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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家事

2009-10-29张殿权

骏马 2009年5期
关键词:稀饭小弟母亲

张殿权

是的,我是成年人了,不能像中学生那样容易激动了,也不能像倔强的小孩子那样任性了,更不能不计后果地做事了。

可是,心理学博士,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不不不,应该说“我没有恶意”。您想想,她是我的亲母亲,我怎么可能有恶意,或是故意的呢?

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说的是不是有些乱?是的,我得承认,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几天了,但是我心里依然很乱。请给我两分钟时间静一静,成吗?……

心绪平静一点儿,也许我才能把事情说得更明白一点儿,当然,也更客观一点儿。

是的,我要客观地说。

噢,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叫张木,今年三十二岁,家住幸福西路周庄新区。对对,已婚,暂时还没要孩子。

从哪里开始说呢?……

好好,我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吧。

……

就从那天晚上说吧。

那天是八月二十号,星期三。众所周知,当时北京奥运会赛程已经过了大半。当晚的《新闻联播》报道,咱们中国已经获得了四十五枚金牌,取得了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并且还有多个夺金机会。国内外很多媒体和人士都预测,本届奥运会中国将获得金牌榜第一名。虽然我没有奥运情结,或者也可以说我不是一个体育迷,我甚至对一些体育项目——比如马术、垒球、棒球、射击等感到莫名其妙,很不以为然。但是,作为一个中国人,特别是我们市培养出来的体操运动员邓琳琳获得女子体操团体金牌,让我还是为精彩的奥运赛事激动不已。——我说的可能有点儿远了,但这并不是废话。我的意思是说,那天晚上,起初气氛还是很正常的,我也是很愉快的,父母也都是很愉快的。

谁也没料到,会突然发生这件事。

《新闻联播》快结束时,饭菜做好,端上了桌。小弟张力出去和同学喝酒去了,弟媳妇康园是公交车驾驶员,晚上八点半才下班,他们俩都不在。只有我和爱人谢佳、父母四个人吃饭。菜是豆芽、茄子,还有一个蒸菜。事实上,由于中午一点钟就吃了饭,这时我和谢佳都很饿了,已先盛了一碗豇豆稀饭喝了。谢佳喝完豇豆稀饭,不喝了。我去盛第二碗时,她碰了我一下,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但我没听见。

我们边看电视,边正式吃起饭来。我还和父母热络地说起刚才《新闻联播》里播出的男女蹦床决赛的赛况。我们之所以对此感兴趣,并不是因为这个项目的男女冠军都是咱们中国运动员,而是因为我们感到少见多怪。

谢佳的饭量不大,又吃了半块馍和一点儿菜,就饱了。这时,母亲起身去厨房拿什么了;父亲虽然手里的筷子去夹菜,但眼睛仍盯着电视机看,半途中菜就掉到饭桌上了,筷子移到嘴边时仍是空的。趁这个时候,谢佳用筷子指了指桌边的几个比米粒小一点儿、白色的什么东西,轻声说:“你看,小虫——”

我愣了下,看过去,抬起头,不解地问:“什么?”

她说:“我从碗里扒出来的……”

我突然大倒胃口,但又不太相信,因为刚才我喝的那碗稀饭,虽然发现了几颗虫蛀的豇豆,但并没发现有小虫。我搅了搅碗里的豇豆稀饭,依然没发现有小虫。我害怕弄错了,就定睛看桌边的三个比米粒小一点儿、白色的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无疑:是小虫——可能是豇豆或米里生的。

这时,母亲从厨房里转回来了。我突然就怒火中烧。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从我记事起,米或豇豆之类的粮食里生了虫子,父母都是舍不得扔,简单晒晒、簸簸或拣拣后照样用来煮饭。现在,饭里居然又出现了小虫!我不但觉得恶心,还突然觉得受了一种巨大的侮辱。

我想压抑着愤怒,好声好气地向母亲指出这一“重大”问题,可话说出口,发觉自己还是没压住。我指着桌上的小虫,责问似的对母亲说:“来来来,您看看这是什么?”

母亲惊了一下,瞪了我一眼,扫了眼桌子,因为她是坐在对面,眼力也不大好,虫又极小,就没看见什么,没好气地问:“啥?”

“啥?虫,稀饭里的!”我越想越觉得气恼,“您看看您,天天做的都是什么饭?!”

母亲也突然火了,说:“啥饭?好饭!你不想吃你就不吃!天天就你事多!啥活都不干就坐着等吃还挑三拣四的!”

