、王广宪是联姻弟兄,干这事比那伙子保险。

虽说山上有不少汉墓,可从哪儿挖,肖倡议感到老虎吃天没处下爪。

据说,前几年那伙挖墓的把一座汉墓弄空了,肖倡议觉得要避开那座墓子,不能别人把羊偷走了,自己去拔镢!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出现在几天以后。那天肖倡议开着自卸车在天齐村的采石场拉石料。在装料过程中,一个民工讲了件怪事。说自己给别人去打墓,他们几个雇工按照风水先生事先圈划好的墓址往下挖,打了两天,挖到一个黑洞。主人怀疑这里原来埋过人,感到不吉利,就让他们向旁边挪了三米,另挖了一个墓穴把先人埋了。

的确,这个消息打开了肖倡议的心结,他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天齐村的后山,不像楚王山有很高的覆斗形封土,在这里挖墓工程量要小很多,还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他马上把情况告诉了张银海和王广宪。

联姻三弟兄揣着暴富的梦想度过了千禧龙年的春节。正月初三,肖倡议开上自卸车,拉着张银海来到天齐村的后山。这里山势不算很高,杂草丛生,树木茂密,隐蔽性不错。

拨开荒草,果然有一座新坟,那个民工说的没错。

正月初五的中午,张银海和王广宪来到了肖倡议家,蛇皮袋、铁锨、铁镐、探铲、小铲子、尼龙绳、筐子等等都准备好了。在中午的饭桌子上,他们又把挖墓的细节推敲了一遍,万事齐备。天暗下来的时候,他们上了天齐村的后山。

这里是天齐村的公墓,冬夜的冷风把山上刮得阴森恐怖起来,耳边似乎总有怪异的声响。惊慌中,三人来到事先看好的地方挖开了。因为家在农村,他们都帮人打过墓,所以进度并不慢。可他们没有挖到那个民工所说的黑洞,疲累不堪时已是夜里三点多了。把新挖的土散倒在草丛中,用杂草隐蔽了盗洞后,他们匆忙下山。第二天,张银海装作上山闲逛,看了看没什么动静。

时间又过去了几天,似乎没有人注意他们的行动。晚上,他们又去山上挖开了。突然有“沙、沙”的响动。有人来了,他们屏住呼吸、静观来者。这也是三个人,手里好像也拿着镐、锨等工具。看来惦记这块墓地的不止他们几个,来人也是盗墓的。

“干啥?”肖倡议的问话把来人惊了一跳。来人撒腿就跑,可跑了几步看没有人追,知道是一路人。简单的商量之后,两伙子合伙弄开了。几个时辰过去了,一直没有东西出来,局部塌陷了的那个墓葬慢慢消磨着他们的耐心。

“看来这是个空墓,东西早让人给挖走了,咱们的运气不好,回吧。”在失望与疲乏的交错中,肖倡议提出大家下山。

分手后,肖倡议、张银海和王广宪并没有直接回家,他们在路边等了半个小时,确信那几个人远离后,他们悄然折回墓地。其实,肖倡议是在用手铲碰到一个硬东西后提议下山的,那时候他感到肉就在嘴边,他不愿意那几个陌生人白白地分享。果然,这回下到盗洞的时候,王广宪没太费力地用小铁铲,挖出了一个金属器物,上面好像雕饰着花纹。接着他们又挖出了几十件玉石器物。挖到的东西装了满满一编织袋后,他们掩盖了盗洞,趁着夜色离开。

东西暂时由肖倡议保管。过了几天,肖倡议和张银海又来到了天齐村的后山,想看看那里有没有人去过。

看到自己故意丢在挖掘现场的五块钱还在那儿,肖倡议一直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

听说淮北那边有人收购文物,肖倡议和张银海准备拿一些东西过去探探路子。

事情出在他们要离开徐州的时候。他们盗墓成功没几天,有人到山上上坟,发现山上冒出了几堆新土,随后报了案。肖倡议和张银海还没走出徐州,就在火花卡口被抓了。

后来专家对他们盗取的文物进行了鉴定,一枚鸟虫篆玉印、篆书玉印和金带钩属国家一级文物;一枚玉龙属二级文物;一对玉璜、大谷纹玉璧和一枚玉环属三级文物;一般文物有三十多件。初步确定墓主为刘姓楚王家族中的主要成员。

