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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的融合 挣扎的整饬

2009-10-28买琳燕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9期

摘 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创作是一种不同于传统现实主义、批判现实主义的新创作手法,正因为融合了一种特殊的艺术表现与现实主义的批判精神,他的“后现实主义”创作才表现出了新的艺术活力——因“现代”的表现而使本质的表达更有力度,更具穿透力,也因“现实”的贯穿而使表现不再冷漠,更具人本性及人文性。

关键词:陀思妥耶夫斯基 虚幻现实主义 前现代主义 后现实主义

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研究,历来是一项复杂且有争议的工作。而对他的创作研究大致是从以下四方面展开的:一是与现代派的关系;二是信仰问题;三是人物刻画研究;四是与其他作家或作家群体的横纵向比较。针对历来的研究,笔者认为有两个问题需要重新估定和再认识:一是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风格“虚幻现实主义”的理解;二是对他是否“笃信上帝,皈依宗教”问题的探讨。此外,陀思妥耶夫斯基(以下简称陀氏)的小说创作还在总体上呈现出了“陀螺”状的特点。

一、虚实结合的“后现实主义”创作

陀氏的小说是一种“后现实主义”创作。他曾说过,“我对现实有自己的特殊看法,大多数人称之为超乎异常和虚幻的东西,对我来说,有时构成最本质的现实。平常的现实以及对现实的通行的看法,我认为还不是现实主义,而是相反。”[1]其实,这里的“特殊看法”正是指他在现实主义创作中所融注的“超乎异常和虚幻的东西”,而这些“虚的东西”经过有意识的整理安排,便达到了“最本质的现实”。“平常的现实以及对现实的通行的看法”只是一种平面化的、人们已习惯化、庸俗化了的“现实”,不是“最本质的现实”。陀氏的创作是一种不同于传统现实主义、批判现实主义的新创作手法,正因为融合了“前现代主义”(为了区别于“现代主义”)的艺术表现与现实主义的批判精神,他的“后现实主义”创作才表现出了新的艺术活力——因现代的表现而使本质的表达更有力度,更具穿透力,也因现实的贯穿而使表现不再冷漠,更具人本性及人文性。

分开来看,陀氏“前现代”的艺术手法运用主要表现在:一是对例如心理、意识的描写。在其代表作《罪与罚》中,这样的描写运用就表现得很突出。人物的对话与交流似乎都是在意念与心理中进行,“想”、“沉思”等心理暗示动词用得很多,而对梦境的描写更是打上了陀氏创作的“前现代”特征。拉斯科尔尼科夫犯罪之前经常在热病中做梦,犯罪之后又昏昏沉沉、似醒非醒地常常处于游离状态。这些梦幻描写不仅为人物心理、故事色彩营造了一种黯淡甚至恐怖的气氛,而且也具有一种神秘的象征意味。二是“前现代”艺术手法运用所造成的“放大镜”效果。陀氏对人物的描写有时集中于心理,甚至于心理中的某一点进行传神延伸,“心里充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突然涌现的具有一股充沛强大的生命力的广大无边的感觉,这种感觉可以和一个被判死刑、突然获得出乎意料的赦免的囚犯的感觉相似”。[2]这就把存在、且很重要、但却被人忽视的人类潜意识的层面挖掘了出来,并在“放大镜”的描写中增强了表现力;另一方面,这种“矫枉过正”的夸张和极端表现,又为表达本质的真实创造了条件。

至于陀氏的现实主义精神,则是渗透始终的。他承袭了传统现实主义的连贯,却是一种跳跃、跌宕、颠簸的连贯。他描写环境,但环境描写却是有机融于情节之中,不给人弦外之音的隔离感。陀氏的小说也有故事情节,但却不是长河式的铺叙,而是有所给有所留,既为读者勾出了轮廓,又给人一种“雾里看花”的朦胧感。

所以,陀氏的“后现实主义”从实质意义上来讲并不是虚幻的,而是有力的、实在的,是融合了表象与本质、现代与现实的现实主义,是在传统现实主义基础上的一种更高层次上的艺术表现。传统现实主义给人以冗长的说教感,缺少艺术生命的激情与活力;现代主义又太断片化、抽象化,给人以杂乱的莫名其妙感,缺少现实生命的充实与温情。而陀氏所采用的“后现实主义”则既有艺术的魅力,又不缺少现实的残酷,且在一种有弹性的空间里给人以安慰和启示。就此而言,陀氏的“虚幻现实主义”,所谓“虚幻”,联系具体的背景,当是包含了三方面的含义:一是读者由于对小说人物、环境的不确定而带来的迷惑;二是对他的“前现代主义”表现手段产生的不适应,意识的流动、梦境的缥缈、心理的腾跃都给人似有非有、似无非无的不现实、不稳定感;三是存在于艺术表现与创作效果之间的夹层作用——使小说色调由暗向亮、由黑白向彩色过渡转变的力量——信仰,它与宗教有联系但却又不是宗教信仰,这样的神秘难言也给小说的“虚幻”加重了颜色。