现在想来,我是不对,不应当和母亲这样说话。这不但不敬,也不孝啊!可是,心理学博士先生,母亲这样说话,是不是也有点儿蛮不讲理?假如她当时不说话了,或者说句适当的话——我不是说要她认错,我的意思是她随便呜噜一句什么也行,我就不会再说什么了,毕竟,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啊!

我并不是想吃山珍海味,也不是在鸡蛋里挑骨头,我只是想喝稀饭的时候碗里没有虫子。这,有错吗?

可是,母亲说出这种不讲道理的话,激恼了我。我大声说:“好饭?您就天天做这样的好饭?”

她立即就和我对峙起来,狠狠地瞪我:“咋了?虫是我故意放进锅里的,你能咋着我吧?!”

这是什么话!

我突然把筷子和手里的馍往饭桌上一扔,说:“不吃了!”

谢佳拉拽我,说:“你干什么你?”

性格沉默寡言惯了的父亲看着,一直没接话。

母亲就大声说:“你不吃,是个‘熊景!有本事,你天天下饭店吃去!”

我怒不可遏,立即就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大声叫谢佳:“走,以后不和她一个锅吃饭了!”

母亲抓起我扔在桌上的筷子,就摔到了地上,气急败坏地说:“你摔啥摔?你摔给谁看?”

我不想再搭理她,叫谢佳:“走!”

谢佳拿了她的包和伞,就跟了出来,说:“爸、妈,我走了。”

父亲和母亲都没回话,我们带上门就下了楼。

出了楼道,外面又下起了雨。我和小弟、父母同住在这个小区里,母亲是三号楼,小弟在四号楼,我在五号楼。撑开伞,我们两分钟就到了我们的房子处。

进了屋,这时谢佳才告诉我:“今天晚上的稀饭,是咱爸做的。咱妈到咱大哥那去看小哲(大哥的三岁儿子)了,你回来时咱妈也才回来,你对她发火,她当然不高兴了。”

我一惊:我错怪了母亲?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说:“她就是这样的人,即便饭是她做的,她也照样会这样振振有词!她就认为,无论她对不对她都是对的,当儿子的没有资格说她一句!她根本不讲道理!如果她像咱爸那样,不说话,这事不也就过去了吗?”

谢佳也很生气,不能理解,眼睛忽然就湿了,哽咽地说:“我从小长这么大,结婚前在家时,还没吃过有虫的饭呢。其实,前几天康园就跟我说了,那天她休息在咱妈那,就发现黑米和豇豆都生虫了。就算您不舍得扔,也得把虫处理掉吧?如果不是怕咱妈生气,我当时就把稀饭倒掉不喝了。我是强忍着把虫挑出来,喝完那碗稀饭的!”

谢佳觉得很委屈。

说实话,心理学博士先生,虽然我是母亲的亲儿子,但是我的委屈感并不比谢佳少。想一想,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即便是在偏僻的乡村,还有几个人会吃有虫的饭,更别说是在城市了!母亲这一辈人,经历过六零年以至八十年代初的一段饥饿年代,他们珍惜粮食,生虫的粮食也舍不得扔,我可以理解。可是,您得想一想吧,现在,您不觉得吃生虫的粮食有什么,但孩子们是否愿意?事实上,我和谢佳也并不是那种苛刻的人,我们也不是说生几个虫子的粮食就绝对一口不能吃,但是,至少在做饭前,要先把虫子彻底地清理出来吧?当然,他们也许清理过,只是后来又新生了虫子。

可是,我把这个问题说出来难道就不对吗?我就应该默默地吃进肚子里去吗?我不是找碴,我是想要他们明白,以后不能再出现这些问题了。假如我和谢佳自己开火吃饭了,某一天把他们二老请到我们那吃饭,由于粗心没发现饭里有虫,但他们突然发现了,心里会是什么想法、什么滋味?

在母亲看来,我小时候吃的很多东西都不卫生,吃饭前也很少洗手,大便后没卫生纸也用过土坷垃或树叶擦屁股等等,我不照样长这么大了吗?我承认,这是事实。可现在不是小时候了!小时候我还穿开裆裤呢,现在还能穿吗?

结婚前,我就因粮食生虫还用来做饭和母亲争吵过。但那时,过两天也就过去了。可是这一次却让我忐忑不安,心里又压抑又难受。

坦率地讲,相对于婚前,这两年我在发现母亲做得不对时,表现得压抑多了,无关大碍的事我就忍着不说,即便是说,也尽量用柔和、客气的尊重方式。然而,脾气火暴的母亲不但从来不接受,之后也几乎全都拒绝改正。比如,她的房间摆弄得十分杂乱,我就劝说:“妈,您看,以前住平房时家里弄得乱乱的,那时是因为您常出去干活挣钱,没时间收拾。可现在住楼房了,爸也退休了,您天天也没啥事了,您们把家里收拾得干净利索一点儿,不好吗?”

