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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艺术·美

2009-10-28徐雯雯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9期
关键词:爱默生王尔德

徐雯雯 张 武

摘 要:爱默生和王尔德都对自然、艺术和美有过深层次的思考。然而,他们的观点却大相径庭。本文围绕自然、艺术和美这三大主题,分析比较爱默生和王尔德的思想及其渊源,以求深刻、全面地把握超验主义、唯美主义这两种西方文学史上较为复杂的文艺思潮。

关键词:爱默生 超验主义 王尔德 唯美主义

英国文学史上的奥斯卡·王尔德堪与美国文学史上的拉尔夫·爱默生相媲美。他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纪,都是19世纪的文学巨匠。不同的是,爱默生是美国“超验主义的主要代表”[1],而王尔德则是“英国唯美主义的代表作家”[2];爱默生对文学的贡献主要集中在19世纪前叶,而王尔德的成名巨著均发表于19世纪后叶,相差近半个世纪。尽管他们国籍不同,年龄也有差距(爱默生去世那年,年轻的王尔德正在美国做巡回演讲),可是他们都对自然,艺术和美有过深层次的思考并留下了不朽著述。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位文学巨匠对于上述三个主题的理解和阐释相去甚远(有些观点甚至截然相反),这给西方文学的研究者们带来不少困惑。本文将紧紧围绕自然、艺术和美这三大主题,比较王尔德的唯美主义和爱默生的超验主义,以求更好地理解西方文学史上这两种较为复杂的文艺思潮。

一、自然观之比较

自然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外在环境,很难想象人类能够脱离自然而存在。那么,自然在何种程度上影响着人类的精神世界呢?在人类的艺术创作活动中,自然又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究竟是自然反映艺术,还是艺术反映自然?在文艺领域里,这些问题从来都不是轻易能够得出结论的。

爱默生认为,自然是人类个体同上帝进行直接交流的媒介。欲获取真知的人们应当亲自到自然中跟上帝对话,而不是去教堂聆听牧师的布道;应当依靠自身的力量而不是一味地求助于先人。自然是神秘而又超验的,人类在自然面前唯有崇敬和膜拜,任何产生于自然的问题,其答案就隐藏于自然之中。无论是物质层面还是精神层面,自然都是完美的化身。唯有到自然中去,艺术家才能获得真正的知识和灵感;唯有借助自然,人们才能通过艺术手段创造出永恒的美来。概括地讲,爱默生的自然观里蕴含着两层含义:一是必须学会自立(to be self-dependent),二是必须崇敬和膜拜自然(to be a nature-worshiper)。爱默生坚信,人类个体只有依赖自我,对自我充满信心才能取得最终胜利;同自然距离越近,就越接近真理。显然,这种自然观里充斥着浓烈的乐观个人主义色彩。在美国文学史上,这种乐观个人主义可以追溯到富兰克林的现实个人主义和库珀的浪漫个人主义。从爱默生的自然观里,我们甚至能够捕捉到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和柯勒律治的影子。

同爱默生的超验主义相反,王尔德的唯美主义则认为艺术和自然是绝缘的。英国文学史上,发端于19世纪中叶的唯美主义无疑是对当时极为流行的现实主义文艺思潮的激烈反叛。现实主义思潮提倡艺术反映自然,而唯美主义则认为自然同艺术相去甚远。王尔德正是从唯美主义的视角来审视和表达自己的自然观的。他认为自然是有缺陷的,不完美的,且缺乏现代性。艺术存在的价值就在于其能够彰显和弥补自然的不足。自然中没有真和美,真和美只存在于艺术中。因此,欲获取真知的人们应当跟艺术而不是同自然进行亲密接触。长期和艺术品待在一起肯定比同自然接触会有更多的收获。自然也不可能为艺术家提供创作的灵感和冲动。王尔德认为,我们之所以能从蓝天和碧水那里获得美感,是因为先前的艺术家们通过艺术手段创造并展现了它们的美。

需要指出的是,在大多数情况下,王尔德总喜欢把自然和生活合并起来作为艺术的对立面。在对自然的界定上,王尔德同爱默生似乎也存在些微差异。前者把人类尚未接触和改造的一切称为自然,而对于后者,自然则是“我”之外的整个世界。王尔德的唯美主义认为,真正的艺术品,在现实生活和自然中是找不到其影子和原型的。艺术的唯一来源是艺术家极富想象力的思维活动,同自然和生活毫无关系。在其著名的散文著作《谎言的衰朽》里,王尔德甚至极为大胆地宣称艺术创作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制造谎言。这种论断听起来有点荒谬,然而,认真研读王尔德的文字就会发现,他之所以这样讲完全是为了强调人类想象力在艺术创作尤其是文艺创作中的重要作用。