就在公安机关准备抓捕肖倡议、张银海和王广宪的那几天,刘坤育、王春保团伙盗掘楚王山汉墓案也进入庭审阶段。

千禧年的8月,肖倡议、张银海和王广宪被公安机关批捕的时候,徐州中级人民法院对王春保、徐光山盗墓团伙的审理已经结束,王春保、徐光山等主犯被判处死刑。

“鬼吃鬼”

2000年的9月1日是中小学开学的日子。西安市临潼区西泉乡杨树村的李兵娃为了两个孩子的学费,找到了同村的杨胜利,没想到,杨胜利却把他的命运给套住了。

“过几天给我帮个忙。”杨胜利一边取钱一边给李兵娃说。杨胜利头脑比较灵活,手头也很活泛。

“没问题、没问题。”虽不知道杨胜利让他干啥,李兵娃还是满口答应。

杨胜利要弄一件大事的想法出现在他转悠了西安书院门和八仙庵古玩市场之后。前几天,他从西安八仙庵的古玩市场回来后就反复琢磨,古玩生意咋会那么火爆。他不识货,但他看见有那么多的人光顾古玩店,有的货物要价令人咂舌。他感到,如果弄到货,起码不会砸到手里。

为了进一步了解行情,杨胜利又跑了临潼、西安碑林附近的几家文物商店。他想了解哪些东西好出手、价钱高。

正走着,突然有人拽了拽他,把他拉到了背眼处, “要货不?”一个陌生人问,“刚出的新货。”他一看是一块瓦当头,上面雕有花纹。他心想这也值钱? “一个多钱?”他试探着问。来人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不,三百!”

那时候,一块机制瓦五毛钱,就是仿古瓦一块才一元钱。这个瓦当就值三百块!开始杨胜利死活不信。卖主一看他是一个外行,白了他一眼。“三百块,这还是最便宜的!”那人撂了这么一句话,拧身就走了。那会儿,杨胜利愣在那儿,有些回不过神来。

后来,杨胜利咨询别人后才知道,秦砖汉瓦是很有名气的古代建筑构件,用泥土烧制而成,特别是汉代瓦当,虽然用来覆盖屋瓦和椽头,但是它代表着人的美好愿望,实用而美观,加之汉瓦的做工精细、图案精美,长安又是西汉的都城,现在的西安周围有大量的汉代建筑遗址,所以这几年在西安附近做瓦当生意的人越来越多了。

往后的那段日子,杨胜利寻思着自己能不能也弄些瓦当之类的古董。

为了进一步了解附近文物遗存的情况,他花钱买了地方志及相关的书籍资料研究起来。

杨胜利自己后来也说不清楚,是查资料还是听人说的,总之不知从哪就知道了自己的村子附近曾经是汉代墓葬区,还建过城邑,有过大量的礼制建筑和作坊遗址。

一天,杨胜利顺着西韩公路(西安至韩城)转悠到了村子边的包谷地头,忽然有人喊他,抬头一看是村中的闲人杨柳农,杨柳农和他的两个哥们在地里掰嫩玉米棒。说了几句闲话后,他又转走了。

他回头的时候,似乎发现杨柳农又钻进了包谷地里。

暑期的包谷地又闷又热,他们钻在地里干啥?杨胜利警觉起来。他顺着另外一头也悄悄地钻了进去。

“慢着、慢着。”压得很低的声音传了过来。肯定这弟兄几个弄什么事情。他猫腰循声瞅过去。是杨柳农几个,他们在挖什么?难道是在挖什么宝贝?他藏在远处注视着,不敢太靠近。过了一会儿,忽听有人骂骂咧咧,仔细一听,是埋怨挖的东西少。他眼前一亮,这里还真能挖出东西。

经过两天的暗中观察,杨柳农几个人白天弄事,晚上约人耍牌。

自己也要赶紧弄!杨胜利要避开他们。他后来决定晚上行动。

9月14日这天,杨胜利与李兵娃约好,到时间去叫李兵娃。天快黑了,杨胜利还没来。李兵娃正纳闷的时候,只见杨胜利胳膊夹着一卷东西,匆匆朝他走来。

“天黑了,咋干活?”李兵娃不解地问。“跟我走,甭问那么多。”杨胜利让李兵娃拿着镢头跟他走。

他们来到村边的玉米地头。夜色中杨胜利环顾四周后,就拽着李兵娃钻进了地里。他俩来到杨柳农白天挖东西的地方。慌乱中李兵娃差点被脚下的渠沟绊倒。只见杨胜利打开事先准备好的矿灯,照了一下,李兵娃一看周围横七竖八有不少的沟渠,心里紧张起来。