母亲立马就瞪我一眼,说:“我不能!我的事,你还管得着了?我乱我得劲儿,我又不吃你的不喝你的,你凭啥管我?”

父亲在外县一个水泥厂工作了一辈子,前几年才退休回来,一直是一个勤快的人,干什么活都不讲价钱。以前,他每次回来,都会把杂乱的家收拾得井井有条,可是退休回来后,在母亲的“熏陶”下,竟也适应和习惯了这种杂乱,也很少收拾了。大哥和小弟也都说过让他们有空把家收拾得利索一点儿,来了客人也好看一些。可是,谁说的他们都不听。我们也就再不说了。

可是,牵涉我们的事,他们也是这种态度,让人实在难以接受。比如,他们洗芹菜、白菜等时,根子不择掉或叶子不掰开就洗。他们自以为洗干净了,可实际上依然夹杂着土。因此,我们在家时,就抢过来洗。比如,洗油腻的碗碟筷,他们就是不用(或很少用)洗洁精,只用水冲洗,洗过的碗碟筷依然油腻,有时几根筷子还粘在一块。因此,只要我们在家,就是谢佳或康园洗。

有时候,吃到因夹杂有土而滞牙的菜,或抽出筷子发现是粘连在一起的,我也就忍着不吭声了,心想:我不说惹您生气的话了,反正再过一年或两年,我们有了孩子,就不跟您在一块儿吃饭了!

……

我们——包括小弟和康园,为什么结婚两年了依然和父母合锅吃饭?

怎么说呢?……

从客观上说,这对我们都有好处。我们这儿原来是城乡接合部,几年前因房地产开发,大半个村进行了拆迁,集资建起了这个有五幢楼的新小区。二零零六年初楼建好后,我和小弟相隔六个月先后结了婚。我、小弟和父母各有一套房子。本来,我们是可以顺其自然单开火吃饭的,可是,我工作的单位距家较远,因此中午都不回家吃饭。谢佳在一家大型家电批发公司工作,中午有时回家吃,但有时也不回。小弟张力是一个出租车司机——给别人开,开的是白班;康园呢,是公交车驾驶员,他们俩中午都不回家吃饭,因为经常下班晚,康园晚上也多是在外面吃或回家后自己做点儿吃。因此,如果我们都分开吃,不但做饭麻烦,而且很浪费。在一起吃,既节约,又能吃得好一些。

小弟只是初中毕业,混了几年才开始给人跑出租车,给私人跑出租车不是“正式”工作,每天也很辛苦;康园也是初中毕业,老家在农村,在公交公司买的工,起初是售票员,因为公司人员臃肿,工资很低。前两年公交车改无人售票,康园转岗学驾驶,无耻的公交公司一年多都不给他们这些人发工资,连生活费都没有。因此,他们俩没攒下什么钱,结婚和装修房子时还借了一万多块钱的账。而大哥接了母亲的烟厂“地代工”工作,工资高,一家人生活上没问题;我上了大学,和谢佳的工资收入也不错。因此,母亲内心里一直都觉得她和父亲亏欠小弟的,想多帮他一些,加之小弟晚上常去和同学朋友喝酒,母亲就不要他给生活费。不过,小弟和康园却时常买菜回家。

但是,我和谢佳从结婚后的第一个月,就开始给父母生活费了。我和谢佳的单位福利还好,逢年过节会发一些油、米等,也都给他们。我们还时常买些水果、肉、蔬菜等回去。客观地说,我们给父母的是多于我们吃的。

小弟和康园人都不错,康园又是特别实诚的人,谢佳和她处得很好。他们不给父母生活费,我和谢佳都无所谓。

可是,不久我和谢佳却发现,母亲嘴里不说,可心里却好像总是觉得我和谢佳工资都不低,应该多给她一些……

说到这儿,我忽然感到很难过。我亲爱的母亲,她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对不起,心理学博士先生,我、我一想到这儿,就不好受。我为什么到了三十岁才结婚?是因为以前太穷呀!