陀氏的“后现实主义”从浅层来看,是对“前现代主义”艺术表现和现实主义批判精神渗透的融合,其实它还有深层的意蕴。对于“前现代主义”艺术表现和现实主义批判精神渗透,前者是手段,是过程,是对艺术手法的欣赏,后者则是目的,是结果,是对演绎人生的一种思考与玩味。可以说,以虚就实,以实论虚,“实”让人在“虚”的弹性与空间中伸缩思考,又让人在“虚”的模糊中得到安慰并领悟其中的充“实”。二者的结合达到了浓缩精华人生,品味艺术人生,感怀社会人生的合力效果。这也正契合了人们对其创作所给予的“社会哲理小说”的定位。

二、矛盾的升华

陀氏说过,“我对于现实和现实主义的理解完全不同于我们那些现实主义作家和批评家。我的理想主义比他们的现实主义更现实……”[3]陀氏小说中的信仰正与这里的“理想主义”挂钩。而对此还要以尼采《悲剧的诞生》来作引。

在《悲剧的诞生》里,尼采对酒神精神与日神精神的斗争磨合作了精彩的论述。在陀氏的小说创作中,这两种精神也体现出了指导与贯通的作用:酒神精神的投射与日神精神的拓深。其中,前者主要表现在对人物本能的展示与对个人疯狂举动的铺陈之中。这让人在简单的“本我”中发泄郁积,在个人的“自我”中辐射疯狂。后者则主要表现在社会性与哲理性的启悟之中。既有从个人到社会的伞状拓展,又有从一面到一点的钻状深探。

酒神精神是种张扬的“放”,日神精神是种平息的“收”。根据《悲剧的诞生》,二者的挣扎融合缔造了“悲剧的诞生”。而在陀氏的小说结尾里,凭借信仰的力量,原本看来是酝酿多时的悲剧,竟在这种突兀之中转变成了喜剧。这样的矛盾产生了以下的效果:表面看来,矛盾产生了不协调。因为根据陀氏小说中的故事精神,以悲剧结尾似乎是“水到渠成”,而带有理想化的喜剧结果,让原本激烈的矛盾冲突平面化、简单化,这似乎减弱了现实主义批判的力度。其实不然,矛盾正促使了更高层次的融合——信仰的加入,增强了精神传达的形而上性。如果理解了陀氏所言的“信仰”、“理想”,矛盾便可迎刃而解。陀氏的“信仰”与宗教意义上的信仰不同。后者是种笃信,是种几乎失去自我的盲目,前者则具有自己的意向性、目的性及主观能动性——“不是有没有上帝,而是需要不需要上帝的问题。”信仰在陀氏那里是种精神的必备,是生命的支点与归宿。联系陀氏创作的小说,不难发现,他所指的上帝、信仰实质是精神,是爱。精神、爱的融入,使小说所要反映的现实主题有了“活动”的可能,有了“立”的可能。

这样,陀氏在小说中不仅融注了对人物过去的回首、现在的平视,还掺杂了对人物乃至对社会、对人生将来的展望与希冀。所以,阅读陀氏的小说,人们不仅在过程中享受到了悲剧所带来的艺术震撼,在个人的空间范围内有了郁积的体验,得到了发泄的快感,也在不自觉的道德感化“软件”与理性启示“硬件”中有了前行的动力。虽然这种动力与现实的残酷相比起来显得孱弱幼稚,但这也确是一种支撑,一种对崇高的肯定。有人说,偏激带来深刻,悲剧到底才能尽显痛苦的美丽。但陀氏“正反合”后的美丽也并未掩盖住那份执著的痛苦,而是使其更具人道的情怀,更具现世的关怀。而陀氏的现实主义也正因为有了“合”才有了它升华的意义,也才有了它夺目的光芒。

三、结语

综上所述,陀氏的小说创作呈现出了陀螺状的特点:

第一,陀螺的顶点与底点分别靠酒神精神与日神精神支撑,而酒神精神与日神精神的投影又交点于一心,并与两个面的中心会合:前现代主义的活跃、断片化特点与现实主义的沉稳、连贯性特征相对相容,酒神精神的疯狂、张扬与日神精神的冷静、平息相抗相衡;前现代主义与酒神精神相环相扣,现实主义又与日神精神相吸相合。

第二,“前现代主义”的艺术辉映占据一个外层的面,现实主义的内核思考存在于一个内层的面。

第三,“信仰”处在中轴上,因为它兼有“理想”与“现实”的特质,并起到精神支撑的动力作用。

这样,一个充满了矛盾的多重力量积聚在一起,相互连接形成一体系,并且是一动态的旋转体系。这一体系围绕着精神的主轴和合力的圆心,在旋转的过程中不断磨合出了“后现实主义”的闪光,并不断地迸射出了艺术的光彩与思想的火花!

注释:

[1]傅景川:《陀思妥耶夫斯基与现代派》,转引自《给斯特拉霍夫的信》,见《俄国作家论文学劳动》,苏联作家出版社,1995年版,第145页。

[2][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前言》,朱海观,王汶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版。

[3]刁绍华:《陀思妥耶夫斯基》,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30页。

(买琳燕 广州番禹职业技术学院 511483)