爱默生和王尔德的自然观如此迥异,同它们各自诞生的时代特征息息相关。19世纪早期的美国,政治上的独立地位已然得以稳固,这个年轻的共和国正雄心勃勃地追求知识和精神层面上的独立。爱默生的超验主义呼吁民众在文学创作上停止效仿他人,创造富于美国特色的精神食粮。在《美国学者》里,他明确指出:“我们依靠别人的日子,我们对外国知识漫长的学徒已经结束。我们周围的千万民众不能靠外国宴席上的残羹来喂养。这里发生的事件,这里的所作所为,要给予歌颂,它们要唱出自己的歌。”这一思想迎合了当时美国社会的需求和那个时代的召唤。事实上,《美国学者》长期以来一直被视作美国文化独立的宣言书[3]。不过,爱默生的自然观是存在缺憾的。它将自然神化,过分夸大自然的教化功能,这些都是爱默生超验主义自然观的局限性。

王尔德诞生于英国维多利亚时期(1836-1901)一个中产阶级知识分子家庭。当时的英国社会正在经历“从古典主义政治经济模式向新古典主义经济模式的转型”[4]。王尔德的唯美主义正是这样一个时代的产物。尽管王尔德极为推崇“为艺术而艺术”的美学原则,他的绝大多数作品,尤其是他的各种戏剧,无一不反映出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的精神面貌。尽管我们不能否认王尔德的理论对于强调艺术创作中人类想象力的重要性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然而,它将自然与艺术完全割裂,是片面的。

二、艺术观之比较

何谓艺术?艺术的本质是什么?艺术具备哪些功能?古往今来,国内外的文艺思想家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对于这些问题的探究和思考。

在其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道连·葛雷的画像》的序言里,王尔德详尽地阐释了自己的艺术观。他说,“艺术家就是美的事物的创造者。” 王尔德的这句话里包含着两层意思[5]:艺术就是“美的事物”;这种“美的事物”是由艺术家创造出来的。这里所谓的“创造者”指的并不是那些自然和生活的模仿者,而是那些有能力创造现实世界里并不存在的“真”与“美”的艺术家。艺术是艺术家丰富想象力的结晶,同自然和生活毫无关系。生活模仿艺术,而不是艺术模仿生活。艺术是真与美的唯一载体。这些观点在《道连·葛雷的画像》里得以淋漓尽致地展现。小说中的文恩夫人(Mrs. Vane),即西贝尔(Sibyl)同詹姆士(James)的母亲,总是下意识地在自己的生活中模仿“那些虚构的舞台姿势”[6](P51),甚至在自己的孩子们面前,她也从不掩饰这种嗜好。小说的主人公道连·葛雷更是一位“沉迷”于艺术的“痴人儿”,他梦想从莎士比亚的戏剧中觅得所谓的“真爱”。显然,道连·葛雷不能把艺术作品带给他的艺术感受同他自己的生活现实区别开来,他完全坠入了艺术的虚构世界而不能自拔。亨利勋爵(Lord Henry)送给他一部小说让其阅读,他竟然被书中虚构的故事彻底迷住,并试图在自己的生活现实中重现小说主人公所经历的一切。

王尔德指出,“所有艺术都是非实用之物。”(all art is quite useless)[6](P3)他曾经把艺术比作美丽的花朵,认为花朵的唯一功能只是向人们展示自己的美丽,除此之外,毫无用处。如同花朵的美丽并不能告诫人们什么是有用的(useful),或者什么是道德的(moral)一样,艺术的目的不在于“教化”,而仅仅在于“美”。在其私人信件中,王尔德就不止一次地提及,小说《道连·葛雷的画像》的创作从来都不是以道德“教化”为目的的。