十年前,就是一九九八年,我大学毕业。想必您也知道,当时全国大学生就业开始进行重大改革,不再包分配,实行所谓的“双向选择”。对于有钱有权的人,他们照样可以给子女们安排进行政或事业单位工作,最差的也可以进一个好企业。可是,我们这些无权无钱的失地农民子弟,却要自谋出路。

最初找工作的艰辛遭遇和感受,我就不说了。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进了一家效益不大好的国有企业办公室工作。

虽然我凭自己的能力和人品赢得了同事和单位一把手的看重,可是这家企业因历史遗留问题太大,一把手也无能为力,必须走破产这条路。因为工作的需要,也因为……因为我对外界的恐惧吧,加之单位一把手说破产结束后让我和他一起到另一家企业干,我就一直待到了二零零四年十月单位破产终结。

这六年里,我从二十二岁变成二十八岁。这本来应该是一个享受青春和爱情的年龄,我却是在煎熬、沮丧和恐惧中度过的。因为工资低,又没有前途,我先后遇到过几个女孩,可是因为穷,她们最终都选择了分道扬镳。那时候,我内心里是无比的凄凉,悲观而绝望地觉得,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拥有纯真、美好的爱情了!

一个人只有一辈子,心理学博士先生,您能想象和体会到这种悲观和绝望吗?

父母虽然也为我着急,可是他们没有能力帮助我!说句心里话,那时候我也怨过:为什么我是生在这样一个无权无钱的家庭呀?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我就想:这是一个物竞天择的残酷社会,谁都不可靠,最可靠的是你自己。只有自己成功了,别人才会高看你!

因为曾经的遭遇,后来我遇上了谢佳,一直都不敢把“爱”说出口。当时,她在一家书店做店员,工资也很低。后来,我们惺惺相惜,才开始谈起恋爱来。

二零零四年,我们单位破产终结后,一把手没能如愿到另一家企业任职,回了机关。这时,正巧有一家报社在招聘记者,我应聘上了。不久,谢佳也成功地应聘进了一家大型家电批发公司做职员。由此,我们的收入才开始改善,慢慢有了些钱。

二零零六年初,我们的安置楼建成,采用抓阄儿方式分房。母亲抓到的是四楼,小弟抓到的是五楼,我抓到的是顶层六楼。母亲的房子小一点儿——九十八平方,我和小弟的房子户型、面积相同,都是一百零五平方。三套房子加在一起的房款,与拆迁时的补偿款大致相同,于是房款用的全是补偿款,我和小弟都没有掏钱。因此,小弟的房款比我的高了一万元左右,但我和谢佳也没有意见。

因为体谅到父母的不易,装修房子时,我和谢佳没让父母出一分钱,甚至在父母帮我买装修材料时,我还多给了他们一些“辛苦费”。小弟的房子装修,也是他自己出的钱。房子装修好后,我就结婚了。半年后,小弟也结婚了。

同样是因为体谅到父母的不易,我和谢佳结婚也没有让父母出钱。谢佳嫁到我们家,母亲仅仅给了她两千块钱。而后来,康园告诉谢佳,她和小弟结婚时,母亲给了她六千块钱。谢佳心里虽然有点儿不平衡,但是,我和谢佳也都没怎么往心里去。

同样是因为体谅到父母的不易,我和谢佳结婚后的第一个月,就开始给父母生活费了。

结婚前,母亲对康园和谢佳都非常好。她俩每次来,母亲都满脸高兴地张罗出一桌好菜。可是,我和谢佳结婚过后,她就“变”了。

起初,最糟糕、最突出的就是“早饭问题”。

因为母亲做饭时常把不住量,或因我和小弟在外喝酒没回来吃饭,晚上经常会剩稀饭和菜。第二天,母亲就把剩稀饭和剩菜热一热,馏几块馍,当作早餐。但是,剩稀饭本来量就少,热后还会起一层粘皮。没有剩饭的早晨,母亲也只是煮一点儿白米稀饭,或热剩菜或干脆就只有酱豆、蒜瓣。因此,我就不吃,可是吃惯了早饭的谢佳却觉得委屈:这能算饭吗?

说句心里话,结婚前我就对此不满,只有不吃。可是现在,母亲怎么能还这样呢?

于是,某一天趁母亲高兴的时候,我就对她说:“妈,您看,早饭能不能别天天热剩稀饭、剩菜了?”我没有说谢佳,但我以为母亲听了这句话会明白,即便是她不立即表态,之后也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她却扫了我一眼,带气地说:“你想吃就吃,你不想吃就不吃!事怪多哩!”

我很生气,但是我咬着牙忍住了,没再接话。

直到今天,我也没和谢佳说过这事。

几天后,我就对谢佳说:“天天早上到咱妈那儿吃饭,太耽误时间,也不方便,不如,咱买点儿豆奶、面包什么的,早饭就在家吃吧,这样省事。”

谢佳当即同意。

不久,我们又买了电饭煲,每天晚上把黑米、花生、豇豆或红枣等淘洗好放进去,定好时。第二天一早,饭就煮熟了,洗漱后就可以吃了。

可是,我们依然每月给父母生活费。因为我每个月差不多有近一半的晚上都在外面吃饭,父母可能觉到我们给她的生活费明显有些多,就说不用给那么多。于是,我和谢佳就每隔一个月少给她一百块钱。

然而,慢慢地,我和谢佳却发现,母亲虽然嘴上不说,可却嫌我们给的生活费太少似的,常常沉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谢佳就有些生气,对我说:“咱们给咱妈的少吗?咱们一个月才在她那吃多少东西?张力和康园不给她一分钱,她怎么不嫌?”