“咱要弄啥?”李兵娃问。

“有人在这里挖宝贝,咱也挖。”

“这危险,咱回吧。”李兵娃胆怯地说。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不也正缺钱吗?”杨胜利边挖边给李兵娃讲自己了解的行情。

李兵娃的信心在杨胜利的点拨下燃烧起来,很卖力地挖开了。不知不觉已到大半夜,他们没有挖到东西。人困马乏,他俩失望而归。不过在回去前,他们填埋了所挖的沟渠,害怕引起杨柳农的怀疑。

杨胜利回去后躺在炕上睡不着,他反复琢磨是不是自己选的点有问题。

再说李兵娃,忙活了大半夜,他回家以后心里就不再恐慌。虽然听说附近有人盗墓被判刑了,可他觉得这和挖墓不是一回事,他给自己的心理找到了平衡点。自己也缺钱,既然跟了杨胜利,就应好好地干,说不定会发财呢。朦胧中,他还想起了自家的那片地……

第二天一大早,李兵娃就来找杨胜利。

“前几年平整土地时,我好像在地里挖到过瓦片片……”李兵娃的回忆坚定了杨胜利的信心,而且及时地调整了他们的挖掘方向。在自家地里干活不会引起他人怀疑,这样相对安全。

的确,李兵娃的记忆是正确的,他家的土地在汉代城邑的范围内。

由杨胜利家出来后,李兵娃没回家而是到了自家的玉米地,他想先去察看一番。他不停地翻检自己的记忆。

晚上,李兵娃、杨胜利和另外两个同伙来到了李兵娃的地里。在自家地里干活,李兵娃的胆子正了许多。四个人中有三个在建筑队呆过,干起活麻利,有窍道。很快,他们挖了一条近2米宽1米深的沟渠,杨胜利提议大家小心排查。

突然,“咔嚓”一声,有人的小镢头碰到了硬东西。声音不对,大家都停下围拢过来。

希望出现在杨胜利打开矿灯之后,好家伙,这一镢头挖碎了几个瓦片。李兵娃弯腰捡起来,杨胜利定睛一看,是瓦当。夜色很快淹没了他们的笑意,杨胜利叮咛大家小心谨慎。他打着灯,担心镢头弄坏了瓦当,让大家用手刨。李兵娃索性卸了镢头把子,用镢头刃慢慢刮着土层,他们变得小心起来。

鸡叫三遍的时候,他们收工。住在公路边的杨胜利回家拿蛇皮袋子,李兵娃清点瓦当,其他两人砍了些玉米杆杆,把挖好的沟渠隐蔽起来。就近把东西存放在了杨胜利家,他们分散回家。杨胜利看着这些瓦当,实在是兴奋极了,虽然天快亮了,他却没有一点睡意。他想像着这些瓦当能卖多少钱。他设想过自己以后生活的各种可能。

杨胜利没有想到,9月16日下午,李兵娃风风火火地跑来了,满头大汗,脸色发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事了!出事了!杨柳农叫人捎话,要买我家地里的所有玉米棒,让我出个价。”

原来,杨柳农几个已觉察有人也挖瓦当,他们白天在这片玉米地里转悠,发现了李兵娃地里的沟渠。杨柳农有点霸气,没人敢惹。

一听这话,杨胜利觉得煮熟的鸭子不能让它飞了。不能和杨柳农硬来,他给李兵娃出了主意,毕竟把事捅出去对谁都不利。

几番商议后,他们和杨柳农达成协议:一起干。虽然杨胜利和李兵娃极不情愿出现这种情况,但他们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9月16日晚,杨胜利称病睡在自家的炕上没有露面。李兵娃和杨柳农等合伙挖去了,挖着挖着杨柳农突然问李兵娃:“杨胜利是不是也弄这事了?”“不知道。”夜色掩饰了李兵娃当时的紧张和忐忑。那天晚上,他们又挖出了一些瓦当,但李兵娃心里始终不是滋味。