一言以蔽之,王尔德欲在生活和艺术之间构建起一堵牢固的堡垒,试图把两者割裂开来,以追求一种所谓的“纯粹之美”。

同王尔德正好相反,爱默生则号召艺术家们要走出书斋,远离书籍,亲临自然中去追寻直觉,感悟生命,记录或重塑来自于自然的真谛。他坚信只有同自然亲密接触才能诞生真正的艺术佳作。在其散文名篇《论自然》中,爱默生指出,唯有诗人(艺术家均具有诗人气质)才能感悟得到自然之美并成功陶醉其间。普通民众,即便是富甲一方,拥有成片森林或者其它自然景观,也全然不能体味自然的“统一性”(the integrity of nature),而自然之美往往就贮藏于这统一性之中。自然本身蕴含着极其丰富的道德教化因素(moral elements)。因此,那些诞生于感悟自然过程中的艺术同样具有浓郁的道德教化功能。欣赏这样的艺术无疑能够净化人们的灵魂。

爱默生和王尔德都是极具影响力的文学巨匠,我们不能草率地判断两者之中谁的观点会更胜一筹。倘若从历史的角度辩证地考察他们的理论,双方都存在着理论缺陷。“为艺术而艺术”是王尔德一生追求的美学原则。然而,如果不去了解他所处的维多利亚时代,我们就极不可能完全理解王尔德作品的思想内容。其长诗《瑞丁监狱之歌》,在诸多批评家眼里更是一部实实在在的现实主义作品。爱默生强调自立的重要性,鼓舞美国民众要摆脱先人和他人的影响。可是,在爱默生自己的作品中却同样处处闪烁着先人及他人的思想光辉。

三、美学观之比较

济慈有诗云:“美即真,真即美。”

王尔德进一步发展了济慈的美学观点,认为艺术是美和真的唯一载体。艺术家创作的唯一动机即是为了创造并展现“真”与“美”。“美的事物只是美丽而已”[7],别无它用。在王尔德的唯美主义理论中,“美”俨然成了人类想象力开出的纯粹的精神花朵,同自然和生活没有任何联系。这种推论是站不住脚的。现实世界里,没有哪一位艺术家能够完全摆脱自然和生活带给他的影响。艺术家首先必须是社会的人,然后才是艺术的创作者。花朵自然是美丽的,然而花朵的绽放同时也是离不开空气、土壤和阳光的。自然与生活正是艺术之花所必需的空气、土壤和阳光。优秀的艺术家总是善于从普通的甚至是肮脏的社会现实中发掘出美的因素,加以概括和升华,创作出伟大的艺术作品来。尽管艺术作品的确有别于现实世界,然而这只能说明艺术是对现实世界的高度抽象而不只是机械模仿。我们并不能由此得出结论:艺术同生活绝缘。王尔德的唯美主义的局限性就在于它试图为艺术之花打造一座远离尘世的艺术真空。这注定只能是一种唯美主义的幻觉罢了。

不同于王尔德的唯美主义,爱默生的超验主义则认为艺术是“自然微化的结果”抑或是“自然浓缩的表达”(the result or expression of nature, in miniature)[8](P229)。依照这一理论,自然便如超凡脱俗的仙子般完美无瑕,成了快乐、爱情以及其他诸多人类崇高情感的永恒源泉。艺术只是自然和生活的“一种抽象和缩影”[8](P229),是对“美”的追求的“终极目标”(the ultimate end)[8](P230)。艺术创作不过是艺术家们用以揭示自然奥妙的一种途径和手段。可以说,在爱默生眼里,自然即是美,且是“最美”和“大美”。爱默生强调美的统一性,认为单个物体的“美”中必定“透漏出一种普遍的优雅”(the universal grace)。尽管没有把“美”局限在艺术的真空里,爱默生却把美奉为世间万物最核心的本质。他认为,世界由自然和灵魂构筑而成[8](P217),而美则是这世界万象的核心本质。由此可见,爱默生的美学观仍然未能摆脱其“自然泛神论”的窠臼。

注释:

[1]杨仁敬:《美国文学简史》,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93页。

[2]侯维瑞:《英国文学通史》,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560页。

[3]常耀信:《美国文学简史》,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63页。

[4]Raby,Peter:《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Oscar Wilde》,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1。

[5]刘文荣:《19世纪英国小说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312页。

[6]Wilde, Oscar:《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Hertfordshire:Wordsworth Editions Limited Cumberland House,1996,P51,P3。

[7][英]王尔德著:《王尔德全集》(6卷本).赵武平主编.北京:中国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

[8][美]爱默生:《爱默生演讲录》,孙宜学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29页。

(徐雯雯 泉州 华侨大学外国语学院、泉州理工学院英语系 362021;张武 福建省龙岩学院外国语学院 364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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