我因为事多,整天忙,就想:反正我们给您的钱和东西,与我们吃的相比,足够了。于是,也没往心里去。

后来,母亲就时常在我们都在,或我不在、谢佳和康园在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她做了一辈子饭了,现在还天天做饭,都做烦了!她想没事去附近的街边公园里遛遛,啥时候想吃饭了啥时候做。

起初我们都没太在意,她说得多了,我们才咂摸到一些什么。

私下里,康园就和谢佳说:“咱妈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咱们天天和她在一块吃饭,要做的饭多,嫌累?”

谢佳说:“也有可能是。可是,咱们在家时,哪次不帮着做饭、刷锅、洗碗的?她天天又没有其它什么事,累什么呢?”

回到家,谢佳对我说了她和康园的看法。

我说:“别管她。她现在天天在家没事,身体好好的,她不做饭叫我们做?”

心理学博士先生,说句不敬的话,当时我就觉得母亲有点儿身在福中不知福。您想一想,儿女们结婚了,很多父母想让他们和自己一块吃都不能呢,现在母亲却烦起来了,她烦什么?何况我们又不是白吃她的!

这样过了大半年,已是第二年春天了。一个星期六的中午,我正好没事,在家吃午饭。谢佳吃完饭去上班了,我就把下个月的生活费递给母亲。

没料到,母亲突然说:“……以后,要不,你们自己做着吃吧,我们给你买一个新煤气罐,灌满气。”

我心里一下子很难受:我们天天忙得要命,哪有时间自己做着吃?我就说:“过过再说吧。”

但是,这事我没有和谢佳说。否则,谢佳一定会认为,母亲是有意“撵”我们!

我以为我的回答,母亲应该是理解的。可是,又过了两个月,我再给她生活费时,她又提出让我们自己做着吃。我也没有同意。可是,出了门,我感到十分难过和气愤:作为母亲,您主动提这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平时不关心米面油盐醋,当时不知道这些日常生活物资,已经大幅度涨价了。几天后,我看到包括我们报纸在内的全国众多媒体大量报道物价问题时,才意识到:母亲是不是嫌我们给的生活费太少了?

我就悄悄算了算账,但是结果显示:我和谢佳给母亲的生活费及平时买的肉菜等加在一起,弥补我和谢佳的花费后,仍有剩余。

那么,母亲为什么会“不满”?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一天晚上,我在外面喝过酒后回家的路上,才突然想明白:母亲是把家里一个月吃喝的所有费用,都平摊到了我和谢佳的头上。可是,早饭我们并不在她那儿吃,午饭谢佳有时回来吃有时也并不回来吃,凭什么把总花费都平摊?!

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对小弟好,我和谢佳都没有意见,都理解,这是人之常情。可是,我们给她的生活费已足够了,她为什么还想要我们多给?

想到这,我难过极了。下了公交车,我的眼泪差一点儿就涌了出来……

母亲啊,我不是不孝顺您!是您太不理解我们了呀!我们为什么不大手大脚给您钱?是因为我和谢佳不是贪官富商也不是地主老财,手里虽然有点儿钱,可在这个社会里,依然是底层老百姓啊!我们将来会有小孩,吃、穿、用和教育等等将会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我们不攒点儿钱将来怎么办?我所在的单位没有编制,稍有失误或惹领导不高兴,就有可能被赶走。而谢佳,怀孕后将不能再从事现在需要操作电脑、工资较高的岗位了,生过小孩后也可能不会再转回这个岗位了,因此她在努力学习,争取将会计师资格证考到手,之后再要孩子,以便将来能转到工资待遇和工作条件都还好的会计岗位。我们的压力多大,您不知道呀?再则,将来您和父亲也会老,会需要钱,我们现在多攒点儿钱,那时候就可以多给您一些呀!

母亲您老人家,能不能理解我们呀!