9月17日东方刚刚露出了鱼肚白,杨胜利就来到李兵娃的玉米地里,他趁没人想自己一个挖些瓦当。

工夫不大,杨胜利就听见包谷叶子“唰唰”的声音,抬头看时,杨柳农已站在他的面前,正盯着他看,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瞒是瞒不过去了,杨胜利只有和杨柳农一起弄事了。杨柳农这回亲自买了矿泉水、方便面、辣子酱,还在家里拿了一些馍。下午三四点钟,他们已挖了近30米长的沟槽。

那天,他们的运气还真不错,一共挖出了三十几块瓦当。

东西弄到手后,杨柳农主动找杨胜利商量出手的事,他让杨胜利找买主。杨胜利曾经去过多次古玩市场,跟人脸熟。可有人看过货后出价不高,没有成交,他们商量等一段时间再看情况。

10月20日,杨胜利领着杨柳农一起去古玩市场转悠,说来也巧,偏偏有个店主问杨胜利最近有没有货,说有个广东人想要陶俑之类的东西。知道他们有瓦当之后,对方说东西虽不是他想要的,如果价格合适,他可考虑。送上门去的生意不好做,他们没有谈好价格。

五天后,有人又找杨胜利,想看看瓦当。还是因为价格,生意黄了。

几次买卖没有成交,这折磨着杨柳农的耐心,他有些不高兴。他埋怨杨胜利:“差不多就卖了,如果不尽快找买家,我就自己卖去。”

杨胜利嘴上答应了,心里还是想着买个好价钱。

可后来几天,杨柳农没再露面。

担心会招致新一轮盗墓,梁代村的发掘是悄然开始的,有关方面对外封锁了消息,抽调武装警察和当地派出所配合。

而发掘并没有挡住盗墓者的脚步。

某一天,韩城市昝村镇派出所获得一个消息,说有一盗墓团伙将从西安方向前来韩城抢劫文物,并持有微型冲锋枪。昝村派出所一方面把情况上报韩城市公安局,另一方面抽调所内的精干警力准备行动。韩城公安局研究案情,制定了行动方案,所有防暴人员荷枪实弹,严阵以待。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战士们埋伏在离发掘地不远处的高速路旁,注视着西安方向开来的任何一辆汽车,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已经夜里一点多了,高速路上的车辆明显少了,大家实在困得不行。突然一道刺眼的亮光射了过来,从高速路上飞驰而来一辆轿车,在接近梁代村的高速路边慢慢地停下,车灯很快熄灭了,车上走下四个黑影,翻越公路护栏后走向梁代村。

“叭、叭”警察向空中鸣枪示警,四人见状仓皇返回车内,一溜烟疾驰而去。

虽说发掘工地被铁丝网围着,可巡逻队员却丝毫不敢懈怠。一天,巡逻队员在沟畔发现了一个似水杯盖大小的青铜器,工地上的专家一看,是一个青铜盉盖。

这说明最近还有人在盗掘墓葬。

8月21日子夜,一个男子踏着黑暗的夜色出现了,他一会在这转转,一会在那看看。巡逻队员围住盘问,他谎称正在解手。哪有不脱裤子解手的!他被逮住了。

原来,男子名叫刘老虎,是铜川人,听道上人讲韩城现在的现货很多,他于是和表弟俩人来看看形势。发掘现场用铁丝网围着,群众只能在远处观望,闲杂人员是绝对不能靠近的,怎么才能快速弄到文物?他寻思着雇人挖地道。

2004年8月的一天,刘老虎又一次来到韩城的梁代村,这回他从铜川雇了六个壮汉弄事。出事的时候,这伙人已挖成了一条宽50米左右深20米的沟渠。

在后来的审问中,刘老虎不知道水杯盖大小的青铜器是怎么回事,青铜盉盖并不是他们偷走的。

看来,发掘开始后,盗墓的还不止刘老虎一伙……

据有关方面统计:2004年前后的几年时间里,有数百名盗墓者来到梁代村,让在10米深的地下沉睡近三千年的两周古墓群疼痛不已。

三年的梁代村考古出土了千件青铜器,龙纹镂空铜环、金剑鞘、漆器建鼓、大量的青铜车马器、金器、乐器、玉器,六千余颗玛瑙、一千三百多枚海贝……还揭开了很多历史迷雾。

疼痛的梁代村引起了国人的关注,2007年6月9日是中国第二个文化遗产日,中央电视台向全球直播了梁代村的发掘。

﹙文中盗墓人员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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