对不起,心理学博士先生,我的确又有些激动了,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

您问我,父母都有哪些收入?……让我想一想……

父母的收入,的确、的确是不高。可是,仔细想来,和这个城市的消费水平比较,他们也并不怎么捉襟见肘。现在,父亲一个月的退休工资,大概八九百块钱吧;在火车站附近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我们家还有一间房子,每个月有近百元的房租;逢年过节,我们村集体也会分一些集体财产增值收入,一年一个人有几百块钱吧;偶尔,父亲给人干点儿杂活,也有一点儿收入。应该说,刨掉日常开支,他们每个月还是有几百块钱结余的。这虽然不多,但现在国家政策好了,父亲有退休职工医疗保险,母亲也参加了新型农村合作医疗。应该说,在这个庄上,父母的收入和生活水平是属于中等偏上的,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的。在这个庄上,绝大部分和他们年龄相当的人,都没有退休金,只靠每月一百多块钱的“低保”和其它偶然性收入维持生活,有的甚至还要去干重体力活挣钱。

因此,我一直都认为,他们应该是能把日子过得更好的:自己生活愉快,身体健康,一家人和和睦睦。

可是,心理学博士先生,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向着这个方向去做或者说去努力。相反,母亲还“爱上”了“乱花钱”。

我和小弟结婚后,父母的压力大为减轻,心宽体胖起来。这时,各种打着“免费送药”、“免费健康讲座”、“免费体检”幌子,实为高价卖药(甚至是假药)的活动,在这个城市里再度泛滥。可是,本市工商部门却置若罔闻。

去年,也是就是二零零七年某一天,母亲也参加了一次这样的“免费体检”,没想到,一下子查出了高血压、高血脂等多种毛病,母亲感到异常害怕。我提醒母亲说:“这些人,都是骗子。你不要跟着去啊!”

母亲很不高兴,说:“人家不要钱。”

此后,母亲早晨开始遛弯锻炼身体了,同时,依然偷偷去参加所谓的“免费健康讲座”,被人忽悠住了,花了一千多块钱买了几袋从没听说过的“神秘”中药和藏药,泡茶或泡酒饮用。

可能是母亲怕我说难听的话,并“不敢”和我和谢佳说这些事,但却都对康园和小弟说了。康园又私下和谢佳说了,谢佳又告诉了我,说:“你别说她啊,她相信那些东西能治病,对她有好处。你说她,她又不高兴!”

可是,我还是没忍住。

那天吃饭,我看见她和父亲各倒了一杯药酒饮用,我就忍不住说:“你真有钱啊,一千多块钱就买了那一点儿东西。你可知道,他们这些东西最多只值一百块钱,你被骗了!”我还把报纸上登的一些揭秘骗术的文章拿给她看,说:“很多报纸都登了!”

她立即就不高兴了,拉下脸,说:“你别管!我花的是我的钱,我为了自己的健康,想咋样咋样,又没花你的钱,你还管得着了!”

我被驳得哑口无言。好像我想阻止她健康似的!谢佳还拉我的衣服,不让我再说了。

小弟也忍不住说她:“您是真上当受骗了。骗子就是利用你们的善良、期盼健康、分辨能力差和喜欢占小便宜的特点,骗你们这样年龄大的人的钱!”

母亲瞪着眼睛,把数落我的话又砸向了他。

我们无可奈何,只有苦笑,说:“好,好,我们不管您。”

母亲仍一意孤行,之后又花了不少钱买这补药那补药,还有“健康枕”、“降压手镯”什么的……她不但买这些东西,有时还流露出她买这些东西我们应该给她掏钱的意思。我和谢佳、小弟和康园都装作糊涂,不搭理她。

母亲年龄大了,害怕得病,我们都理解。可是,她怎么就不明白日常饮食卫生和良好的生活习惯对健康的重要性呢?

后来,她又说谁谁老两口的儿子和闺女经常给他们钱,他们天天过得跟神仙一样快乐。又说谁谁的儿子娶的媳妇家里多有钱,陪送了多少多少东西、多少多少钱……

后面一句话,让谢佳和康园十分不高兴,她们俩私下里聊天时,都不满地说:“你看咱妈,这话怎么说出口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不知是不是她从其它渠道也证实了她买那些东西确实是被骗了,心里很难受,但又不敢跟我们说。之后,好像是要把花出去的这些冤枉钱“省”回来似的,不但很少买荤菜了,甚至连青菜也减少了。因为我经常在外面吃饭,对此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谢佳心里却很不快埋怨说:“这天天吃的都是什么呀!”

更让人不能理解的是,母亲越来越显出“俗气”和“市侩”来。心理学博士先生,我这样说,是不是大不敬?可是,不用这两个词,用什么词呢?……

因为,此后,一个月三十天,哪天给她买东西——或肉菜或水果或其它什么,她就会表现得很高兴,一家人显得特别和睦、温馨。而第二天没买东西回来,她就沉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

不光是我和谢佳发现了这一点,康园也发现了这一点。因此,如果康园赶休息在母亲那儿吃饭,就会买两样像样的菜加餐。而很多时候,她也不愿去母亲那吃饭了。为了让母亲的脸色好看一点儿,也为了能吃得好一点儿,谢佳比以前更多地买肉回来。

可是,我们晚上在母亲那儿吃饭要比康园多,怎么可能每天都买东西给她?谢佳一进门,看见母亲沉着脸,就不好受,后来就和我说:“不如,咱们自己吃吧?”

说心里话,我很看不惯母亲总是沉着脸的样子,这使整个家庭的气氛很压抑,而一个家庭是这种气氛,早晚都会出问题!因此,在内心里,我也是不想和母亲再合锅吃饭了。可是,因为此前我说过的原因,同时,因为我不喜欢吃街上卖的碱面很大的机器馍,喜欢母亲用酵子蒸的发面馍,就说过过再说吧。

让我们——包括小弟和康园不能理解的还有:在这个家里,母亲是“户主”,父亲好像只是她的“随从”。有时候,母亲会毫无道理地指责父亲这不是那不对,说刺耳难听的话,一贯老实、温顺的父亲也不辩白……虽然母亲本质上没有恶意,但是一看到母亲对父亲无理指责,我和小弟就都会反感,忍不住说母亲两句。母亲自知理亏,有时候就不说了,可有时候她依然会毫无道理地把我和小弟训斥一通。

谢佳和康园也看不惯母亲“训”父亲,她们俩说:“咱爸在外地辛苦工作了这么多年,回到家来该好好歇歇了,可是咱妈却经常这样给他气受。咱妈怎么就不明白,如果不是咱爸的退休金,她怎么能过上现在这样安逸的日子?村子里大营他妈只比母亲小几岁,腿还摔断过,留下了后遗症,一走一瘸的,可是儿女们不争气,她和老伴不照样每天从早到晚去蹬三轮挣钱吃饭吗,咱妈有啥‘资格没事就‘训咱爸?”

事实上,还有很多事让我们都不能理解母亲。比如,今年会计师资格考试时间原定于五月十六日,因为举世震惊的汶川大地震突然发生,被迫延期到九月六日。谢佳想利用这多出来的难得时间,每晚多学一点儿,争取能一举考过关。同时,小弟张力每天中午十二点在外面就吃饭了,六点多回来已很饿。可是,母亲每天都到我们下班回来后,才开始做晚饭,吃完饭时已八点多了,回到家再洗洗澡收拾收拾,就很晚了。我和小弟都建议母亲晚饭早点儿做,可她置之不理,说:“我就不早做。”依然我行我素。

因此,在我和母亲发生这次冲突前,谢佳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学习,有时下班后在街上随便吃点儿东西,就回家学习了。

还有,八月八号那天,因为晚上八点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就要开始,中午我和母亲、父亲三人在家吃饭时,我就笑对母亲说:“妈,晚饭做早点,好看奥运开幕式。”

可是,她却用一贯的轻蔑目光斜了我一眼,说:“谁做早点?要做早,你自己做去。”

心理学博士先生,如果换成是您,听到这种话,您会高兴吗?但是,我都忍在了心里,笑说:“好好,您不做就算了。那,晚上我们就在家自己做点儿吃了。”

母亲又乜斜了我一眼,说:“你想干啥你干啥。”

……

明明,母亲是可以把日子过得好一点儿的,自己生活愉快,身体健康,一家人和和睦睦。可为什么她硬要往不开心、不高兴的方向过?这是为什么?

作为儿女,尊重、孝敬父母,这是天经地义的!是必须的!可是,无论是儿女们,还是父母们,做任何事都应该有一个原则:那就是要讲道理。

讲道理行遍天下,没道理寸步难行。

……

您说的对,我也明白:父母不是神,父母也是有缺点的人。他们不能任何事做得都对,无论他们年龄有多大。古今中外,都是如此,例子不胜枚举。做儿女的,应该尊重、理解、宽容他们……

……

您说什么?……哦,您问母亲为什么会这样?……让我想想……

母亲的本质当然是善良的,对我们当然是没有恶意的。比如,她对小弟的同情,想多给他一些东西;比如,她曾和大嫂闹过很多矛盾,这些矛盾有的怨大嫂有的怨她,但现在她不照样天天乐颠颠看护大哥的儿子小哲……当然,从内心里说,她肯定也是爱我和谢佳的。

她为什么会——会有现在的这些问题呢?我想,第一,她一直以来就是一个脾气不大好的人。从我六七岁记事起,这二十多年中,她都是这样,恐怕再也改不了了。所以,她会说那些难听的话。有时候,我也想过,我的性格不好,是不是也是她的遗传?第二,这可能与她的生活习惯有关。她几十年来都是这样过的,要改变很难。从小到大,以至前几年,母亲都是在贫困中挣扎,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罪,只是这几年生活的压力才真正减轻下来,可是现在,她却不再年轻、不再强壮,渐渐步入老年了。她内心里渴望过上更富裕的好生活,但是想过上十分优裕的生活,却又不太可能,因为现实状况在这儿摆着呢。

但是,母亲如果认真想一想:事实上,她的日子虽然不是非常富足,但还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因此,她完全可以放下心结,好好地过日子,过好日子,生活愉快、身体健康、家庭和睦。

其实,我和母亲的这次争吵,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以前我和母亲发生过比这更厉害的争吵,不久不也烟消云散了吗?我稍微弯弯腰,来到她面前,赔着笑脸对她说上一句:“您看,您老人家还跟我一般见识吗?”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是,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因为我怀疑:我这么做了,有什么意义?以后她会改吗?她不会,她仍会是这个性格和态度。

这几天,我的内心一直都惴惴不安着,感到很压抑。因为,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没结婚,怎么说都无所谓;可如今,我已结婚两年了,我这样做,可能伤了母亲的心,更伤了父亲的心。

心理学博士先生,和您说半天话了,我一直都没怎么提过父亲。父亲从小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也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不愿意与人发生矛盾,更不愿意看到家庭发生矛盾。因此,在这个矛盾过程中,他始终都是沉默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他在外地工作了几十年,退休回来后,内心里渴望一家人能和和睦睦地生活在一起,因此对母亲和我们几个孩子一直都是怀着包容之心。因此,在这件事中,父亲一直都没有说什么。我深深地感到对不起父亲。

我的内心感到很压抑,还因为,我和父母在一起生活了三十二年,我喜欢母亲用酵子蒸的发面馍。可是今后,我只能吃街上卖的、碱面很大味道很差的机器馍了,因为我和谢佳都不会蒸发面馍。

当然,还因为当天晚上发生的一件事:那天晚上,我和谢佳回到自己房子时,雨下得更大了。等我们洗好澡后,又打起了骇人的巨大闪电和惊雷。因为害怕雷击,我们关严了窗子,关上了电视,只开了一盏台灯和风扇。可是,一个很亮的闪电后,接着一个巨大的雷声炸响,台灯和风扇随之就灭了、停了,房间里一下子黑了下来……当时我害怕地想:是不是老天爷看见了我和母亲争吵,这是在警告或者惩罚我呢?

想起这三十二年在母亲臂膀下的生活,我的眼泪迅速就涌了出来。我对谢佳说:“咱们,亏待咱妈咱爸了吗?我觉得没有!她老人家怎么就不明白,咱们不和她合锅吃饭了,她还能像现在这样,经常吃到这么多好吃、价高的瓜果和其它食品吗?她自己舍得买吗?看着吧,两个月后,她内心里就会后悔的。”

谢佳握着我的手,说:“好了,别难过了。夏天下雨打雷,是正常的自然现象。咱妈也不会太计较的,最多难过几天就没事了,毕竟咱们是她的孩子。何况,咱们也没什么大错……”

八月二十四日。

傍晚下班后,张木坐公交车回家。他到了家,开了门,换了拖鞋,走进书房。这时,谢佳下班还没到家。

书房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心理学书籍。书旁边是一摞三十一页的稿纸,每一页稿纸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第一页稿纸上面有一个标题:《向一个虚拟的心理学博士说说隐秘家事》。

张木将稿纸收拢起来,放进了左侧书柜里。忽然,他眼前掠过一桶油:刚才进门时,他不经意地向餐厅看了一眼,餐厅的餐桌一条腿旁边好像有一桶食用油……

他忙折身出去,步到餐厅,看见餐桌下果然有一大桶食用油,提手处夹着一张纸,纸里夹着钱,餐桌上还有几个发面馍。张木把纸和钱取下来,钱是三百整。展开纸,上面是父亲手写的字:“小木、小佳:给你们拎一桶油,另外拿上三百块钱,需要什么就买些什么吧。”

父母那有一把他们房子的钥匙。是父亲或父母两人一起,趁他和谢佳上班时,把油、钱和发面馍送来的!

张木的眼泪迅速就滚落了下来。母亲啊,我是尊重您的呀,我也是孝敬您的呀,我只是觉得,我们的生活应该能过得更好一些的呀!我们应该多理解您,也想您能多理解我们一些呀!母亲啊,我多么想吃您蒸的发面馍呀,想吃一辈子呀!

(责任编辑 晋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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